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四十三只狐狸爪
正当卫士们反应过来, 他们还来不及做出动作,就见那“柔弱”的小姑娘嘴角牵出一抹微笑,她藏在黑色外袍中的左手托起一个阵法, 金色的符光从她的外袍中飞出,面前几人尽数倒地。
眉栗跨过倒在地上叠成一堆的卫士们,在另一队卫士到来之前,她有一刻的时间拿回染尾花。
她不再犹豫, 强大的符力在闻声而来的拦截她的卫士中硬生生开出一条道路, 金色的符光一路闪耀, 深厚的符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符阵中, 符阵飞速转动, 几成残影,前方拦截的卫士全部被打昏在地。
黑色衣袍的小姑娘面无表情, 她只是来取走她的东西,没有人可以阻挡。
她跃过高高的院墙, 看到里面守着的是大国师时也毫不意外。
手中的符力甚至跃跃欲试,想将上一世所有的罪孽都用最令他痛苦的方式如数归还, 所以她重新提起嘴角, 露出一抹微笑, 原来你在这里。
大国师也牵起嘴角, 他在想,终于抓到你了。
眉栗并不是在打架前喜欢啰嗦的人, 她直来直去,绝不拖泥带水。
大国师依例先扣一顶帽子:“眉栗,你这个国师府的叛徒!今日我就要将你绳之以法!”
在眉栗的眼中如跳梁小丑般可笑。
她嗤笑一声,符光不再只是萤萤闪现,而是如奔涌的河水入海般从她身体的胸口处出现, 飞鸟投林般没入符阵,她抽出一张符纸,刷刷刷写了几笔,然后撕碎了它。
大国师:???
下一瞬,两瓣符纸被撕碎的间隙处却有一丝金线,它起初只如最幼嫩的植物的脉络一样细小,但渐渐的,它慢慢拉长,像喝饱了水一样以可怕的速度膨胀起来,平直的线两边鼓起,撑起了一个巨大的圆,那丝金线一分为二,成为圆的两部分。
“刺啦”一声,像是揭开了金色圆圈中隐形的巨幕,一个金色的符阵陡然出现在空中!金色圆圈中的金线密布,它们从眉栗的身体中汲取到了庞大的符力,现在,它要开始吞噬。
眉栗嘴角的微笑角度未变,只是在金色符光的映衬下令国师开始感到恐惧。
他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一只远在国师塔中的手在空中挥舞,狐仙巷四号铺子中的大国师的手也开始挥舞。
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法阵快速成型,灰色的光芒构成了一只球形阵法,当下一秒金色的符阵卷着铺天盖地的恨意袭来时,那球形阵法裂开一个口子,似乎只是张开了小小的嘴,它拦在大国师的面前,开始猛烈吸入那汹涌着磅礴符力的金色阵法。
金色符阵寸寸消融,洪水般的符力就像进入了一个无底洞,灰色的球形阵法看上去只有一个巴掌大小,在深夜中半点不起眼,但它像是八百年没喝过酒,现在敞开了肚皮的酒鬼,要把眉栗的符力一次性喝个够。
眉栗的脸沉下来。
这根本就不是阵法,而是妖术。
北冥有大鲲,吸海吞云,卷翅三千里,一胃就是一空间。
国师府抽取了大鲲的妖力,运用在了符阵上——不,那根本不是符阵,而是用妖力支撑起来的恶念之阵!
秋月下旬,晚风劲爽,高空中,眉栗的袍角猎猎作响。
她根本不在意面前的妖阵,而在想上一世的二十年。
符道初成,下山寻亲,亲母不慈不爱,旧辈埋骨荒山,那年她尚且没有尝过被冤枉的滋味,愤而入国都,只求一个公平。
虽然有劫掠过国师府的财物,但她绝没有伤人,国师府却污蔑她杀害弟子,焚万妖于幽冥境……桩桩件件,字里行间血泪般写满了“为祸苍生”。
她走到哪里,国师府的禁令就追到哪里,她不敢说自己的姓名,因为那是天下皆知的大魔头的名字。
从国师府中偷盗的钱因为四处奔逃很快花光,她流浪到一个不知名的小城中,一位点豆花为生的老妪送了她一碗豆花汤。
老妪问她姓名,她据实以告。然而国师府的禁令已经先她一步传入了这个小城,当晚,数以百计符师围困了这个一点不起眼的豆花店,眉栗舍了半条命,终于逃出生天。
她渐渐不再信任任何人,直到她遇到了秦琯。
眉栗眨了眨眼,现在她已经不感到悲伤,因为悲伤无法杀死仇敌,只有力量可以,她的符力就是她的力量,是她唯一可以全心依赖的。
黑色的袖袍中重新燃起金色的符光,她再次想起大国师之前的话。他说,要将她绳之以法。
倾力而出的金色符光尖啸猛烈,如一柄柄刀,眉栗的胸前已经没有阵法,愤怒和仇恨是她的符道最好的养料,阵法不过沟通天地的法则,而她的符道,有自己的法则。
千万柄金色的小刀漫天而至,如从天而降的密集刀雨,但那不是刀,而是恨意,是无处伸冤不得不十几年如一日咽下苦果的愤恨,是每一晚从夜中惊醒,手中符纸是横亘在死亡和人间唯一屏障的惶恐。
她任凭符力掏空她的内府,她早就不再惧怕。
两世,他们都说要将她绳之以法。
法?何人之法?在我的符光里,我就是法!
