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畏高
苏溪没想到她会扑了人家一个满怀,而且陆江双手撑在身后,看样子,似乎并不满意被扑倒了。
“不好意思,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苏溪慌慌张张地起身,谁知马车又是一个颠簸,她在跌跌撞撞中再次扑入陆江的怀中,直接将他抵在了马车的后壁上。
她的下巴磕在他的心口处,隔着几层布料的距离,她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砰,
——砰,
————砰,
像是擂鼓敲打着她的耳膜。
她抬头,微眨的睫毛扫过他紧实的喉结,他的身子很明显一僵,侧过头去,不再看她。
苏溪却直接看呆了。
陆江那精美的五官、流畅的下颌线,灵动地像一幅起伏的山水画,肆意地吸引着苏溪所有的眸光。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小巧的鼻尖近乎贴在他白净的颈项上。
他忽地握紧宝剑。
那凉薄的唇冷冷地开合。
“起来。”
他的剑柄抵在她的肩膀处。
“哦,哦,”
苏溪意识到自个失态了,微红了耳尖,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嘟着唇小声嚷嚷,“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弄得我跟个女i流i氓似的”
陆江握着宝剑的手一抖。他干咳了一声,垂下根根分明的长睫,将笑意隐藏在琉璃色的眸底。
陡然,马车外面传来刀剑打斗的声音,一支锋利的剑刃穿过马车顶部,直刺向苏溪的头顶。
苏溪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陆江就将她护在怀中,恰好躲过剑刃。他反手抽出宝剑,向上一刺,鲜血随着男子的闷哼声从马车的顶部淌下来。
无数只利箭从四面八方i射i过来。
陆江一个翻身,拥着苏溪倒下。利箭从苏溪的耳畔呼啸而过,她“啊”了一声,将陆江环得死死的。
这回陆江倒没推开她,一只手护着她的头,另一只手用宝剑抵挡飞来的利箭。
“小姐,有刺客!您不要出来!”
寒雪和夏末在外面艰难地应对着。
她们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吓唬吓唬小流氓还是顶用的,可在真正的杀手面前,不堪一击。
苏溪想也没想,从陆江的怀里挣脱开,撩起帘幔就要出去。
“你干什么!”
陆江一把将她拽回来,“好生呆着。”
说完,陆江冲下马车。
苏溪没有跟下去。
她不会武功,只会用银针使毒,现在下去反而拖累他们。
掀开帘幔的一角,苏溪看见几十个黑衣人朝着他们杀过来。
车夫竟是个练家子,挡在两个丫鬟前面,看那身手,一点不比黑衣人差;陆江手起剑落,一剑一个黑衣人,杀得畅快淋漓。
很快,那些黑衣人抽出主要精力对付陆江,将陆江团团围住,死了一批又上来一批。
苏溪瞄准时机,用银针对付了好几个黑衣人。
战况惨烈,
地上密密麻麻地躺着好多尸体,鲜血混着泥浆流入旁边的低洼处。
在苏溪看不见的马车后面,几个黑衣人飞过来,用大刀刺向马车里的苏溪。
眼见苏溪就要被刺中,几只飞镖不知从何处飞过来,“哐哐”打在飞刀上,十几斤重的飞刀断成两截,偷袭的黑衣人因势滚到地上。
是陆江扔的飞镖。
他从包围中一跃而起,飞到马车跟前,揽住苏溪的后腰,将她带下马车,护在身后。
细雨飘摇,飞溅的泥渍打湿了苏溪的裙摆。
她将湿润的鬓发胡乱地挽在耳后,拽紧了陆江的袖摆。
陡然,另一批人从天而降,闪现到黑衣人面前,将偷袭的黑衣人杀得措手不及。
“呀,是大皇子的人!”
苏溪晃了晃陆江的袖摆。
大皇子的人在山那头修路,应是听见动静赶过来解围。有了神武卫的帮忙,众人皆嘘一口气。
神武卫是大皇子的近侍,个个武功高强、剑法高超。
局面很快被扭转。
看这架势,不消多久,黑衣人就会落败而逃。
夏末和寒雪还要往前冲,被苏溪喊住了。
“歇会儿,打架是男人的活,你们体力跟不上。”
夏末和寒雪对视一眼,当即收了剑,瘫软在马车的栏柱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陆江也停下来,转身,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盯着苏溪细细地瞧,似乎在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苏溪摆摆手:“放心啦,我好得很!”
陆江却抓过她的左手,问:“怎么流血了?”
白嫩的手背上,有一小块狰狞的伤疤。皮肉往外翻,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虽是面积不大,可看着碍眼。
“哦,刚刚不小心蹭破皮了,没事,回家养两天就好。”
陆江蹙紧了眉,也不知听没听到苏溪的话,只是浑身的气息猛然沉了下来,下颌线咬得很死。
“不疼的,陆江,一点都不疼”
苏溪尝试着从陆江的大掌中抽出小手,陆江却握得更紧了。
他撕下一块衣角,小心翼翼地缠住苏溪的伤口。一圈又一圈,极为认真。
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她头顶的细雨。她甚至不用抬头,都能想象陆江紧抿的唇线。
两人站得极近,若是不细看,还以为她正娇滴滴地窝在他怀里。
“可以了,陆江,不用再缠了”
苏溪想说,这么小的伤口,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好的。相反,天气渐渐热了,包得越紧,越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嗯?”
陆江没有抬头,专注地包扎着。
苏溪放弃了,问他:“你是不是第一次包扎伤口?”
陆江不回话,那就是了。
苏溪又问:“那你从前受伤了,都不管不理么?”
