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爱莫能助
皓月当空。
约克城。
“禀报殿下，西路杜鲁门军团已攻下曼彻斯特，我军守将曼苏尔爵士死战殉城；中路林肯军团已占据谢菲尔德，城主阿卜杜拉爵士成功脱身，正在赶来约克城的路上；东路里根军团则驻扎在亨伯河附近的布里格镇。”
斥候长半跪在台阶下向爱德华汇报。
“嗯……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他们有进一步的行动么？”
爱德华刚沐浴完，披着丝绒睡袍站在台阶上，一头如瀑银发披散垂下，仿若泄地的月华。
“目前暂时没有任何新动向。三路军团在各自的驻地安营扎寨，修建哨所，看起来准备先休整一段时间。”
斥候长说道。
“哼哼，看来尤里西斯的惨败，还是给了他们些许教训的。这样一来，也给我军稍微喘息的机会。”
爱德华向台阶下挥了挥手。
“让你的小伙子们继续盯着，有新的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下去吧。”
“遵命！”
斥候长领命退下。
诺大的议事厅又只剩下了爱德华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像他从小到大的命运那样。
约克家族是金雀花王朝的旁支，世代肩负着守护英格兰北境的使命。
兵法、剑道、行文、内勤，爱德华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先王就将他作为未来的领军者而培育。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任何朋友。
王者只能是孤高的存在。
议事厅高高的窗户外，明月孤悬而无声。
“……阁下可是爱德华殿下？”
一个尖细柔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
爱德华没有出声。他知道门外的卫兵们很可能已经被暗中干掉了，否则不至于一点动静也没有。
借着淡淡的月光，爱德华隐约看见吊灯上坐着一个纤瘦的人影。
“不说话就是默认咯。不过不得不说，这么漂亮的脸蛋，人家还真舍不得下手。”
吊灯上的不速之客笑盈盈地说道。
“是南边派你来的么？”
爱德华向来人问道。
“真聪明，答对了！”
女人笑道。看来兰卡斯特军为了达到目的，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
“作为奖励，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爱德华又问道，与此同时右手悄悄伸入腰间睡袍内。
“呵呵，小哥哥你可真会！我的名字嘛……告诉你倒也无妨，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
女刺客的声音慵懒而多情。她抬起左手，亮出一截寒光闪烁的拳剑，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剑尖。
“记住哟，人家的名字叫———猫！”
几乎在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猫的身影便瞬息移动到了爱德华的跟前，紧接着一道半圆弧状的银光划向爱德华的咽喉。
间不容发之际，爱德华从怀中甩出一团银色鞭状物，牢牢缠住了女刺客的拳剑，随即振臂挥向一旁。猫借势向后空翻了几个跟头，夺回了拳剑的控制权。
“哟，去睡觉还带着兵器呢？下手这么重，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猫转了转被扭疼的左手，楚楚可怜地对着爱德华撒娇道。
爱德华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他甩了甩手中的兵器作为回应。那是一把九截剑，名为“荆棘”。剑收则为软剑，剑放则为长鞭。
“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上，我不会折磨你太久的———”
猫的声音还留在空气里，但身影却突然从月光里消失了。
“我在这儿。”
猫甜腻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随之而来是刺骨的冰寒之气。爱德华凭借超群的本能反应回剑荡开拳剑，但睡袍还是被从下而上划为两半碎布。布片飘然落下，露出里面紧实的肌肉与白洁的肌肤。
借着空中布片的掩饰，猫一个箭步猱身而上，拳剑势若破风，看情形非得在爱德华的身上留下几道伤口才罢休。
爱德华挥动荆棘剑，形成一面由剑影组成的大盾护在身前。可猫毕竟是专业刺客，夜视能力与敏锐度远在爱德华之上。只见她闪转腾挪数下，竟然绕开了荆棘剑的盾墙，出现在了爱德华的左侧。
