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个秘密

    林知衡准备送顾霏霏一个礼物。

    顾霏霏马上就要进行第一次化疗了，他能看出那孩子其实还是紧张的，但她从未向他提及。她又没有亲人在身旁安慰，虽然她的老师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照顾她了，但福利院也有很多的事情，她并不能把时间都花在医院，能做到每天来陪她一会儿，已经是那个年轻的老师能做到的极致了。相较于其他病人身边总有人陪着，顾霏霏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一个人呆着。

    他查房的时候，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孤独的躺在自己的病床上，心里总是有些难过。他想起，去游乐场那天，她是那么喜欢旋转木马，坐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那笑容驱散了病容，让她苍白的脸生出红润，生机勃勃的样子。于是，他在网上选了一个旋转木马的音乐盒。

    在化疗的前两天，音乐盒寄到了医院。林知衡立即就把那个音乐盒送给了顾霏霏。小姑娘拆开包装，看到了那个音乐盒，明显能看到她的脸亮了起来。她惊喜地看着那个音乐盒，手指温柔地从那些漂亮的马匹身上一一抚过。之后，她抱着那个音乐盒，十分郑重地给林知衡鞠了一躬，“谢谢你，林医生！”她对着他晃了晃手中的旋转木马，“你可能不知道，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林知衡自然不知道，它对她而言有什么重要的意义，但他看到她收到那个礼物那么开心，心里忽然就舒坦开来。她由衷的笑，如同春风拂面，让他整个人变得柔软起来。看来，这份礼物选的很成功。

    回家的时候，他也带着一个礼物，一个为自己准备的礼物。

    这份礼物，是为顾霏霏选择礼物的副产品，是搜旋转木马的时候，系统推荐给他的。目光一扫而过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完成图，他立刻决定买下来。

    他给自己买的是一套积木。到家后，他就迫不及待在书房拼了起来。对他而言，并不算难，所以他拼的很快。那是一栋房子，一栋很像是另一个世界里，苏雯丽住的房子。林知衡并不知道这个玩具设计的依据是什么，他只惊异于竟然那么巧。当他最后把屋顶加上，他在这个世界里，也能看到那个他魂牵梦绕的房子了。

    他把那个房子放在桌面上，台灯洒下温柔的光，像极了阳光，轻柔地落在屋顶上。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他第一次来到那个房子时的场景。

    那天，是一个温暖的秋日晴天。阳光就那么温暖地趴在那栋房子的屋檐上，看着彼时站在那栋房子前，目瞪口呆的自己。许是自己吃惊的样子太可笑了，那阳光笑的花枝乱颤，耀的他眼中都是金色的星星。他在心中暗自惊讶，苏小姐竟是住在那样一个“豪宅”里。

    后来，他便成了那里的常客。时常去那里吃饭、聊案情，也和她一起喝酒，偶尔也会跳舞。

    他记得，她身着一袭酒红色的长裙，从台阶上款款而下，那衣料甚是垂顺，贴合着她的腰身，长长的耳坠如同星光，在她的耳侧闪耀。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直到她终于走到楼下大厅，他便走上前去，牵起她的手，顺势揽过她的腰，和她在那里跳了一曲华尔兹。他告诉她，他可是上海滩最会跳舞的探长，然后，她的耳环晃啊晃，闪啊闪，映在他的眼底，耀上他的心头。他便有点儿慌，舞步一时凌乱起来。于是，全上海滩最会跳舞的探长，便踩了舞伴的脚。还不止一次。

    想起那段往事，不禁嘴角上翘。他还记得她在他怀中的温度，鼻翼间还留有她发丝间散发出的幽香，而如今却隔着一个世界。他知道她在那个世界里，或许正在冒险、或许正等着他回去，可他却被困在这里。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

    但他其实也常见到她。比如，他看到这个积木盖成的房子，他就能看到她。或者，当他在医院里看到顾霏霏，他也能看到她。看到，有时候并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

    想到顾霏霏，他的情绪有点儿低落，他知道自己有些过于关注她了。一旦倾注了更多的关心，便多了更多的担心。这不由得让他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去，他担心那个孩子，也担心他自己。

    这段时间，只有去游乐场的那天，太阳上了半天班，其余的日子，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到了顾霏霏做化疗那天，飘起了雪。

    早上巡房的时候，林知衡看到顾霏霏微微有些紧张。其实，这几天，他已经反复跟她叮嘱过注意事项，也告诉她不要紧张，但他也知道，要她完全不紧张也不现实。

    “没事的，霏霏，别紧张，我一会儿忙完了，就过来陪你。”他声音不高，语调里带着温柔，眼神都是温暖。

    顾霏霏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笑容。

    待林知衡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次来到病房的时候，化疗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了。顾霏霏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扭着脸，看着窗外。

    林知衡走到她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不知何时，雪渐渐大了，已经能看到抱了团的雪花扑簌簌落下。

    听到林知衡的声音，顾霏霏转过脸来。

    “有没有不舒服？”他温柔地问。

    顾霏霏摇摇头，“感觉和平时输液没什么区别。”

    林知衡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顾霏霏的床边。“是不是？没什么可紧张的。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

    “谢谢你，林医生。其实，你不用陪我的，你看，有它一直陪着我呢。”

    林知衡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病床旁小桌子上的旋转木马。他笑了笑，拿过那个音乐盒，伸手扭了几下那个音乐盒的发条，于是那旋转木马就在他的掌心，开始叮叮咚咚地歌唱。

    两个人都笑了，没有说话。一时很安静。

    待那旋转木马终于慢了下来，顾霏霏忽然开口，她说，“林医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人。嗯，一个有趣的人。他很会讲故事，有一天，他特别郑重地对我说，我将来会生一场大病。”顾霏霏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在别人的故事。她也并没有看着林知衡，她的眼神很悠远的样子，看着病房的天花板，但实际上看到的，应该不是那天花板。停了一会儿，她接着说，“他是个很博学的人，他说我的病很难治，和他的女儿一样。其实，我当时是不太相信的，我的身体一向很好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说中了。”说到这里，顾霏霏淡淡地笑了。

    这个秘密听起来，有点儿匪夷所思。林知衡一边听她讲，一边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雪花成团，胡乱飞舞。这种有点儿“可怕”的预言，是如何能对一个小女孩说出的呢？作为一个医生，他知道，现代医学都无法在那么早的时间就预测出一个人是否会患病。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她。不过，她的讲述其实也是断断续续的，时常有大段的停顿，所以倒也没有显得他不搭话很奇怪。

    许久听不到她再讲，林知衡收回了他的目光，这才发现，小姑娘已经睡着了。他起身看了看输液的进度，大概还需要一会儿。扭头看到地上掉落了一个笔记本。他走过去，轻轻拾起来，恰好摊开的那页上写满了字。

    林知衡打眼一瞧，有日期，有天气，内容大概是写他上次带她去游乐场玩。这应该是顾霏霏的日记本。他轻轻合了起来，把那个本子放在了病床旁的小桌上。

    只是，他的心觉得奇怪，这个小姑娘竟然是用繁体字来记日记的。这写起来，多繁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