“总会好的。”
陆江回答得很随意,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苏溪看向被包成粽子的小手,寻思着他的包扎手艺的确没怎么练过。
两个丫鬟相互搀扶着,时不时偷瞧苏溪和陆江,捂着嘴偷笑。
“切,你们两个,脑子里的想法一定好龌龊!呀,陆江,有人要逃!”
山脚下,两个黑衣人见势不对,往山林里蹿去。
苏溪拉着陆江的手就要追。
平白无故被追杀,弄坏了马车不说,差点沦为剑下魂,苏溪可没好心放过任何人。
陆江脚下一顿,视线停在牵着他大掌的小手上。
他勾了勾唇,反手握紧苏溪。
两人追着逃跑的黑衣人,来到密林深处。
高大的杉树遮天蔽日,让原本阴沉的树林愈发昏暗潮湿;雨滴从树叶间落下,落在矮一些的灌木丛上,落在岩石的绿色青苔上。
偶尔一阵风刮过,伴随着小鸟被惊起的扑腾声,纠缠的藤蔓在空中摇晃,甩下冰冷的水滴。
黑衣人跑得快,又会轻功,在林子里很快没了踪影。
苏溪叉着腰,靠在一棵只剩半截的朽木桩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去追他们,别管我。”
陆江谨慎地环视了一周,忽地问她:“你畏高吗?”
“啊?”
“等会要是怕,可以抱着我。”
苏溪秀眉微蹙,正在思考陆江的话,陆江已经拥着她踩上树干,飞上树林的顶端。
苍郁的杉树向后倒去,林间的藤蔓越来越远,呼啸的风声混着雨声划过苏溪的耳畔。
她搂紧陆江,把小脑袋埋进陆江的怀里,直到确定真的不会掉下去,才探出头打量脚下的世界。
才看一眼,她便紧张地头晕目眩,连手带脚缠上他,缠得死死的。
“原来你也会怕。”
头顶传来陆江轻声的调笑,苏溪缩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声音闷闷的。
“谁谁说我怕?我只是不想被雨淋到”
陆江勾了勾唇,没说话。
很快,他们在树林的西北方向发现了黑衣人的踪迹。陆江紧追其上,在距离对方十几丈时,利索地甩出两只飞镖,正中黑衣人的脑门。
苏溪踢了踢地上死透了的尸体,哀怨地望向陆江。
“你干嘛不留个活口?我还不知道他们是谁呢!”
尽管苏溪认为黑衣人多半是陆江招来的,可她也想查个清楚,总不能白白被人欺负了。
陆江沉默了一瞬,犀利的视线扫过她受伤的手背,冷冷地开口。
“他们该死。”
苏溪不说话了。
既然是陆江自己的决定,她也不好过多干涉。
雨快要停了,可两人的身上已是半湿。
虽然里衣是干的,可湿润的外衣穿在身上,黏糊糊的,不利爽得很;加上雨水打湿鬓角,顺着头发淌下来,遮住眼睛,苏溪时不时得抹一把脸。
“陆江,咋们快回去吧!寒雪和夏末肯定担心坏了。”
“好。”
苏溪和陆江往山下赶,奇怪的是,不管两人怎么走,始终在一棵老槐树附近打转。苏溪留了个心眼,再一次经过老槐树的时候,在树根附近做了个十字形的记号。
苏溪停下来。
“陆江,你看,我们才经过这里。”
苏溪研究了老半天,说这里既没有大雾影响视野,也没有瞧见木桩之类的阵法摆件,怎么就是转不出去呢?
莫非是鬼打墙?
陆江双手环在身前,望着老槐树拧眉深思,隔了一会儿,他一个飞身跳上老槐树,稳稳地坐下。
“那就等,等你的丫鬟来找我们。”
“可是,可是,”
苏溪左瞧瞧右望望,觉得这个主意实在不好。万一打雷或者闪电,岂不是会劈死他俩?
她站在树底下喊陆江。
“你不是会轻功吗?会飞吗?你带着我飞回去呗!”
陆江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苏溪的话,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苏溪也不知道陆江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毕竟之前他伤得很重,今天又是一番恶斗,还抱着她飞了那么远现下他飞不动了,也情有可原。
“要不,要不诶,算了,等就等吧,反正现在雨小,淋不死人。”
苏溪破罐子破摔,既然陆江都能等,她为何等不得?多少还有个伴呢!
陆江斜倚在树干上,一只脚踩在旁边的枝丫上,另一只脚悬在空中,半眯着眼眸,看起来惬意又享受。
苏溪:“你接我上去呗!我一个人站在树底下,多无聊啊!”
陆江幽幽地睁开眼,深潭似的眸底有一弯清泉在搅动。他仔细地瞧了苏溪一会儿,仿佛在思量到底该不该抱她上来。
须臾,他俯身而下,一捞一带,将苏溪放坐在他的身旁,又拉开了些两人的距离,使得两人看起来没那么亲密。
苏溪怕掉下去,暗搓搓地拽紧了他的衣摆。
陆江扬了扬眉,眉梢有藏不住的得意。
一对带着乔帽的老夫妇经过,苏溪“呀”了一声,“陆江,他们正要下山呢!要不我们跟着他们一起走?准能走出去!”
陆江的气息忽地沉下来。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老夫妇的方向,心中生出几分恼恨,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走,你确定要跟上?”
苏溪想了想:“不要。”
她不想走那么远的路,多累啊
陆江适才松一口气,左手悄悄放在苏溪的腰后侧,以防止她不慎滑倒。
经过的老夫妇边走边打趣。
“老头儿,现在的年轻人多会玩啊,下雨天在树上看风景呢!”
“可不是?比咱们那时候浪漫多了!”
苏溪怔住了,“不是,诶,老人家,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苏溪望着老夫妇的背影唤,侧身时,一个不小心往后仰。
陆江顺势一搂,将她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