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在意
得了答复,康帝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大方放人。
姜盛月起身,摇曳着华丽凤尾留仙裙,一路目不斜视朝着宫门口走去,只是在堪堪跨过门槛之际,余光瞥了一下不远处临窗而立的两人。
女子眉目秀丽,一身书卷温婉气质。
男子颀长挺拔,官袍加身也挡不住俊美锋芒。
窗外一树梨花开得正好,衬得并肩而立,提笔作画的两人也宛若神仙眷侣一般。
她收回视线,大步走入庭院中,在一众婢女簇拥下回了飞沁殿。
深夜。
碧萝进了花厅,发现桌上地上散落了好几个空酒坛,一时惊得不轻,“殿下,您怎么喝得这般多,明日要是头疼了可怎么好?”
晚膳回来后,姜盛月要了十几坛酒,还不要人伺候。
当时她还以为自家主子是要洒酒玩,便也没多想。
不曾想那酒水竟是全进了主子肚子里。
“几坛子酒罢了,往常又不是没喝过……”案边的姜盛月语序已明显迟缓,两颊绯红,眼眸中还泛着迷离。
“那是你同后院公子们一块玩时才喝的。”
且多数都是进了公子们的肚子里。
碧萝心中对于自家主子腹诽不已。
从许久以前她便发现自家殿下并非传闻中那般,所谓夜夜笙歌不过是睡不着觉,让后院公子们弹琴跳舞助兴,酒水更是鲜少沾染。
记忆中,也只有十二岁那年自宫中面圣归来,殿下也是喝了一整夜的酒,自此后便再未如此失控过。
“殿下可是有烦心事?”碧萝担忧望着她,俯身将桌上其余酒坛偷偷撤走,“奴婢虽不能帮上忙,但殿下兴许说出来,心里便能舒坦些。”
她若是碰上烦心的,一定找府中的小姐妹倾诉。
一般说完,第二天便能神清气爽,也觉得没有过不去的坎。
可她却忘了,她的心事顶多就是公主府巴掌大点的琐碎事,而姜盛月要面对的,却沉重到令她便是入了梦也不能吐露半分。
于是她笑起来,点着碧萝的鼻子道:“傻姑娘,能说出口的苦从来都不是苦。”
那些打碎了门牙只能往肚子咽的,才叫人穿心裂肺,痛不欲生。
碧萝看着她笑的模样,不知怎地,便心里有些难受,也呐呐说不出话了。
“行了,伺候本宫歇了吧。”姜盛月喝酒喝到胃有些撑,于是拄着桌子想要站起来,结果一个没站稳差点撞到花瓶上。
“殿下小心!”碧萝连忙上前去扶。
姜盛月晃了晃头,眼前重叠的视野中突然看到了一方书桌的影子。
那是下午一帮贵女们在廊檐下玩耍,兴起想画飞流瀑布,于是搬了桌案过来。
她定定看了几息后,忽地推开碧萝,踉跄走到桌前,见笔墨纸砚皆在,便提笔蘸墨,下笔如注,飞快勾出了一笔字画。
堪堪一笔落完,浑身力道便被酒劲冲散,她一下倒回椅子上,轻笑出了声。
“殿下。”碧萝走过来,见她眼角越发红了,笔也掉到了地上,便赶忙出去外间吩咐热水进来给主子洗漱。
结果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再绕过屏风回到室内时,便见桌案前竟是站了一个人。
碧萝吓得浑身一抖,差点惊叫出声,等定睛看清来人后才赶忙捂住了嘴,稍微定神后才开口唤道:“容大人,您……您怎么进来的?”
先前殿下明明吩咐暗卫把守住院墙,就专门为了堵容玦的。
“碧萝姑娘。”容玦侧身,礼貌朝她微微一笑道:“在下从另一处进来的。”
将翻墙说得稀松平常,理直气壮。
碧萝一时无语凝噎。
容玦紧接着微微俯身,凑近姜盛月,发现她还杵在原地,又微微偏头扫向她,用斯文俊秀的面庞说道:“更深露重,在下伺候公主歇息便好,碧萝姑娘可先下去了。”
分明是用着商量的体贴口吻,可却莫名叫碧萝感到一阵压迫感。
似是猛兽守住了自己的猎物,不允许他人进犯领地。
碧萝原还想着挣扎一下,可身子却抢先一步认了怂,转身退出去时还帮二人关上了门。
室内烛火发出噼啪声,灯芯已经许久未剪。
满屋子的酒气跟未换下的华服昭示着这人喝了不短的时辰。
眼下便是用再大力气,也决计不会将人弄醒。
容玦抬手慢慢抚上对方的面容,滚烫发热,入手像一块暖玉,眼尾特地打上的腮红一蹭便掉了,那处却已染了真正的醉意。
指尖顺着脸颊滑落,刮过唇边,将上边一滴酒液剐蹭干净,紧接着越过下颚,来到高高扬起,纤细又脆弱的脖颈处。
他手有些凉,虚虚张开五指,握住那纤弱的脖颈,能感觉到颈间脉搏在跳动,只要再稍微用些力气,便能叫堂堂一朝公主死得悄无声息。
这般,也再不会有人跑出来破坏他的计划,为他辅佐五皇子荣登大宝荡平最大的障碍……
可是,手指虚虚搭在上边半晌后,他只是绕到颈后,将人扶着靠在自己身上,让人能睡得舒服些。
“怎么这么能惹事?”他顺着怀中人一头青丝,缓缓用内劲驱散她体内的酒气,免得每日起来头疼。
同时也为自己解决了她遗留下来的烂摊子,还眼巴巴跑过来伺候的样子感到可笑。
可即便再唾弃鄙夷自己,他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幽幽感叹完,他转身刚要吩咐碧萝打热水进来,却发现桌上摆着一幅画,登时便愣住了。
这是一幅泼墨挥毫,下笔毫不迟疑,一笔所构就的极简水墨画。
寥寥一笔,却勾勒出了一扇开满梨花的窗前,伫立的两道人影,画面只割据在一角,却萧瑟凛然,里头纸笔的力度透出一股狠劲,似要将这小小一角撕碎活埋了一般。
容玦一眼便认出,那是他与郭倩妮。
也是姜盛月临出殿门前最后望见的那一眼。
“你竟是这般在意……”容玦指尖划过那抹墨迹,布满冰寒的眼底终于化开一道缝隙,泄露出其中点点欢喜来,旋即又有些无奈地笑道:“那又为何要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