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抉择
如水的月光洒满了苏格兰高地。
放眼望去，一大片的莫拉尼奇长屋的屋顶像结了一层青霜，三三两两的烟囱徐徐吐着炊烟，一派静谧祥和。
夏琳独自坐在爱丁堡王城的墙垛上，满腹心事。
这两天的际遇可以说是跌宕起伏。本是满怀着信心地来到苏格兰，却在詹姆斯王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如今又在哈吉斯国师这儿重新燃起了希望。
是非成败就看明天一战了。
夏琳望着皎洁的月亮，月亮不知不觉幻化成龙马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本以为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一介无赖，想不到关键时刻还挺能干的。
想到这里，夏琳嘴角不觉微微翘了起来。
“一个人在这傻笑什么？”
不知何时，龙马已经坐在了一旁的墙垛上，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夏琳这边。
“哪、哪有！”
夏琳来不及收起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慌忙别过脸。
“没有吗？那你怎么耳根子都红了？”
龙马故意凑近说道。
“你想找死吗？！”
夏琳生气地作势就要去拔剑。
“———不想不想！还没活够呢！”
龙马马上缩起脖子认怂。
“你来找我干嘛？”
夏琳凶巴巴地问道。
“你出来这么久，我有些担心，就稍微过来看一下———你看我多贴心啊。”
龙马坏笑道。
“哼，少假惺惺。”
夏琳将双臂抱在胸前并不打算领情。
“嗨，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不过，今晚的月色可真美。”
龙马转过头去望向了半空中的明月。不时几缕清风拂过，将龙马身上的味道带过了夏琳的鼻尖。这句话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感叹，但不知为何在夏琳听来，似乎在心底的某处荡起一层涟漪。
二人并肩无言。
“……话说龙马，你的家乡也有战争吗？”
夏琳忽然问道。
“没，我生活的地方倒是挺太平的。人们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必担忧自己的安全。”
龙马答道。
“真好。那……龙马你想过的生活是怎样的？”
夏琳好奇道。
“我嘛，很简单，就是赚很多的钱，然后和媳妇儿吃到老，玩到老。”
龙马苦笑着说道。现在想想，那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你结婚了？”
夏琳睁圆了眼睛。
“差那么一点点，可惜天公不作美。”
龙马叹了口气，他不想就此说太多。
“那你呢，夏琳。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我不知道……”
夏琳抬头看了看月亮。
“我本来两年前就要嫁给我表哥了，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只是觉得只要不和他结婚，我做什么都可以。然后，我就成了爱德华王的御前骑士，跟着他打仗。可是，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但除了战斗，我好像什么也不会。”
“你不是挺会使唤人的吗？”
龙马打趣道。
“我使唤你有问题吗？”
夏琳在龙马胳膊上用力拧了一把。
“痛痛痛、没问题……”
龙马揉了揉酸痛的肌肉。
“话说回来，我们那里的女孩子除了嫁人，她们还有好多好多别的事情可以做，比如像你一样去当兵，或者和男人一样去政府机构当公务员，还可以找个喜欢的公司上班。如果喜欢自由，还可以开间咖啡馆做做小生意。”
龙马向夏琳介绍道。
“咖啡？”
夏琳对这个名词颇为感兴趣。
“咖啡就是我们那的人常喝的一种饮料，香味浓郁，口感香醇。”
“好棒啊……如果有一天不再打仗了，我就在我们狮鹫城附近的镇里开一间咖啡馆，每天做好喝的咖啡给大家喝。”
夏琳畅想道。
“那可不行！”龙马说道。
“为啥？”
“一间小镇咖啡馆怎么够？咱们必须做大做强，把‘夏琳牌’咖啡馆开到约克、伦敦，甚至爱丁堡，咱们要做成连锁咖啡店！”
龙马笑道。
“哈哈哈，那我可管不过来！”
