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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破烂(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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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子哪里知道他是不正常的,他就是想和徐凭住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吃同一碗面,最好还能趁哥哥睡着摸摸哥哥的手。

    对小果来说这样就够了,他好不容易找到哥哥,他才不要离开哥哥。

    徐凭不知道自己是戳到了小果的哪处心窝,赶紧顺着弟弟的意思解释:“哥哥怎么会不要小果呢?”

    小果却像生了天大的气一样,竟然硬生生把靠近自己的徐凭推出去半步,同时嘴里叫嚷着:“你发誓,你发誓!”

    出租屋附近有一家精品店,平常会在门口的显示屏上放一些狗血电视剧吸引客流,小果蹲在门口看了好几天,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许多,其中就包括把手举过耳根的发誓。

    电视里的人都是这么发誓的,小果也要自己的哥哥发誓。

    徐凭只好应他,乖乖把手举起来:“好,我发誓。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不要小果。可以吗?”

    小傻子这才作罢,装模做样地哼唧两声,又把哥哥的手抓进自己的掌心。

    徐凭把他哄好了,指着墙上的表和弟弟说:“哥哥要去上班了,小果再睡一会儿,等那根长的针指到最上面的时候,哥哥就带小果回家。”

    小果点点头,乖巧地任由哥哥替自己盖好毯子,眨巴着眼睛催徐凭快去忙:“哥哥快走,小果可以自己睡觉的……不要关灯。”

    徐凭应了,看见弟弟听话地闭上眼,这才推开门离去。

    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这时候客人已经不算多了,徐凭收拾来收拾去,终于挨到了下班时候迫不及待地回去接弟弟。

    小果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盯着分针指到最上面,终于等来了说话算话的哥哥,赶紧起床跟在哥哥后面回家。

    回家路上,徐凭的手机响了响,他低头一看,是大哥发来的短信,徐凭看完短信熄屏,什么也没说。

    他把小果送回家,将自己练习用的酒具和各色器皿都摆出来,对弟弟说:“哥哥要出门忙活点儿事情,你可不可以帮哥哥把这些杯子洗干净?小果要是困的话,也可以先睡觉,睡醒了再干活。”

    相处的这些时日,徐凭发现小果是个勤快的孩子,从不闲着,在目睹弟弟把糊墙的报纸都撕下来叠好之后,徐凭终于决定给弟弟找点事做。

    他想做什么不愿意被打扰的时候,就会安排小果洗酒具。这些都是店里淘汰下来的旧款,摔了也不心疼,况且里面还有不少是不锈钢的,小果天大的力气也摔不坏。当然小果也从来没摔坏过,因为徐凭说这是请他帮忙,小果就细致地给每个杯子打两遍泡沫再冲水,冲干净以后还要一个一个地在不算大的窗台上摆开晾干。

    小果不知道这是徐凭为了让他安稳下来的小招式,只以为自己也在为这个家帮忙,赶忙老老实实戴了围裙坐下清洗起酒具。

    “小果不困,小果给哥哥帮忙!”

    徐凭出了门,把楼上楼下都锁了起来。大白天的只要没有人强行破门,家里就是安全的。

    徐凭给大哥回了条短信,步行前往目的地。

    他到的时候,徐临已经在手术室外面等着了。在田地里日晒雨淋几十年的庄稼汉,手脚都是黢黑的,和医院的洁白格格不入。

    徐临只比徐凭大六岁,面庞却像久经风霜上了年纪的人一样老,他眼窝深陷,眼底皱纹密密麻麻无数,已经不知道为了女儿的事情多久没合眼了。作为弟弟的徐凭站在几步之遥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又被向来默然的兄弟表达方式阻隔,什么都没说,只是叫了一声哥哥。

    “小凭你来了,柔柔已经进去半个小时了,我怕你嫂子撑不住让她先回去了,你来陪大哥坐一会儿。”徐临拉着徐凭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区坐下。

    躺在手术室里的是徐凭大哥的女儿、他的亲侄女徐柔柔。

    柔柔今年十岁,是徐凭离开家的前半年出生的,这些年平安地长大,是全家人的开心果。柔柔懂事以后,徐临瞒着父母跟她说她有一个住在外面的小叔叔,柔柔就时不时地偷偷给小叔叔打电话。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两个月前,徐凭刚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大哥的电话。

    原来徐凭的嫂子趁着农忙的空闲时间置办了面条机在家里轧面条卖给邻里挣零花,结果一个没看住柔柔的手不小心压进了机器里。

    八岁的小姑娘被解救出来的时候,血淋淋的右手筋骨寸断,皮肉无存。两个月来不停地手术再手术,柔柔的手总算是保住了一半。今天她要做一个重要的手术,取出指骨中固定位置的一部分钢条,凶险无比。

