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笑颜悲泪

    却说萧啸正待起身告辞，却突然想起萧菲临走时丢出的一句话来，向董静问道：“适才菲姐叫我‘桃花庄主’，不知董小姐可知其意？”

    萧啸此问一出，只见董静虽是面带微笑，不过却是双目含泪，虽极力克制，却终究是泪滴脸颊。正是泣声未闻，笑颜悲泪。

    萧啸见状，既疑惑又慌张，既后悔又心疼。疑惑的是她为何伤心落泪，慌张的是面对落泪的她不知如何自处，后悔的是不该问这最后一个欠揍的问题，心疼的是见她落泪如刺痛己心。只得哀求道：“先别哭，先别哭。”

    董静见萧啸慌了手脚，轻轻拭去脸颊泪水，问道：“你不知道么？”

    见董静这般问，萧啸脱口而出，道：“若是早知问你，你会伤心落泪，打死我也不会问。”说罢，又接着道：“我是真不知道什么事？”

    听到萧啸如此的大白话表露心意，董静不禁嫣然一笑，方才确信萧啸并不知晓其中缘故。

    见董静转悲为喜，萧啸心头稍定，不过思虑之间，不禁暗暗后悔自己刚才在董静面前过于激动与直白，大大违逆了自己淡然处事与俯视众生的人设，未及细想其中缘故，耳边已传来董静的声音。

    “今日来的糜别驾，要将其妹许配与你，萧伯父已然同意。菲姐适才说，你这次去郯城，一则是拜谒陶刺史，二则是前往糜家纳吉。”

    董静所言前往糜家纳吉，便是订婚之意。

    汉代婚嫁，崇尚六礼，按先后顺序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其中纳采指男家请媒人去女家提亲，女家答应议婚后，男家备礼前去求婚。问名指男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与生辰，测算婚配吉凶。纳吉指男家占卜吉兆之后，将吉兆通知女家，从而正式确定婚姻，也就是后世的订婚。纳征又叫纳币，指男家向女家送去聘礼；请期指男家下聘之后择定结婚日期，并很谦逊的向女家征求是否同意该日期进行婚礼；亲迎指新郎在成婚之日亲自去女家迎娶新娘。

    萧啸消化董静所言，数息之后，做怒道：“他们又来替我做主，定然知道我不会允许，所以就把我蒙在鼓里，让我稀里糊涂的去一趟郯城，等事临头再来告知我，让我那时骑虎难下，逼我就范。这真是我的好父亲。”说罢，一掌拍向身旁桌案，桌案顿时崩坏垮散，棋盘斜倒，黑白子散落一地。

    董静见萧啸发怒，既喜又惊且怜，喜的是他并不知晓此婚配之事，提及此问非是有意为之。惊的是他竟然为此婚姻如此动怒，亦是对此婚配不满。怜的是他也会被父辈安排此等前路渺渺之事，与己同病相怜。

    董静走近萧啸身旁，轻轻牵起其拍桌之手，又拂了一拂，双手握住，劝慰道：“萧伯父如此应诺糜家，定是为了你好。适才菲姐所言，想那糜小姐当是大家闺秀，人品相貌定是上上之选，你娶了她也是美事。”

    萧啸见董静语出至诚，有心激她，问道：“那你怎么办？”

    董静微微一愣，轻声道：“只愿爹爹永远寻不到我，我便能常伴你左右。”

    萧啸听罢，不知该如何应对，见她适才主动握住自己之手，现时又这般言语，已然一切尽在不言中。凝视良久，却见董静双眸满是柔色，爱意真挚，萧啸轻轻将董静拥入怀中，董静贴身依偎而来，一切恍若天成，理所应当。一股莫大的满足感流遍萧啸全身，神识恬静而舒适，仿佛一切停止，世间只有两人，再无俗事纷纷扰扰。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味道。

    ··· ···

    次日清晨，去往郯城的官道上，一队车马，不疾不徐，向南而行。一辆豪华的马车之内，满眼笑意的萧菲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对面的萧啸，令萧啸只觉浑身不自在。

    萧啸避无可避，只得道：“再看，我就真的出车骑马去了。”

    萧菲笑道：“我可是听说昨夜有人发气，把桌子都拍烂了。怎地今天又是春风满面啊？”

    萧啸对萧菲的打趣充耳不闻，反而兴师问罪道：“为什么给我取个‘桃花庄主’的绰号，弄得我昨晚差点没收住场子。”

    萧菲笑道：“你在夷洲安置了一个，又从洛阳带回来一个，现时糜家又给你送一个，处处惹桃花，不就是‘桃花庄主’么？”

    萧啸听到此处，方知‘桃花庄主’之意，又听萧菲提及远在夷洲的李沁，不禁想起在夷洲临走前的疯狂一夜，不由老脸一红，正色问道：“阿沁在近日可有书信寄来？”

    萧菲哼哼一声，道：“有倒是有，不过没有关于你的。”

    萧啸心知萧菲如此故意之说，必然有李沁自夷洲寄来与己书信，只得软言道：“好菲姐，小弟不记你给我取歪绰号之过了，快将阿沁的书信给我把。”

    萧菲见萧啸服软，便不再戏弄，只手掏出一封书信来，萧啸接过书信，只见信封正面只有“阿啸启”三个字，信口完封如初，却不急于拆看，只是贴身放好。

    见萧啸并不拆封，萧菲故意叹道：“真是情话隐隐，把亲姐姐当外人了。”

    萧啸只是嘿嘿一笑，却不接话。

    萧菲忽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安置董小姐？”

    萧啸反问道：“怎地突然问这个？”

    萧菲没好气道：“我的好弟弟，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董小姐是个极好的姑娘，但是她到底是董卓的女儿。不过这半月来，董卓在洛阳倒行逆施种种恶行，已然传遍天下，你若是娶她，岂不落天下人之口实。你现时乃是我萧家主心骨，不得有半点闪失。”

    萧啸反问道：“所以，你昨夜是故意去她哪里说出我将要去糜家定亲？”

    萧菲叹道：“董静是极聪明的姑娘，我的话未说透，她已全然明白我的意思。”

    萧啸此时听罢，董静笑颜悲泪之像再次浮现脑海，原来她已默默背负了这么多，而自己竟一无所知，不由得暗暗怜惜。

    萧菲见萧啸双目失神，久不回应，又劝慰道：“阿啸，此话我本不该说。但我见董小姐颇为通达，又对你情根深重，若是她能不计名份，倒也无妨。”

    萧啸问道：“菲姐，若你与阿静异身而处，你当如何？”

    萧菲沉吟片刻，道：“也许要看自己有多大的勇气？”

    萧啸自言自语道：“她是个勇敢果决之人。”叹毕，又朗声道：“若是我连自己所爱之人的名份都给不了，才是真正落了天下人的口实。”

    说罢，心下赫然释怀，不禁微微一笑，又坦然掏出适才李沁所寄书信，拆开阅遍，不禁会心一笑，方才收了书信。

    萧菲见萧啸主意已定，心头五味杂陈，这弟弟，终究还是那个无法被他人左右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