霎那间,大国师身前的护身法阵就在片片金光中碎裂殆尽,被劲风吹做空中的微尘,他刚刚抬起手臂想做些什么,就被下一秒尖啸着狠狠扎来的金刀穿透身体,千万柄金刀,千万次痛苦。
就像国师府曾冠在眉栗头上的,书写着并不存在的罪状的千万个字。
金光中,眉栗面色冷漠,似乎并不是一个侩子手,而是来取走她的所属物的丢三落四的旅客。但那双眼瞳亮的刺眼,映着符光折射出灿烂的光芒。
然而下一刻,那身躯就在黑夜中如失去支撑的粉末般,寸寸化为灰烬。
这只是一个替身,并不是大国师本人。
眉栗咬着下唇,说了句:“……艹。”
国师塔的密室内,大国师双手还操控什么,却突然倾身,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唇边殷红,用腰间的雪白细绢轻轻擦去,啐出一口血沫,内府震荡,几欲崩溃。
他缓了口气,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腥意,大国师缓缓出声:“真是好吃啊,这样纯粹的符力……”
他的目光透过漆黑的夜幕,像是锁定了猎物:“别说一个傀儡,就是耗费一千一万个,我也要彻底吃掉你。”
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游荡,阴冷潮湿中的蛇信嘶嘶作响,大国师推开房门望着远方,目光中满是疯狂的渴望和猩红的杀意。
……
大国师的身体已经散去,眉栗跳下墙,拨开层层草丛,轻轻松松摘下了那朵染尾花。
九朵花瓣似乎完成了使命,开始渐渐枯萎,一碰就有摇落的花蕊掉下来。
眉栗把它送入了自己的内府,浑厚的符力滋养着它,染尾花重新舒展茎叶,慢慢盛开。
她重新原路返回,脚边的卫士躺倒了一地,黑色的袍边拂过他们的手掌。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只手突然抓住那截袍角,苍白的手指上青筋骤现,那人攀着黑色衣袍从地上腾翻而起,另一只手上赫然握着一把尖刀。
刀刃没入背心。
眉栗抓住那人的手抽出刀尖,她的衣袍上覆有符文,但那刀刃上同样有符文,它刺破了衣袍,在被阻挠了一瞬间后还是刺了进去。
金色符光将那人拍在地上,他咳了几下血,慢慢不动了。
眉栗摇晃了一下就站住了,这点伤口她并不是很在意,更何况在刀刃刺入的那一刻□□的痛苦是麻木的。
伤口处的血顺着袍子流下来,顺着她的走动浸湿衣袍,“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啊呜,我回来啦。”眉栗接住扑过来的狐狸,黑色兜帽掩盖住微微苍白的脸色。
狐狸敏锐地嗅到了一点不对,它扒上眉栗的肩膀在空气中搜索异常的气味,小鼻子耸动。
“啊呜,你乖乖的,不要乱动。”眉栗心虚地抱紧了狐狸,狐狸却一下子挣脱了她的手臂向她的后背闻去。
它突然停住了。
“呜呜!”那是大片的血迹!狐狸大声叫喊,那双狐狸眼中浸了薄薄一层水雾。
“你这个小骗子。”狐狸说。
它的语气十分清冷,甚至含着一丝生气,但动作却十分和缓,狐狸轻轻拉下小姑娘后背的衣袍,整只狐趴在眉栗的肩上,爪子努力够过去,覆在那道不浅的伤口上。
刀刃刺破了外面的袍子,也刺破了里面的衣服,伤口狰狞露出,血水将后背的衣服染的殷红。
“回去再说。”眉栗拍了拍狐狸,这里并不是疗伤的好地方,真正的大国师随时可能追过来。
然而狐狸没有听她的,狐仙之力从它的小爪子中如月光般流淌,落在伤口上让伤口慢慢愈合,大概是这样的姿势不太适合舔舐伤口,狐狸跳下眉栗的肩膀。
半空中,狐狸瞬间化为身姿颀长的少年,他把小姑娘困在怀里,解开她身上的袍子,低下头,嘴唇慢慢噙住了那道伤口。
眉栗的圆眼睛睁大,她感到一个柔软的东西覆在了她的后背上,那唇温软,带着微微的冰凉触感,吻在了她的伤口上。
伤口处的刺痛瞬间被别的感触替代,温软冰凉中,一点更温热的柔软的尖点上了那道伤口,从伤口的边缘开始,慢慢挪移。
不可名状的微微的痒意从伤口那里泛起 ,眉栗分不清是那是伤口将要愈合的痒意,还是那灵活的温热触感带来的,她伸手向后背摸去,想抓住那点柔软。
作者有话要说: 营养液过期的最后一天啦~狐狸伸出毛茸茸的小爪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