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胆怯
放完烟花，时间也有些晚了。
老祖宗年事已高，自然不能像年轻人一样守岁，刚到亥时就被姜娆和穆珩劝着歇在了厢房。
圆姐儿倒是想守岁，但她也只是空有一颗守岁的心，小姑娘在老祖宗睡下之后不久就开始撑不住眼皮，头也一点一点的，看着可别提有多可爱了。
穆珩将圆姐儿抱起来。
察觉到高度的变化，即将睡过去的圆姐儿强撑着睁开眼，“我要守岁……”
话还没说完，就趴在穆珩的胸口睡过去了。
姜娆和穆珩相视一笑。
穆珩想把圆姐儿放到厢房里去，却被姜娆制止了。
“这大过年的，既然没把圆姐儿送回瑧玉阁，哪里能将她放厢房去？信不信明儿一早醒了要拉着你的袖子哭？”姜娆道。
穆珩：“阿妩，我这不是想着我们定还有许多话要说，怕吵着圆姐儿吗？”
姜娆起身往卧房里走：“圆姐儿睡得熟，我们说话小声些，也不会吵到她。”
穆珩无奈，只能抱着小姑娘跟在后面。
将圆姐儿放在床的最内侧，穆珩自己睡在了中间，把外侧留给了姜娆。
他朝着自己身侧拍了拍：“来吧！”
姜娆如今肚子大了，若是被他们父女挤在中间，定不会好受。
姜娆笑了笑，在穆珩的搀扶下躺了下来。
屋里灯未熄，昏黄的灯光柔和的洒满屋子，让屋里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朦胧。
“你……”
“你……”
夫妻俩许久都没开口，之后却是异口同声。
察觉到对方与自己一样有些紧张，姜娆和穆珩便都放松下来，相视一笑。
姜娆翻过身，与穆珩脸对脸：“若不是圆姐儿无意之间把那个匣子翻了出来，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穆珩：……
好半晌，他才轻声道：“阿妩，其实我没打算要告诉你。”
“那是为何？”姜娆疑惑。
穆珩轻轻握着姜娆的手，“也许是因为在你面前，我从来都很胆怯吧……”
“胆怯？”
“是啊，胆怯。”穆珩轻叹一声，“当年你让吴掌柜把那一千两给了我，之后再不给我回信，我又哪里能不明白你的意思？”
正因为明白，所以才胆怯。
“当初之所以会用‘萧山先生’这个名字写话本子，最开始的目的非常简单，只是想挣点银子，让自己以后能有更多的选择。”穆珩道。
穆珩从小就知道自己在侯府的处境，没有爹娘帮着筹谋将来，他只能在少年时期就早早计划起自己的未来。
身为侯府公子，孙氏倒也没有克扣他的月例，可从穆珹到穆玮，他们每月的用度又岂止那点月例？
穆珹和穆玮有孙氏偏爱，自然不愁没有银子用，穆珩银子不够用，却只能自己想法子。
那段时间京城最是流行话本子，穆珩想着，自己好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别的不行，写话本子难不成还能不行？
结果……
真的不行。
少年时的穆珩因此没少受打击，好在他心性坚韧，倒也没有因此一蹶不振。
直到后来与以“锦棠”为名的姜娆交流上，穆珩才知道自己写的话本子到底有何问题。
一个从未感受过温情的人，他笔下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是充满温情的？
知道了问题所在，穆珩在与“锦棠”的一次次交流之中渐渐有所改善，他写出来的话本子也由无人问津到后来的变得抢手。
对于穆珩来说，写话本子只不过是赚银子的手段。
他更在意的，反而是那一封信背后的姑娘。
他不知她姓甚名谁，也不知她的容貌如何，但只凭着那信纸上的交流，就足以让他对姑娘上了心。
十六七岁的少年由不识情之滋味，到不知不觉的就被相思入了骨。
他想，这样一个明显被家人爱护着长大的，哪怕只是纸张上的交流也让人觉得心生温暖的姑娘，若是某一日，他成为了与她携手前行的那个人，她也一定愿意温暖他吧。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炽烈的，就在穆珩写好了姑娘想要的《锦棠春》，同时也想把自己的满腔相思付诸纸上一并交给他的姑娘时，却只收到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再之后，他的信就再送不出去了。
穆珩隐隐感觉到了姜娆的意思，为此，他也曾试图约束自己的感情。
但没约束住。
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手段，才总算是打听到了“锦棠”的身份，可他宁愿自己没有打听到。
让他动了心的“锦棠”，竟是他未来的大嫂，从小就与穆珹定了亲的姜娆？
自此，穆珩大受打击。
他算是真正明白，为何“锦棠”再不回他的信了。
已经定亲的女子，与外男有这般交流本已算是出格，若是察觉到对方对自己有好感还继续这般交流下去，这就不仅仅只是行事出格了。
穆珩并非轻言放弃之人，可他和穆珹，一个是兄长，一个是弟弟，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不受爹娘疼爱，最重要的是，姜娆早就与穆珹定亲了，他又能如何？
他只能将自己第一次萌发的炽烈感情，全都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我那时本是以为，我们此生注定是有缘无份了……”穆珩拉着姜娆的手不肯松开。
谁也没想到，后来事情竟会峰回路转。
“知道我……知道二婶和穆珹有毁婚的心思时，我就像是在永夜中终于看到了阳光，老天爷也许在别的方面亏待了我，但只此一点，就是老天爷对我的厚待了。”穆珩道。
再然后……
暗中引导着孙氏退了与姜家的亲事，又怂恿着孙氏打起姜家会给的大笔陪嫁的主意，又将自己主动送到孙氏眼前，让孙氏觉得自己很轻易就能将自己拿捏在手里，从而让孙氏生出了“以弟代兄”这样的主意。
“阿妩，我的手段一点也不光明正大。”穆珩道。
姜娆打了个哈欠：“我什么时候觉得你光明正大过？”
穆珩一怔，然后失笑。
确实如此。
前面那些年，在阿妩的心里，他只怕是阴险狡诈而又心思深沉，需要被时刻提防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