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对不起，我爱你
赵云龙终究还是没有脱离战场。
他在赵志刚即将破境的时候，在天空中因为无限逼近神境的气息而崩裂的时候便醒了过来。
但他已然没有一点儿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749局的人离着自己越来越近，然后……再次和父母分离开。
而黑色幕帘之中，父亲似乎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露出一抹苦笑。
自己的命运果然就是这般，一直被不停地放弃吗？
就在赵云龙即将绝望的时候，身边出现了几条细细的丝线，他觉得有些熟悉——他认得出，那并非自己的木偶提线，但就是给自己一种熟悉和安全的感觉。
“妈妈……”他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字眼。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丝线出现，在自己身边相互交织，形成一道大茧，接着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腾空而走。
不知过了多久，当赵云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的身躯已经被再次的修复。
父亲给自己了一副精密的机械躯壳，再之前已经坏了多半，但此刻身体之中却被一道又一道的细丝勾连，只是在这些细丝的作用下，那一个个失去联系的精密器件竟是神奇般地再度工作起来，甚至加上了细丝的韧性，自己这身机械躯壳能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他轻轻拆开周围包裹住自己的茧房，明明是那样坚韧的细线来着，但此刻却如此柔软，几乎是自己轻轻一碰的功夫，便四散开来——就像是认得自己一样。
细丝褪去，化作两道淡黄色的绸缎包裹到赵云龙的双臂之上。
一瞬间，赵云龙觉得自己好像和这些细丝产生了某种联系，自己隐隐地听到了一些声音。
“孩子，你受苦了……”
“孩子，娘亲爱你……”
“孩子，可曾吃饱穿暖……”
“孩子，娘对不起你……”
那是母亲的低语。
娘亲。
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词语。
赵云龙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母亲的存在，自他记事之前，母亲便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对母亲的印象，只有模糊不清的几个画面和她温柔的声音。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记忆也被埋藏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
但此刻，心灵深处的那个声音和耳边的声音逐渐重合，记忆中的画面也慢慢清晰，剧烈的情绪宛如大江大河一般涌上心头。
他的眼睛是机械的，很早就忘记了眼泪是什么滋味。
之前偶尔会进入到其他的木偶身来体验一下，但每次体验过后都会更加确信这种情绪的无用。
今天，当天他一遍又一遍地听到母亲的声音，心脏有些揪揪得痛，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弧度，但更让他觉得诧异的是……自己的眼睛似乎微微湿润了。
“这……就是母亲吗？”
赵云龙喃喃自语，他的神色复杂起来，这是从前进入上百具木偶身时都不曾体会过的情绪。
双臂之上，漆黑的木偶提线涌出，和那淡黄色的绸缎细线交织在一起。
和自己的木偶提线几乎是如出一辙的细线。
他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的能力是遗传自了母亲。
一瞬间，百感交集。
如果说面对父亲，财先生，赵云龙的情感很矛盾，又感激、又憎恨、又有恐惧；那么面对母亲，此刻他心中就只是一个孩子在久别重逢之前的复杂。
带着几分思念、几分期待，还有几分慌张和局促……
他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提线木偶，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只是这种复杂的情绪还没有持续多久，一声尖叫便将他猛地惊醒。
“啊啊啊！！”
这是母亲的声音！赵云龙几乎是瞬间便辨认出来。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发现，自己似乎处于一个容器之中，似是青铜材质的……
赵云龙一愣——自己在那座青铜巨鼎之中！
“别碰她！！”
父亲，这是父亲。
赵云龙趴到青铜鼎的边缘，仔细听着。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跟谁讲过话，过往这五年之中，赵志刚一直是一个冷静到极点的人物，冷静到甚至……有几分冷血。
冷静到除了涉及到母亲，没有其他任何事情能让他的情绪有太多波澜。
他可能真的是一位好丈夫吧。
赵云龙运转叛神神力汇聚到双耳，青铜鼎之外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小仙此番只求您能放我夫君一条生路。”
赵云龙没有关注为什么母亲自称“小仙”，只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委屈到了极点。
是常空吗？
不可能，常空不可能能够威胁到父亲。而只要父亲在，母亲便不会说出这样委曲求全的话。
“放心，只要你同我回地府，我不会为难他。”
赵云龙攥紧了双拳，牙关紧咬，碧绿的眼眸之中满是愤怒和不甘——他如何不认得这个声音，那是父亲用了一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高山。
下一刻，赵云龙眼神中的愤怒忽地消散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原来如此”的恍然。
他在这个瞬间突然理解了自己的父亲。
他对这个世界的冷血、对自己的残酷。
为什么父亲和母亲依然坚定地站在一起，直直地面对着鬼神。
是爱啊。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明知道自己挡不住，却还是那样坚定地挡在彼此的身前。
淡黄和黑色的丝线升腾，拉着赵云龙向着青铜鼎的洞口移动——他也要和母亲站到一起。
而就在他来到洞口的时候，母亲的声音响了起来。
“云龙，杀了我。”
下一刻，光芒亮起，赵云龙已经来到了母亲的身前，双臂上的蛋黄绸缎不知何时已经重构成了两把匕首，紧紧地绑在自己的双手之上。
“不——”赵云龙目眦欲裂，身体中的细线却在这个瞬间彻底剥夺了自己的控制权。
噗嗤！
世界失去了声音。
常空看着织女那张丑陋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
他读到了几分幸福。
那张脸好像也没那么丑了。
女人缓缓倒地，她身边的两个男人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只是站在原地愣愣地不动。
但常空感受得到……
他们的心里一下子空了一块。
赵云龙看着地上的那个怪物，她正看着自己的父亲：“好好活着。”
这是妻子对丈夫的嘱托。
怪物转过头来，和赵云龙的视线碰撞，怪物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又那样地充满歉意，一瞬间，赵云龙大脑一片空白。
怪物颤抖着张口，她的声音很低，但赵云龙还是听到了。
这是时隔十余年，母亲对儿子说的话。
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是母亲和孩子终于久别重逢，如果只能讲一句话的话，所有母亲都会做出的选择。
“对不起，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