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见面（下）
笑，是带着声音的表情。
罗秋恒忽然从丁如山的那抹无声的笑里，听到了毒蛇吐信子的声音，嘶嘶、嘶嘶嘶，带着威胁和挑衅，赤裸裸地在他面前。
寒意，自心底升起蔓延至全身，罗秋恒一刻也不想再与那张脸共处一个空间。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示意狱卒可以把丁如山带走了。
丁如山笑得愈发恭谨，他站了起来，走到审讯室的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看着罗秋恒。
“罗探长”，他笑容可掬，“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新鲜的面孔了，很高兴今天见到你。”说罢，他扭头走了。
罗秋恒呆坐在椅子上，心里的寒意又弥漫出一层。与丁如山的这次会面，果然是一无所获，还好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罗秋恒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他一分钟也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了。不过，还是得先去见典狱长。敲开办公室门的时候，那个典狱长正在把玩一柄玉如意，看他进来，小心地将手里的玉如意收到一个锦盒里，然后热情地迎他坐下。
“怎么样，问出什么来？”典狱长一脸关切。
罗秋恒摇了摇头，“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要不是上面催，我也不会来。这下可以交差了。”罗秋恒笑了，带着点无奈，好像还有点儿轻松。
典狱长也笑了，他的笑显得更加轻松。他招呼罗秋恒，说是刚得了一瓶好酒，邀请他一同午饭。罗秋恒借口公务谢绝了。
直到晓安开着车，载他驶出监狱的大门，罗秋恒才真正舒了一口气。感觉阳光重新灿烂和温暖起来。只是，尽管已经离开了那冰冷压抑的环境，想到丁如山的笑，他依然觉得周身寒凉。
“探长”，晓安一边开车，一边笑嘻嘻地问，“你问出什么了吗？”
罗秋恒摇了摇头，一脸冰冷。
“我倒是有点儿收获。”晓安的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得意，他笑着说。
“哦？”罗秋恒被他语调里抑制不住的炫耀逗乐了，“说说，发现了什么？”
“我找到了一个同乡，他跟我说，丁如山在监狱里，是享受很多优待的。”
“嗯。还有呢？”
“典狱长待他都特别客气。除了不能出去，他在里面的日子过的特别舒服，甚至经常和外面通信。就在三天前，丁如山叫人送出去一封信。你猜，是给谁的？”
“给谁的？”
“是给苏小姐的。”晓安压低了声音，虽然车里只有他和罗秋恒，他似乎觉得，既然是秘密，那说的时候自然不能大声。
丁如山在三天前给苏雯丽送去一封信！
这个消息让罗秋恒无比震惊。他清楚地记得那天，她看到门上留有妹妹的发带后的崩溃和歇斯底里，“秋恒，他有触手的，他是魔鬼！”那时的她在他怀里边呜咽边说。
他也想起，就在那天下午，在雯丽看到妹妹的那根发带前，她在他的办公室里对他说，“如果能找到我妹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那时，她的眼底带着哀伤和懊悔。
罗秋恒心底，忽然闪过不好的预感。他叫晓安掉头，开车先送他去苏小姐家。
不多久，车便驶离喧嚣的街市，拐入一片安静的私人住宅区。
这里一切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跃动的喷泉，精心修剪的草坪，高高的房顶。甚至，就连那阳光，也一如他记忆中那样，温暖地趴在屋檐上，看着站在那栋房子前的自己。
门铃响过两番，管家开门，他一向彬彬有礼，看到罗秋恒，歉意地笑笑，说苏小姐和小桃子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何时回来，他都一无所知。
罗秋恒无奈，悻悻离开。
回到巡捕房，罗秋恒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这次回来，和之前确实有些不一样。这种不一样，给他一种隐隐看到答案的感觉。只是那答案依然如同雾里看花，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而已。
相较于那个眉目不清、好坏不知的答案，苏小姐的反常更让现在他担心。他脑海中那个指向不好结局的记忆碎片实在搅的他的心万分不安。如果，每一次他回来，都会有不一样的发展，那么，那个让他伤心的记忆，是已经发生过了吗？他能够阻止那样的结局发生吗？他记得，他曾抚着她的发，对她说，他会在的。他许诺过，他会在的，他会在她的身边守护她。可她呢？她现在在哪？
心中一阵烦闷，手便不自觉地拉开了办公桌最上面的那个抽屉，动作未经大脑，他熟练地拿出了那盒曲奇。捻起一块，放进嘴里，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味道，吃下一块，嘴里香甜，心里似乎也好受一些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苏小姐家。小桃子接的电话。
罗秋恒听到小桃子的声音，很是高兴，他满以为苏小姐也回家了。
“罗探长啊，苏小姐说下午有事情要办，所以就让我先回来了。”
“你们上午一起出去的？”
“对啊，我陪苏小姐去云想取衣服。她让我先把衣服拿回家，她自己办事去了。罗探长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那让她回家联系我吧。”
“好的，罗探长。”
小桃子提起云想，让罗秋恒想起她送他的那套衣服，笑意便爬上的他的眼角眉梢。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关心则乱。苏小姐那么一个有主意的人，总不能要求她天天围着自己转吧。她也有自己的生活的。既然那晚的电话里，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那他们之前，应该不会过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丁如山也依然被关在提篮桥监狱，这次他也算亲眼所见，那么他的苏小姐，应该是安全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愉快起来，顺手又拿起一块曲奇，正准备往嘴里送，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中央巡捕房，罗秋恒。”他拿起电话，朗声道。
“罗探长，您让我留意来探望丁如山的人。”罗秋恒上午在离开提篮桥监狱的时候，私下里给了带他去审讯室的那个狱卒一些好处，让他帮他留心谁来探望丁如山。没想到，这么快，那边就来了消息。
“丁如山还挺忙的。谁来探望他？他的学生吗？”
“不是，是一个年轻的小姐。我去看了登记册，叫苏雯丽。”
“你说什么？”
“一个叫苏雯丽的年轻小姐来探望丁如山。”
“好，谢谢。我一会儿就到。”
罗秋恒放下电话，就急匆匆往外走，他心乱如麻，苏雯丽去见丁如山了，为什么呢？她没有通过他，直接去见丁如山了，为什么呢？
“探长，您去哪里啊？”晓安在他身后喊。
罗秋恒没听见一般，头也没回，径自去了停车场。他发动了汽车，风驰电掣开往提篮桥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