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半个孤儿
于是洪叔就开始讲:“我跟你讲,这个家里啊,必须要住人,你住人呐,他才有人气,这房子越觉得越舒服,要是没人住……你晓得以前那种旧房子吧,长期不住人,长草,蜘蛛网什么的就荒废了。你看你家,本来快荒废了,现在又勃勃生机了,多好。我说你也赶紧找个女人结婚什么的,家里没有个女人,真不是事儿。”
“叔,您这是四婚了吧?您闺女都骂走俩了,自从原配离婚,后面那俩都被您祖宗气走了,现在这个还死撑着呢?我说实话,本来我想结婚的,但是我一看你我又不想结了。幸亏你闺女上大学走了,要不然……您这个老夫少妻也不好过。”
洪叔倒也不生气。谁还没有一点过往和故事嘛!他干笑着问:“粥还有没啦?再来一碗。”
“等着。”
兰正龙从锅里把最后半碗给洪叔,两人还是靠着围栏扯闲话。初夏回头发现,他一向好冷的神情,此时像个长舌妇在说闲话。
这样的兰副总她是没见过的。
等到他把锅碗扔进池子里,看见初夏在客厅里拖地。
“今天怎么做这么多好吃的?今天是你生日,还是怎么了?”
“没有,前天你不是说要吃肉吗?我今天本来是练手的,我想着你回来的时候总不能没饭吃,谁知道我今天做了第一顿饭,你就回来了。”她即便说着话,手里也是不停的在干活。
“你怎么一天到晚都是在干活?能不能歇歇?”
“可你花钱让我来不就是干活的吗?”
“我的意思是……有活就干,没活就歇呗。任谁也不能不停事的工作,不会累的啊?”
“我闲不住。”初夏回答。
兰正龙太热,他站在风扇口对着吹。然后解开衬衣扣子,浑身是肌肉。他倒是不在意,初夏红了脸把头转过去。
“你不是一个星期才回来吗?怎么两天就回来了?”初夏低头擦着桌子问。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啊。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车里有送给你的东西,你自己去拿。”说着把车钥匙扔到沙发上。
“我……不会开锁。摁哪个?”
兰正龙仰起头,把衣服穿好。神态严肃的问了一句:“我让你去报名考驾照,你去了吗?”
“我身份证……还没下来。我拿的是户口本。我刚满十八,身份证要三个月才下来……报名要不要身份证?”
“要。”兰正龙抬起眼睛,用一种深邃的眼神目光看着她。初夏从他的眼睛里,仿佛能看见自己紧张的样子。
“你叫柳初夏是吗?”
“呃……是。”都已经来你家工作了,突然问我叫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念叨着:我不会摊上什么事了吧?
兰正龙愣了好久,突然想起什么事,拿了车钥匙去车上把买的那些衣服和化妆品拿下来。
“这是给你的。”
“会不会太贵重了?”
“那我扔了啊!”
“那我还是收了吧,下个月工资我不要了。”初夏提起工资,兰正龙就怒了:“能不能不要总说工资?工资才多少钱,以后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初夏就愣住了。
“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意思是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初夏这才唯唯诺的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她觉得伤自尊了。她难道不是自己靠能力挣钱吗?干嘛好像低人一等呢?
“你别难过,我不是故意的。”他突然伸手摸了她的头,那种动作自然到好像认识好久了。
“丫头,你以后就叫我哥吧。”说到这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动容。
“我小的时候,我爸妈去打工,过年回家下大雪,长途车翻沟了,我就在也没有父母了。我和我奶奶一起生活,我们住在老房子里,我本来考上大学的……可是我没钱……”说着说着就两行珠子,泪眼婆娑。
“然后,你就一个人出门打工了?”
“本来是和村里那些中年妇女一块出来的,她们带我去的地方都要身份证才能进厂,可我不能这么回去,奶奶一个人,等着我养活呢。”
兰正龙思绪就乱了。原来他们,还有如此相似的一段过往。
他不知道初夏怎么会突然和陌生的他讲起那些事。
但是初夏讲这件事,是因为听洪叔说他父母的事。她有目的的讲出来,希望两个人能互相信任些,能多些相互倚靠。
“也就是说,你是半个孤儿了?”
