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胜不败 我主沉浮
只听气泡中那人又道:“茫茫一界,知音寥寥。与道友相见,幸何如之。敢问道友姓名?”
他既旧话重提,席乐荣也并未再与他兜圈子,坦率言道:“席乐荣。”
“席乐荣……”
气泡中那人低声沉吟,若有所思。
良久,他见席乐荣目光正视于己,不由一怔。转念一想,这才恍然大悟,连声道:“礼尚往来,应有之义。在下……”
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
又过了片刻,此人眉头一皱,才致歉道:“非是本人有意隐瞒。只是吾之本名,非外人所能明其究竟。说与席道友听,恐道友也并不明其义。”
席乐荣淡然一笑,此托辞尔。
气泡中这人喃喃自语道:“席道友倒是提醒了在下。在外行走,合当入乡随俗,有个名字。”
席乐荣微一琢磨,听这话中之意,显然此人并非来自紫微大世界中的活跃势力。
几息之后,这人似展颜一笑,道:“名字倒也易得……吾有意矣。只是这姓氏何来呢……是了。本人入得此界中的第一眼,乃是看见一颗七尺高的李树。那便以李为姓。”
似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气泡中这人甚是欢喜,郑重地一拜,高声道:“在下姓李名云龙,席道友有礼了。”
见席乐荣面色似笑非笑,“李云龙”立刻言道:“虽然并非本名,但是用在此地,其实胜过真名。何况,席道友乃是天下第一个知晓此名之人。将来“李云龙”之名播流一界,还是今日源始。如此说来,你我之间,岂不是有一场莫大的缘分?结姻之事,不妨请席道友再仔细考虑考虑。”
说话之间,也不知是否是“李云龙”立下姓名的缘故,这朦朦胧胧的光罩,立刻清晰透明了三分。
席乐荣定睛一看。
“李云龙”身着一件紧身灰袍,面貌英姿挺拔,骨相精绝,自不待言更有一桩奇处
若是入神见真,以自身道心锐意精确比对,其实不难辨明:这位“李云龙”身量只是与自己大致相若。但偏偏乍一望去,此人却会教旁人生出一种幻觉,似乎他身量极为魁梧,雄壮逼人。
以席乐荣的境界,并不曾动用任何神通道术,却能教他判断失准的人与物,可谓相当罕见。
李云龙似是个相当健谈之人,当场口若悬河,与席乐荣说些东南西北的奇闻异事,又或者对归、秦、御、魏等人之评价很显然,他也是见过诸如“风云壁”一类的物事的。
换一个若李云龙这般神神叨叨、思绪跳脱之辈,席乐荣断无闲心与其多话。但看在此人道行精湛的份上,他倒也乐意奉陪。就算是能探一探根脚,也是好的。
就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叙一阵。
但二人都甚是精明,每每说到各自来历时,都是不着痕迹的掩饰过去。
转眼间,便是两刻钟过去。
李云龙忽道:“想来席道友所修道术,高明之处不在归无咎等人之下。李某心痒难耐,甚愿一观。”
语毕,竟是对席乐荣做了个挤眉弄眼的动作。
李云龙此时嘴角含笑,目光来去如电,上半身微微摇晃,静待席乐荣的反馈。
照李云龙所思,既然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除却惺惺相惜之外,总当有两分争雄之心才是。可是刚才他每每提及话头,却被席乐荣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于是,李云龙索性将其挑明。
席乐荣眉头微锁。
他也是有苦难言。
若是动用“武道龙符”,凭借武道中的手段决胜,纵然胜了也是胜之不武,更会白白暴露自己身份但若是入乡随俗,又有三分不美。
席乐荣道行之精微,远在山城弘等人之上。假手仙门手段显化神通,战力之圆满完整,亦远非随归无咎、姜敏仪出行的武道七人所及。
两者之间,譬喻而言,好似足金与千足金之间的差距。
但纵然是“千足金”,毕竟不是真正的圆满转换,终究会有一丝丝细微损折。
若这位“李云龙”果然与自己境界相若,那么贸然比试的话,若是因这一点微差导致败绩,于自己的道心运势,可是大为不利。
对于席乐荣这样的一代天骄而言,可没有“非战之罪”一说,败了便是败了。
经由真幻间之挫后,席乐荣不允许自己再有败绩。
李云龙察言观色之下,似也有三分明悟,忽然一笑道:“既如此,斗一斗力,料也无妨。”
席乐荣闻言,微微抬起头来。
若纯是斗力,他的确可以在不漏根脚的前提下,使出十成力来且对于仙门修者,有明显的优势。
