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守夜
月生和夏师姐以及孔达、海辰砂坐在一桌。
一个是独闯人界的妖族，一个是家道中落的大家家主，一个是闯荡天涯的伽元人氏。
夏师姐，则早已是孤身一人，父亲死后，她自己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冷清的除夕。
四个无处可去的人，坐在婵君炼器行的院子里，倒是找到了家的感觉。
夏婵君早已习惯了独身一人，现在让她坐在桌上，和三人共同用餐，倒有些拘谨；不过爽快的孔达很快就打破了冷空气，一杯接一杯地和夏师姐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夏师姐也恢复了健谈的模样，开始把之前和月生在一起时的那些趣事、糗事一并抖落了出去，引得几人哈哈大笑，海辰砂认真倾听，脸色稍稍放松。
话间，夏师姐又问起月生这些时候发生的事情，月生一五一十地说着，把这些天发生的，尤其是和梁二白之间的事情，细细地讲着。
“哈哈，这个梁二白，真是死性不改。”夏婵君拍着桌子说道，此举把海辰砂吓了一跳，在大家族长大的他，还没见过这样洒脱的女子，一时间有些震撼。
倒是孔达，和夏师姐聊得很尽兴，两人性格相仿，酒过三巡之后竟然斗起了酒，几壶下肚，却是脸色不变，醉意爽快。
“我提议，咱们敬隋兄一杯。”孔达说着，一旁的海辰砂也捧起酒杯，放在身前。
“要不是隋兄，我们四人今日就无缘坐在这里，在除夕夜相聚在一起。”孔达朗声说道，“我先干为敬！”
说罢，他仰面将一杯酒灌下，脸不红心不跳，拿着酒杯展示了一番，才把杯子放下。
月生看见也要举杯，却被夏师姐一把拦住。
“月生他一杯就倒，喝多了还耍酒疯，上次把原来的炼器台都砸坏了一角。”夏师姐笑着搪塞，夺过月生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月生有些纳闷。
“为什么夏师姐要替我挡酒？”虽然心中疑惑，但看着夏师姐已然进入状态的样子，就不再过问了。
“隋兄还有这事儿？”海辰砂和孔达不约而同笑着看向月生，一脸坏笑。
“我没……”
“他自己不知道。”夏婵君打断了他，说道：“来，小孔，我和你喝。”
“那今日便饶你一回。”孔达看着月生说，随即举杯和夏师姐对饮。
周围越来越热闹，海家的家臣平日自守分寸，但今日也放开了许多，不少人都动了情，海辰砂不得已，只能让那些人先回去了。
海辰砂又何不是他们那样，海家颠沛倾倒，他携带先头的家臣们，来到含灵山界寻找活路，这一路过来的艰辛，只有他们能知道。
在这通天洲传统的节日中，他这朔北人氏，竟然也找到一丝归属感。看着喧哗的夏婵君和孔达，再看看劝说着两人的隋月生，他竟然将头转了过去，抹掉了两滴泪。
“或许，隋月生，真的是海家的救星。”
酒饭都见了底，院子里就剩下四人，孔达倒在桌上，嘴里喃喃有词，说着梦话。
夏师姐也睡着了，靠着月生的肩膀，看起来很幸福。
月生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心中想着远在天边的故土。
海辰砂低头啜饮，若有所思。
四个人因为缘分聚在了一起，或在异国他乡，或在熟悉而陌生的城市中，吃了一顿团圆饭。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或沉重，亦或是欣喜。
都不必去追问，因为互相在意的人，心意相通。
海辰砂一言不发，沉默着起身离开酒桌，回到房间熄了灯。
月生把熟睡的孔达弄了回去之后，把桌子收拾干净。
夏师姐躺在两张椅子上，嘴里说着呓语。
仍然是熟悉的场景，只不过清醒的人，换成了犴台月生，他抱着师姐回房，空房来不及收拾，只能让师姐在自己的房间暂住。
他将师姐安置好，盖上被子，掩门出去。
夜深人静。
按照犴台国的习俗，他应当守夜，恍惚之间他忽然醒悟，自己这样守夜已有了两三百年，从他不再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需要年年守夜；那时候，时间过得飞快，一年的时间他在眼中就像是一个月那么短暂。
妖族生来与天地同寿，那时候的他天真地认为，这是好事，能有更长的寿命，就能长久地陪伴在家人身边。
长大后才知道，长久的寿命，更像是一种诅咒。
父母的亡故，在长久的寿命之中只会变成一个挥之不去的顽疾，始终侵蚀着自己的心房。
四百年前，人妖两界大战。
人界派出整整四十名洞虚境修士、十二名渡劫境强者与妖界的顶级强者对抗。
最后的结果是，人类四十名洞虚境修士全部陨落，十二名渡劫境强者只逃回来两名。
妖界虽抵挡住了人界的侵犯，但也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与人界接壤的虞夜国灭国，犴台国妖皇和妖后双双陨落，统治妖界的千羽振骞妖帝，自碎妖丹，在妖界边境布下禁制，从此与人界相隔，四百年没有往来。
妖帝受重创，妖界也动荡不堪。
灭国的虞夜国难以重建，失去了灵气的犴台国更是民生凋敝，青奴国启动了护国大阵，却让流经国土的青奴河频繁泛滥，南方的幽城妖皇陨落，自此不与其他四国往来。
妖界看似完整，但已经是大厦将倾。
而月生就是在这样一个局面之下，担起责任，来到人界寻找灵器下落。
他从没有忘记使命。
只是在寂静的夜晚，也会想念家乡。
除夕，更甚。
每年这个时候，暄鸟会离开犴台国，翻过雪山去往更北的地方。
而月生就和他们一样，在春天的时候离开了家乡，这样算起来快有一年多了，但是他却不能像那些小鸟一样在深秋时节返回温暖的巢穴。
月生就这样坐了整整一晚，没有修炼，也没有进入幻境，天上没有月亮，这显得城中的灯火明亮的有些凄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