初夏点点头。中途失去亲人的滋味,他们彼此心里最清楚。
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到最后连亲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事实很残酷。初夏不是那种大哭一场的讲着,她控制自己不那么矫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早熬出来了。偶尔想想,是会有些伤心,可不至于肝肠寸断的哭。
所以她有了超乎这个年龄的成熟与懂事。
高中是在县里读的,还是重点高中。为了节省路费,她骑车三十多里,每个星期带饭菜。奶奶手里那些年轻时的积蓄,也基本花光了,她读完高中,年满十八。
终于可以出去挣钱了,她偷偷藏起来通知书。
这些过往,还在昨天。还不是过往。暑假还没开始,她还来得及去报名。
“拿着通知书去吧,我供你读书。”
仅此一句,她实在绷不住了,瞬间哇哇大哭。
他们才认识几天啊。她不敢相信在公司里把她堵在墙角的那个霸道男人此时温暖的像兄长。
“你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哭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冷血惯了,受不了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但是,他却不忍心对她发火。
“我不是说我多可怜,可是每个人都觉的我好像很可怜。我还是有自尊的,我靠我自己养活,我不需要别人同情我。”
尽管哭着,她的一字一句也是相当清楚的。
于是兰正龙明白了一件事:不是所有的陌生人都愿意接受他的资助。也不是所有的小姑娘都那么容易被别人感化。她是个有主见,有思想的小丫头。
“行,随你吧,假如你想通了,随时通知我。别的不敢说,就在我们这一带,事事不用求人。”
初夏看着他走后,一个人坐沙发上神游了好久。
她突然满脑子全部是过去和未来,她回想着之前的过往,想象着以后的未来,但是好像忘了现在的处境。
兰正龙一下午在健身房,挥汗如雨。那个叫托尼的,拿了水杯和毛巾放在跑步机上,两个人一起练。
“龙哥,今天好像有心思。”
“家里来个小姑娘,明天我给你带过来,以后带她练练。”
“小姑娘?那我喜欢啊!”
“我警告你,别动歪心思,小心我揍你。”
“龙哥,不是有……有嫂子了吗?”
“这个,是另一回事儿。”兰正龙停下来,想起她今天泪眼汪汪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难受。
擦了汗,喝下一大杯水,光着上半身去冲凉,引来一群小姑娘和太太们花痴的目光。
“看什么看?等你们把身材练好了,要什么男人没有?”托尼只是开玩笑,还是那种一本正经的开玩笑。
于是大家“切……”一脸不屑的瞪着他。
“得罪教练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我告诉你们……”
“这又不是一个教练。”
“只有我是正规退伍军人,懂吗?军人是无上的荣耀。”
“行了行了,就这么一点事迹,天天说,我们听都听得够够得了!”
一群女人拿他开涮,气氛倒是轻松。
“都别说话了,把灯打开,音乐打开,开始单车!”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可不止三个,一群啊!
兰正龙从健身房出来,就去酒店了。他总是徘徊在几个地方,不远不近。
他的社交现在好像没有其他公子们那么多,但是,每一个能交来的朋友,那都是过命的兄弟。
初夏把兰正龙的床铺换了,蓝白色交间的条纹。就像蓝天白云,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晚上八点时,兰正龙醒来。他一个下午都睡在田心的床上。
猛然醒来,都已经天黑了。他慌慌张张的起床穿衣服。而田心在等他吃饭。
“龙哥,你不吃饭了吗?”
“不吃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急事,先走了。”
他匆忙跑下楼,开车离开,却是回家了。
初夏正准备关窗户,车灯晃了一下她的眼。然后车上下来的就是那个这两天比较熟悉的影子了。
“龙哥回来了。”她低哑的声音有些小情绪。
“那个……做饭了吗?”
“做了。”初夏就默默把手里洗衣服的工作停下来,去给他盛饭。
兰正龙看着他洗的颜色很熟悉,但又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一件衣服,就问道:“你洗的是我的衣服吗?”
“不是,是你的床铺。”
经常不在家里睡觉,连自己的床铺是什么颜色,他都不记得了。
初夏在洗漱间门口,用大盆,用手洗。
“不是有洗衣机吗?”
“我怕洗不干净,我一点一点搓洗。你那些衣服你交代我一下,干洗的,和水洗的,让我分开。我怕给你洗坏。”
“所有西服套装都是干洗的,其他都水洗。”他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的放眼过去偷瞄一眼。
“哦……”她这回答,就算是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