第28章 第28章
周羡青于感情方面其实开窍很晚，初中时，班上很多同学情窦初开，开始偷偷摸摸地背着老师和家长谈恋爱，又成为青春期不甘寂寞的孩子们起哄的素材，譬如上课时其中一方被点到名，必然会引起一阵挤眉弄眼的骚乱。
偏偏周羡青就没意识到，他只是整天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放学回家，假期时只和张晨星混在一起玩。他不是个多活跃的人，所以身边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说得上亲近的就是一起长大的张晨星。
但张晨星和他完全不同，他长相俊朗，性子温和，跟男生们能打成一片，在女生们中的口碑也不错，还常有小姑娘红着脸递上情书，然后在一片哄笑声中羞涩地跑开。
直到高二时的一个假日，周羡青照例去找张晨星做作业。
张晨星的妈妈被朋友约着逛街，给他们切了盘水果，又叮嘱了几句就匆匆忙忙地出门了，只留他们两个在家。
餐桌上铺满了他们的书本，周羡青正咬着笔头对着一道数学大题冥思苦想，张晨星突然丢下笔，往椅背上一靠，苦恼地叹了口气。
周羡青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张晨星又叹了口气，趴在桌上，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一脸状况外的周羡青，问他：“羡青，我遇到了难题，你可以帮帮我吗？”
平日里多是张晨星照顾自己，他是极少向自己寻求帮助的，况且面色还这么郑重，周羡青愣了半天才问：“什么难题？”
张晨星用牙签插了一块苹果，咬了一口，迟迟没说话。
周羡青看着他慢慢地咀嚼，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说下去。
又过了几分钟，张晨星这才讲起了自己的问题，原来，他们班上有个女生似乎对他有点意思，还对自己的朋友毫不掩饰地表达过对他的好感，然后就不知道从哪里透出了风，传得更多的人都知道了。
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里能有这么一点小八卦，同学们自然是喜闻乐见的，逮着机会就要调笑着撮合他们一番。
那个女生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虽然每次被调侃都会脸红，但从来没有生气过，还担心张晨星生气似的，悄悄地偷看他。
女生都不说什么，张晨星便觉得自己也不能说，不然可能会让女生觉得很没有面子，但他心里却有点烦躁，因为他并不喜欢那个女生，所以也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你说。”张晨星困扰地问，“我该怎么做才能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呢？”
“啊……”周羡青张了张嘴，满脸迷茫，“我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
“……”张晨星哽了一下，似乎有点无奈，“也是，我就不该问你这个问题，你这么迟钝又胆小，才不会向女生告白，就算有女生向你告白，你估计也会直接被吓跑。”
周羡青没被人表白过，甚至完全没有设想过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反驳，讷讷地低头在草稿纸上胡乱划拉：“没那么夸张吧，而且……干吗非要有告白。”
“你怎么这么说。”张晨星看他这种反应，突然凑了过来，笑容里有一丝兴奋，“喂喂，羡青，你老实跟我说，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周羡青一抬眼就撞进他漆黑的眸子，无端发慌，往后仰去：“你别突然靠过来，很吓人啊。”
“什么嘛。”张晨星不满地抱怨，拽着椅子还要往他身边凑，不依不饶地想得到个答案。
周羡青被他追问得退无可退，努力地思考一番，在张晨星期待的目光里缓缓摇头：“没有。”
“哎？真的假的？”张晨星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初中时不是还有女生向你示好吗？你真的完全不动心哦。”
“嗯？”周羡青蒙了，“向谁示好？我吗？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张晨星一时语塞，最后还是摆了摆手：“算了，看来你是真的完全没有意识。——好了好了，快做你的数学作业吧。”
周羡青本来还想就这个问题再跟张晨星探讨一番，可看他似乎已经翻篇了，不好意思再提，只好默默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可是经张晨星这么一提，周羡青仿佛突然就开窍了，之前从未在意的事情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脑子里涌。有天他亲眼目睹前桌女生和班长亲密地同喝一杯水后，既是出于想验证些什么的目的，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便小心翼翼地向她询问他们是不是在交往。前桌女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才知道啊。”
周羡青无言以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变了个样子，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他似乎好像大概对女生没有丝毫兴趣，能一直牵动他的视线，引发他情绪波动的，只有张晨星一个人。
