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电话来了
林知衡回到办公室，墙上的挂钟，已经走过了12点，还在继续嘀嗒嘀嗒前行。大家都去食堂吃午饭了，屋里静悄悄的。林知衡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下，他心烦意乱，没有胃口。
许多的往事，许多的遗憾，许多纠缠于心头的痛，前段时间因为成为了罗秋恒而悄悄被他封存起来的那些情绪，忽然间被放了出来，一下子淹没了他。他把头深埋于自己的双臂，好像双臂间是个安全的空间。他躲在自己的臂弯下，躲在自己为自己营造出的安全空间里，努力将那些情绪驱逐出去，让自己平静下来。
“还有工作！下午还有工作！还有病人等着我！”他在心底一遍一遍默念。
“主任，您没事吧？”科室里的小孙医生吃完饭回来了，看到林知衡双手抱头枯坐在那里，连忙问他。
“没事。”他强行压制住那些情绪，放下了双手。只是他的眉头还紧紧拧着。
许久，他说，“对医生来说，每个患者都很重要。”
年轻的医生有点迷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但也用力点头，回应他，“嗯，您说得对。”
说完，两个人就都安静了。小孙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林知衡依然坐在那里，和自己较劲。
办公室里只有打字的声音。
“对了，小孙，你知道咱们医院附近哪里能吃到馄饨吗？”又过了好久，林知衡突然问。
“馄饨啊，医院西门外那个小区，有个卖馄饨的小店，味道还不错。”
“谢谢。”
林知衡若有所思，小孙医生更糊涂了。今天的林主任，真是太奇怪了！
“林主任，林主任，快，12床昏迷了。”护士推门冲了进来。
林知衡二话不说，立即冲了出去。
急救！争分夺秒！
此刻，他是冲锋的战士，亦是指挥战斗的将军。
“心肺复苏。”
“护士长捏皮囊。”
他的声调不高，平时磁性的嗓音透出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不由得让人服从。他未曾察觉，周围的人亦不知道，他此时的神情和语气，和那个时空里的罗秋恒如出一辙、并无二致。
按压。
此时，林知衡是紧张的，毕竟是从死神手里抢夺生命。但其实，他也是平静而幸福的。他可以摒弃一切杂念，只专注于处理眼前的事情。
对于他来说，这场争分夺秒的战斗，进行得特别快，亦特别慢。
“病人的心率恢复了。”护士长的一句话，宣告了这场战争以他们的胜利告终。
林知衡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阵疲惫感袭来，忽然，他感觉到自己饿了。医院西门外的馄饨？现在正在上班的他，也只能继续想想。先随便填填肚子吧，于是，他去医院的小超市里买了一袋曲奇。
其实，他是去买面包的，但站在货架前的时候，他想起了办公室抽屉里罗秋恒的私藏。既然现在吃不了馄饨，那么来点曲奇似乎也是好的。毕竟甜品会让人心情好起来了。出了小超市，他撕开包装袋，拈出一块含在嘴里，却不是记忆中香醇的那个味道。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又从袋子里拈出一块，放入口中，总是聊胜于无吧。
忽然，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接起了电话，听筒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主任，大忙人，没把我忘了吧？”
一句话，就这样带着寒暄和调侃意味的一句话，忽然就让林知衡愣在原地。
恍若隔世！
上一次，接到她的电话，她也是这么说的。终于，一切都回到了那个开始的时候。
“怎么会。我还给你发过消息，说要请你吃饭。”林知衡凝了凝神，笑着说。
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自己语音里的不自然。以及一点微微的期待。
“哎呀，抱歉，抱歉，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一个广告项目。”她也笑。
“那么，为了表达我的感谢……”
“那么，为了表达你的感谢……饭就不吃了。不如，陪我去一个地方？”
林知衡没有回答，他有些发呆。原本以为回到了开始的地方，然而却好像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喂，林主任？”
“嗯，好。你说吧，去哪？”林知衡说。
“你一定想不到这个地方。”
林知衡听到手机那边传来了她努力控制的低低的笑声。终于，她抑制不住喉咙中屡次跳跃出的笑意，它们终于爆发了出来。
也许，快乐是可以传染的。听着她笑，他之前奇奇怪怪的期待和感受消失了不少，笑意也慢慢爬上他的嘴角，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看上去，极像是秋日里照在叶片上的阳光，温暖又闪亮。可惜，无人看见。
他就这么保持着好看的微笑，很有耐心地等她在电话那边笑完。
终于，她收起了她的乐不可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去……游乐场！陪我去吧！”
“游乐场？”林知衡确实是没想到。
曾经的看电影在延迟了许久之后，竟然变成了游乐场！谁也不能形容林知衡听到这个地点后的意外。
他愣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好，那这周六吧。”
“那么，我们周六游乐场门口见咯～”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想。随后，他便想起，这个念头，亦是第二次出现了。
又是漫长的一天。
当天，等他从医院大楼走出来时，已是夜色深沉。他又加班了。他享受着工作带来的那种专心致志。那种单纯的由专心带来的快乐，是他的避风港。可他不得不离开。
忙了一整天，又没怎么吃东西，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一阵风裹着几丝雨吹到他身上，他感觉整个人都浸在寒冷里了。忽然间，他又想起了馄饨。
于是，他收起了握在手里的车钥匙，向着医院西门走去。暗夜，总会让熟悉的景象变得陌生。很是找了一会儿，他才看到那个门脸儿不大的馄饨店。
推开店门，林知衡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温暖，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店不大，两排桌子加起来也就十二张，排在两边。已经过了10点半，还有两三桌有顾客。林知衡走到最里面，点了一碗馄饨。负责开票的小姑娘没有给他号牌，只是对他笑着说，“随便找张桌子坐吧，一会儿好了给您送过去。”
林知衡走回到进门的餐桌，那里有扇窗。屋内的灯光模糊了窗外的夜色，两者叠加在玻璃窗上，形成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偶尔有汽车的灯光，能突破窗外黑夜的限制，投映到玻璃窗里的光里，转瞬即逝。
不多时，他的馄饨好了。袅袅的热气，熟悉又陌生。他拿起勺子，搅了一下，汤底里的蛋皮、紫菜、虾皮和香菜裹着馄饨在他的碗中舞动起来。一股香气，直冲鼻翼。他真的是饿了。
先喝了口汤，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馄饨也香，是清清淡淡的那种香，十分爽口。不多时，一碗馄饨就进了他的肚子。吃饱了的他，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不得不说，小孙医生推荐的这家小店，确实是个宝藏店铺，馄饨的味道很好，但却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味道。也许，那个味道和晨光中带着香味的袅袅蒸气，都只属于那个世界吧。
不管怎么说，这碗馄饨还是熨贴了他的胃，也在一定程度上熨贴了他的心，至少走出小店时，他不再觉得这个冬夜的冷浸透了他。反而是他，大刀阔斧般在寒夜里撕开一道口子，带着灼灼的生命气息。
回到家，他忽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困意。这一夜，他没有给自己倒酒，而是早早把自己扔到了床上。闭上眼睛，不多时，他就沉沉睡去。
于是，一连几天，他都选择在晚上下班后，去那个小店里吃一碗馄饨再回家。
周六终于到了。
他醒来的时候，天色依然暗沉。虽然把闹钟的时间往后调了一小时，奈何他的生物钟依然按照日复一日形成的习惯，认真履行着自己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