李云龙异想天开,竟恰好撞到铁板上了。
席乐荣神色由晦而明,精神焕发,李云龙如何看不出来。当即哈哈一笑,大袖一挥,立有一张四四方方的网膜,纵横各三四丈高,平白出现在二人中间。
若说近似水幕,这一张“膜”并不能说是空明剔透,反而略有三分朦胧之意若说是宣纸、绢纱,似乎又少了三分轻灵。
横亘当空,翩然起伏,以席乐荣之能,仓促间似乎也不能断明,这到底是法宝,还是神通。
李云龙高声道:“道友小心了。”
旋即右掌作势,轻轻一推。那光罩似与这一层膜产生了莫名联系。这一击虽在气泡之内发动,却自然而然的施加于网膜之上,没有在空中留下一丝痕迹。
席乐荣神思收敛,精力聚拢,依样葫芦予以反击。
真力落在那四四方方的网膜之上,席乐荣一瞬间就摸清了虚实
这是双方斗力之枢纽。
其实此“网膜”与真物无异。若是受力过大,其便会朝着另一侧凹陷进去。
正常情况下,双方斗力并不需要此物为媒介。
席乐荣猜测,这是因为眼下李云龙只得在气泡之内动用手段,所以不得不仰仗此物,穿针引线。
其实,若是采用攻敌所必救的策略,各自将一身浩瀚真力凝聚于网膜中的一点,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似也未尝不可但双方甚有默契,似乎定要分一个切实高下,所以都是不约而同的力散四梢,使二人之间的这件媒介均匀受力。
最初之时,李云龙出手抢先一步,这件网膜似朝着席乐荣方向微微挪动了半寸。
但是二三息之后,随着席乐荣武道真力彻底解放,身躯上下气机一振,立刻就扳回了局面。
这本是席乐荣最擅长的领域,纵然胜了,亦不至于以此自傲。当即心中念起,只消胜过一寸,便见好就收,也不必太得理不饶人。
可就在此时,席乐荣蓦然发觉纵然自己全无保留,但这一层网膜,停于中线位置,宛若两军对垒,却再也不动分毫了。
同时席乐荣心神之中似有一道电光划过,一念反转,已是沧海桑田。
在李云龙选定如此比斗方式时,席乐荣心中有数,自己已处于不败之地。
但就在现在,席乐荣却浮起一念:似乎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也只得保一个维持不败之局要想胜出,断不可能。
同样是“不败”二字,不弱于人与至多守平,一上一下,何啻于是霄壤之别。
二人都深明分寸,却也不至于死缠烂打。如此纠缠了一刻钟上下,各自知晓难分胜负,便不约而同缓缓收力。
气泡之内,李云龙鼓掌三声,喟然叹道:“一不留神,竟尔迎上了席道友的最长处倒是十分不巧。”
这一句话,说不清是自谦,还是自傲。
席乐荣眉头一挑,道:“阁下并未落败,何以有如此感慨?”
李云龙连连颔首,倒像是受之无愧,坦然道:“正是。按理说在这一领域较量高下,当是席道友略胜我一些但是今日你的确是胜不了我至多只能得一个平局。席道友可知缘由?”
席乐荣不动声色,静言道:“李道友有何高见?”
李云龙笑言道:“若是在下所料不错,席道友也是来自异域的客人吧?依李某之见,道友是将这方世界,当成了寻求机缘的宝山。”
“按理说此念并不算差但却无形之中,形成了主客分别。道友之战力极限,亦在不知不觉之中构成了约束。”
席乐荣心中一震,猛然抬起头来。
这位来历神秘莫测的“李云龙”,迄今为止都是说些不着调的话。唯有这一句,一语点破迷津,字字千钧。
席乐荣反顾而思之。自己遁入紫微大世界后,以寻求机缘为主。但是身处客地,行事风格自然而然会变得严谨审慎,谋定而动。原因无它紫微大世界,要较真武之域大上太多了。
未知之变数,亦要大得多!
但是如此一来,身居客地,看似每一步都未走错,但其实已不如往昔之从容自若。
勘破迷津,席乐荣的一身精气神,立刻回到巅峰宛若拔出一柄利刃,无所不破。
心意如刀,审时勘情。
席乐荣心中立刻明悟一事
这位“李云龙”绝非真的是一位脱略形迹之人,与自己空谈道理。无论他对自己的来历猜出了对少方才之言,必有实指才对。
他能在力道上与自己斗个平手,亦有现实倚仗。方才所言虽极有道理,但同样是借题发挥。
席乐荣立刻言道:“依李道友之见,在这一方大世界中行事,如何做才是上善之道?”
李云龙脸上陡然浮起笑意,既像是赞许,又像是阴谋得逞。正色道:“简单。说破了无非是两个字”
“入局。”
“主人也好,客人也罢,总须心存一念这一片茫茫界域,纵有无数风流人物,也当是我主沉浮。”
“数十年后,有一场风云激荡之会,席道友其有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