他本以为那只是错觉，是他太过于在意这唯一的好朋友。
可事实和时间都证明，他错了。
再一次见到有女生给张晨星塞情书时，内心的烦闷与嫉妒终于让他无可奈何又很平静地承认，他的确喜欢张晨星。
他很清楚这样的感情并不会被张晨星接受，尽管痛苦，还是沉默着将心意藏起，假装平静地继续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处。
他隐瞒得很好，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张晨星不会往这方面想，总之二人相安无事，任谁看来都是好朋友。
高考后就要考虑填报志愿的问题，因为估分相近，周羡青便抱着侥幸的心理提议要不要报相同的学校，不想张晨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二人参考了两家家长的意见，经过一番商量，先初步定下了几所学校，等成绩出来再具体确定。
紧接着就是毕业聚餐，周羡青从没喝过酒，没料到自己的酒量能差到这种地步。聚餐刚开始，对他来说就结束了，只能全程靠着张晨星，半睁着眼睛看他和不同的人喝酒，谈笑，心里又酸又涨。
聚餐结束后，张晨星送他回家，在酒精和所听所见的双重刺激下，他趴在张晨星的背上，一面稀里哗啦地哭，一面就稀里糊涂地告白了。
张晨星当时没什么反应，还是负责任地把他送到了家里，接着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出门旅行去了，填报志愿时更是全盘推翻了他们商量好的学校名单，自此远远地离开了他的生活。
周羡青大受打击，但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多问，还是若无其事地填了原来的志愿，并且顺利被第一志愿录取，也开始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大学生活。
他还是留着张晨星的电话号码，而短信记录却永远停留在了聚餐那天张晨星给他发的消息，再没更新过。
直到大二那年，张晨星有了女朋友，他忍着心酸，随大流道了句恭喜，张晨星冷淡客气地回复谢谢。
周羡青早就明白他们全无可能，却也难免再度失落，心灰意冷之下，他下载了某社交软件，沉溺于向陌生人寻求安慰。也正是在那里，他遇见了那个人，也为此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每每想到，总是几欲作呕。
他从没跟人提及过这段难以启齿的经历，现在更不知道该怎么跟沈嘉树诉说。
坦白是必要的吗？
周羡青从光怪陆离的梦境里睁开眼睛，周遭又黑又静，他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心脏随时会破出胸腔一般。
半晌，他慢慢地抬起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试图阻止它的躁动。
放在他腰间的手也跟着动了，安抚似地轻轻拍了两下。
周羡青僵了一下，还以为沈嘉树醒了，可等了一会儿，他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这才松了口气。
昨晚……他好像又喝多了，被沈嘉树接回了家里，接着……他没出息地哭了，说什么要交换过去，结果一头扎到床上就睡着了。
“……我都在干什么啊。”
周羡青按着额角，低低地□□了一声，动作幅度尽量最小地翻了个身，面对着沈嘉树的睡脸。
他睡得很安稳，眉目舒展，呼吸平稳，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很平静。
“就没什么事情能让你发愁吗？”周羡青喃喃着，食指摸上他的眉心，轻轻摩挲了两下。
沈嘉树眉毛皱了皱，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神看起来不甚清明。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久，沈嘉树微微撑起身子，低头缓缓地贴上了周羡青的嘴唇。
一片寂静的黑暗里，连细微的声音也被放到最大，周羡青羞耻地闭上了眼睛。
头痛欲裂，周羡青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半闭着眼睛，一时很是恍惚，转头看向窗边。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光线，不过从缝隙里透出的光来看，应该是灿烂的大晴天。
身边空空如也，沈嘉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的。
周羡青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趴下来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果然看到了陈京一早发来的一大堆消息，内容无非是问他好不好，现在在哪儿，今天回不回家。
周羡青正耐心地一条一条回复，沈嘉树推门走了进来，见他抬头，笑着问：“醒了啊，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周羡青放下手机：“还好，就是头有点疼。”
“谁要你喝那么多，还好我去接你了，不然不知道你还要喝多少。”沈嘉树念叨着坐在他身边，帮他按太阳穴，担忧地问，“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去买点药？”
“不用那么小题大做。”周羡青闭着眼睛享受按摩，“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