    为了这大大小小的手术,徐临把老家的房子和田地都卖了,还是够不上手术的钱,情急之下他不得不打电话给流落在外的弟弟求救。

    徐临说,医院估计柔柔的手术加上后续治疗保守估计要五十万,家里的地都卖完了也只凑出来十多万,还差四十万,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柔柔喜欢画画,徐凭有时候还能收到她偷偷用爸爸的手机发给自己的画,在小果到来之前,离开家爹不疼娘不爱的这些年里,柔柔和时不时联络一下的大哥就是徐凭关于家的唯一温情羁绊。

    他想,不能让柔柔的手再也拿不起画笔。

    作为小叔的徐凭拿出了这些年攒下来准备买房子的十五万块钱,更是咬牙借了二十五万高利贷,一口气凑了四十万交给大哥,这才靠手术保下小姑娘的手。

    把傻子捡回家之前,这两个月徐凭都在工作、借钱、医院陪护之间劳碌奔波。

    徐凭又是工作又是照顾小果,忙和了一晚上没休息,此刻靠着医院硬邦邦的座椅后背却一点儿困意也没有。

    一方面,这二十五万已经利滚利翻了倍,徐凭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丢掉一颗牙齿。

    另一方面,也不知道柔柔的手通过手术能不能恢复如初。

    除此以外,徐凭更多的是在想小果。弟弟刷完杯子了吗,有没有好好睡觉,睡醒了想见自己怎么办。

    “小凭,大哥谢谢你。”

    徐凭一面为柔柔担忧一边思虑小果,大约是神情太过凝重让大哥察觉,徐临不知道弟弟的钱都是借的高利贷,只以为他在城里赚了钱能帮自己这个大忙,说着说着激动地扑通跪倒地上。

    “柔柔的手还需要继续治疗,大哥没有钱了,大哥现在还不上你的钱。”徐临痛苦流涕,大男人的哭喊声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徐凭把他扶起来,拍着他的后背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大哥没事的,我不缺这个钱,柔柔是我亲侄女,她的手最要紧,旁的现在都别提。”

    徐凭早就知道,他的钱要不回来了,因为他借出去的时候就没想着往回要。

    八年前要不是大哥帮忙,他估计早就被亲爹亲妈打死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捡着小果,还有一个不那么像样的家。四十万还一个救命之恩,不亏。

    不就是五十万的高利贷吗,就算不卖身,挺起腰杆做人他也迟早能还上,他还要挣大钱给小果看病呢,怎么能被这点儿困难击倒?

    徐凭莫名地乐观起来,只要有小果,一切有希望。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柔柔被推出来,徐临立马迎上前去看女儿被包裹的严严密密的还插着一部分钢条的右手。

    徐凭远远看了一眼,小侄女的麻醉药还没过劲儿,嘴角却挂着笑意,也不知道都梦见了什么。

    和徐临交谈的医生连连点头,手术很成功。

    平安就好。站在人群外围的徐凭心想,他也该回家去了。

    “小凭你去哪儿,到病房里坐坐吧,你嫂子给柔柔炖的汤她没喝,你来尝尝!”徐临发现了徐凭要溜走的架势,赶紧拦住。

    徐凭只是朝大哥摆摆手,看看小侄女的方向做出个噤声的手势:“让柔柔回去好好休息吧,大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徐凭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柔柔能过这一关就算是大有转机,徐凭这些天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如果是从前,徐凭大约会留下陪陪大哥一家,可如今他不能离开出租屋太久,小果自己在家里,如果刷完杯子还没看见他回去大约又会害怕。

    徐凭出了医院顺道把电费交上,简单买了些吃食就赶紧坐公交车回了家。

    小果胃口大,有时候一碗面不够吃总会眨着眼睛等徐凭吃完饭,再把他碗里的面汤一扫而光。徐凭为了犒劳他乖乖听话在家,干脆直接买了三十块钱的挂面和四五包火腿肠,足够哥俩吃上十天半个月,甚至还给小果带了他最喜欢吃的炸小黄鱼。

    挂满面糊的小黄鱼没几两肉,小果却很喜欢吃,不光是因为能吃肉,更是因为哥哥每回都亲自去鱼刺,只把肉碎喂给他吃。小果吃东西的时候可以装作不经意轻轻亲一下哥哥的手指。

    徐凭不知道他的这些心思,只以为弟弟是没吃过好东西贪嘴,暗自下决心要挣大钱给小果买更多的肉吃。

    徐凭拎着小黄鱼一路回家,刚到出租屋楼下就被吓了一跳。

    卷帘门被人踹开变了形,墙边上泼满了红油漆,还写着“欠债还钱”的大字,仓库里堆着的调料七倒八歪撒了满地,红油漆的印迹沿着货物间过人的间隙向楼梯上蔓延去,一看就是老吴的手笔。

    糟了,小果还在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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