夏琳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是龙马第一次见到夏琳笑，在这冷清清的月华下看上去有一种别样的美。
“话说……明天的战斗害不害怕？”
龙马看向夏琳，月光沿着夏琳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银色。
“这有什么的，只要能够达成使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夏琳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迟疑了一下又说道。
“其实，明天我自己去就好了。这是我的战斗，你和莉可不必参与的。”
“这说的什么话？我虽然是一介山贼，但基本的商业信誉还是讲的。喂，你该不会是想借此克扣我的工钱吧？”
龙马一番话让夏琳不禁莞尔。
“放心吧，少不了你一分钱。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明天可别拖我后腿呀。”
“嘁，谁拖谁还不一定呢！”
龙马挑了挑眉。
夏琳看着龙马，不知不觉间这个男人似乎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哈吉斯的喜好的？”
这件事夏琳一直很好奇，但一直没有机会开口问。
“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你把自己关在屋里的时候，我可是把爱丁堡几位重要人士的八卦挨个都打听了一遍。”
龙马颇为得意地说道。
“还挺厉害的嘛。”
夏琳不再掩饰对龙马的钦佩。
“不过———我总觉得今天这事有些蹊跷。”
龙马忽然皱眉道。
“为什么？”夏琳奇道。
“说不上来，总感觉这个哈吉斯没彻底和我们说实话。”
“嗯……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感觉。那你准备怎么办？”夏琳赞同地点了点头。
“明天的试炼对你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龙马说着，吹了三声响亮的口哨，这是黑龙山贼团约定的信号。
“别吹啦。老大，你和夏琳姐姐聊了好久哦，莉可都快要等睡着了。”
莉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龙马回过头，只见莉可正撅着小嘴看着自己与夏琳。新买的丝带依然一丝不苟地绑在她的头发上，看得出她确实喜欢极了。
“咳咳……开会嘛。”龙马略为尴尬。“那个，莉可忍者，现在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喔？哇———有任务了耶！莉可忍者在！”
一听有任务来了，莉可立马打起了精神，她挺胸收腹站直了身子，向龙马敬了个礼。
“你去帮我暗中监视着那位哈吉斯国师。小心行事，有什么异常动静随时向我汇报！”
龙马吩咐道。
“收到！”
莉可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龙马喊住了。
“等一下，平时教你的东西都记牢了吗？”
龙马不放心道。
“那还用说，记得可牢了！”
莉可朝龙马吐了吐舌头，随后轻盈的身姿很快消失在了屋顶的海洋里。
……
…………
翌日。
苏格兰王城，国王寝房。
“去去去，毛手毛脚的笨丫头！”
詹姆斯坐在梳妆台前，正在让侍女给他梳头。显然他对侍女的工作不怎么满意，将她撵了下去。
“哈吉斯亲，你来帮我吧。”
詹姆斯对恭立一旁的哈吉斯说道，态度明显亲切了许多，几近于暧昧。
“遵命，陛下。”
哈吉斯来到詹姆斯的身后，从他手里接过了梳子，一下一下轻轻地梳着。哈吉斯抬头看向梳妆镜，镜中的詹姆斯也正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柔情蜜意。
“都说了，私下里咱们不必这么生分。你可以叫我詹詹，我喊你哈吉。”
詹姆斯温柔地说道。
“好的，亲爱的詹詹。”
哈吉斯对着镜中的詹姆斯露出充满魅力的一笑，瞬间击中了对方的少女心。
“天呐，不管过去多少年，我还是会沦陷在哈吉你可爱的笑容里。要是我是女人该有多好？那样就可以为哈吉生下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了。”
詹姆斯喜悦的眼神中透着一丝黯然神伤。他和哈吉斯从小一起长大，与默默无闻的自己不同，哈吉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身边总不乏追求者。詹姆斯暗中爱慕着哈吉斯，但碍于世俗的眼光以及对自己取向的自卑，他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告白。
聪明如哈吉斯，很快便察觉到了詹姆斯默默的爱意。他开始主动接触詹姆斯，关心他、鼓励他，让他逐渐摆脱了自卑，也接受了与众不同的取向。二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进而成了一对真心相爱的恋人。
五十载岁月一晃而过，两人始终恩爱如初，但对于哈吉斯这份无私的爱情，詹姆斯始终心怀愧疚。他希望给哈吉斯留个子嗣，只可惜自己也是男儿身。
“詹詹你说什么呢。我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哈吉斯用左手轻轻抚过詹姆斯满是皱纹的脸颊，詹姆斯温顺地靠了上去。
“我真的已经老了，时间过得太快了。哈吉，秘药的事有什么进展吗？”
“炼制秘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请再稍微耐心一点吧。不过詹詹你也不要过虑，你一定可以活很久的。”
哈吉斯温声软语地说道，随即忽然话锋一转。
“对了，昨天傍晚，约克的使者来我府上拜访过我。”
“喔？那个叫夏琳的小姑娘还不肯死心吗？这股倔强劲儿倒是叫人佩服。”
“确实如你所言。不过———”
哈吉斯稍作停顿，见詹姆斯投来好奇的目光，才接着说道。
“依臣之见，出兵南下，或可作为选择之一。”
“……你说说看。”
詹姆斯的眼神沉静了下来。
“我苏格兰与英格兰自古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回看过往数百年，凡是一个统一的英格兰，必与苏格兰战乱不休。如今英格兰一分为二，又生内战，于我苏格兰而言无异天赐良机。”
哈吉斯缓缓道。
“仔细说，何谓天赐良机？”
“是。当下约克弱，兰卡斯特强。首先，若此时我军派遣军队应约南下协助约克，兰卡斯特将痛失重新统一英格兰的大好机会；其次，苏格兰与约克结盟，可在红白玫瑰之间制造更大仇恨，英格兰或将永远破碎下去；第三，我军受邀堂而皇之进入英格兰，届时这支远征军将成为我们长期掣肘英格兰有力武器；最后，我军或有机会生擒红皇后，献与陛下。”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也确实是最后一次得到红皇后的机会了。那我们如果联手约克对抗伦敦，胜算几何？”
詹姆斯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
“五成。”
哈吉斯道。
“只有五成？这赢面会不会有点太小了？”
詹姆斯蹙眉道。
“如陛下所言，这于约克，于我们都是一场豪赌。可如果不赌，恐怕苏格兰不久后便会步约克之后尘，国将不国。”
哈吉斯将龙马的理论摊开来阐述了一遍。哈吉斯分析得十分清晰，詹姆斯也听得十分明白。他越是咀嚼，越是对龙马佩服不已。哈吉斯心下暗想，绝不能让龙马活着离开苏格兰。
“你的计划是什么？”
詹姆斯接着问道。
“眼下形势紧急，兰卡斯特三路大军已迫近约克城，臣建议由迈凯伦团长率领一千禁军骑兵火速赶往约克以解燃眉之急；宾利团长率三千禁军步弓手屯兵边境，待时而动。如果前方存在胜机，则令宾利军团立即南下驰援；如果取胜无望，则火速占领约克北部领土，搜刮财物，并将其作为未来抵御兰卡斯特的战略缓冲区。”
哈吉斯将自己计划好的一切汇报给了詹姆斯。
“很好，我算是想明白了，看来不论如何，出兵南下都不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詹姆斯抚掌道。
“遵旨。那事不宜迟，稍后臣就安排下去。待殿下签好盟约书，臣也将亲自交与使者手中。”
哈吉斯说完，詹姆斯点点头。
“对了，小迈迈提到劳德林地的尸鬼，你怎么看？”
“其实不仅是劳德林地，臣近日收到消息，似乎在苏格兰许多地区都有尸鬼出现的传闻，恐怕必须加以重视才行。”
哈吉斯沉吟道。
“不知是不是玛门教又死灰复燃了……如今迈凯伦和宾利两位团长都要带队南下约克，你觉得剩下的人派谁去解决尸鬼问题比较合适？”
詹姆斯问道。
“如迈凯伦所言，尸鬼不同于人，普通士兵恐怕难以对付，不如就交给臣吧。恳请陛下拨给臣一队王城亲卫精锐，臣将亲自前去讨伐尸鬼，不胜不归。”
哈吉斯捋了捋胡须，向詹姆斯立下了军令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