未持剑的左侧是爱德华防御的死角。爱德华左肩不慎中招，被拳剑迅猛一击穿透肩胛，鲜血很快染红了半边身子。
“唔！”
爱德华吃痛踉跄后退两步，左肩在极度的痛楚之下不住地剧烈颤抖。他右手挥剑指向猫，额头冷汗涔涔，眼神里仿佛要喷出火焰。
“哎呀，好像受伤了呢。呵呵……接下来，你的性命，我可就拿走了。”
见胜负已定，猫邪媚一笑，甩了甩拳剑上的血水，随即闪身攻来。
“……咦？”
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猫发觉在爱德华身后的影子化成了一个浑身漆黑的武士，它如一缕黑烟一般飘至爱德华身前，徒手挡下了自己信心满满的致命一击。
“———影流之术？！！”
猫惊呼道，想不到竟然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异术。
爱德华喘着粗气，鲜血不断随着呼吸从口鼻中溅出。他用持剑的右手捂着左肩的伤口，受伤的左臂则软绵绵地垂下，鲜血淋漓的左手掌心汇聚着一团蔷薇纹样的光华。月光下，他深褐色的瞳孔已变为了猩红色。
对于金雀花皇室的后裔而言，影流之术乃是一门禁忌秘术，虽然威力强大，却是和魔鬼签订契约交换来的———每使用一次，便会折寿十年。因此自初代英格兰王之后，再无人使出过影流之术。
爱德华猩红的瞳孔骤然放大，影武士仿佛接收到指令，挥舞着形同荆棘剑的黑影向猫发起反攻。
猫纵然身法灵敏，但再快也无法快过影子。闪过数剑后，迫不得已硬接一剑。叮铛一声，精钢拳剑竟被影之剑削为两段。
眼见今日无法得手，猫沿着墙壁三下两下跃上城堡高高的窗户，暂时摆脱了影武士的追击。
“真讨厌，你把人家的武器都弄坏了啦。你的命就先存下好了，下次我再来取。”
猫回头对着浑身是血的爱德华妩媚一笑，随即消失在了窗外的月光里。
……
…………
“哈吉斯亲，这套裙子你觉得和我今天的妆配吗？”
“詹姆斯陛下，您穿什么衣服都十分美丽。”
“哎呀———讨厌啦，哪有！”
爱丁堡市集的一家女装店内，两位打扮贵气的男性老者正在购物。
被称为詹姆斯的老人身材滚圆，头发花白，头戴女王式样的王冠，看来便是苏格兰王。他佩戴一对蓝宝石耳坠，带着贵妇式浓妆，下巴光溜溜的，此刻正在试穿一件最新款的女式连衣裙。
另一位名叫哈吉斯的老人双手交握恭候在一旁，他灰白相间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身后，脸颊消瘦，面目慈祥，长须在下巴上扎了个麻花辫。
“既然哈吉斯亲都说好看了，那这件、这件、还有这件，寡人都要了！”
詹姆斯王看起来心情大好，他侧着头依偎在哈吉斯的肩上，挽着他的手臂心满意足地走出女装店，侍从们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紧跟其后。
此时，一个卫兵踩着小碎步赶来在哈吉斯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哈吉斯听完皱了皱眉。
“怎么了，哈吉斯亲？”
詹姆斯王眨着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哈吉斯，好奇地问道。
“嗯……据说骑兵团团长迈凯伦有事要汇报，不知是否有打扰到陛下逛街的兴致？”
哈吉斯说道。
“哎———难得和哈吉亲出来约会，真不想回去工作。不过如果一直不回去，小迈迈可就该等急了。烦死了，谁叫我是国王呢？”
詹姆斯王闭着眼睛摇摇头，摊开双手说道。
“走罢，这就回宫去！”
……
…………
爱丁堡城的建筑风格与英格兰风格迥异，说起来更偏向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风格。
通常民居房屋以莫拉尼奇长屋为主，这种房屋一般为松木与桦木所制，大多有着高企的尖顶，墙壁与屋顶编入厚实的茅草，保温性能十分出色。
整个爱丁堡城内遍布着大大小小形制各异的莫拉尼奇长屋，而在众多长屋的拱卫下，城市中部凸起的山丘上傲立着王家的城堡。
今天城堡的主殿外，有几位等候多时，且百无聊赖的来访者。
“有三个小时了吧……”
龙马有气无力地说道。
“啥是小时？”
莉可好奇道。
“你看啊，我们到这的时候，太阳在那个位置；现在到中午了太阳在这里，这中间过去的时间就是三小时。”
“喔———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莉可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龙马。
“团长，要不咱们先一起去吃个饭再回来？”
龙马肚子饿的咕咕叫，对夏琳问道。
“不行。咱们一路上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刻。”
夏琳白了龙马一眼。她不住地来回踱着步子，看起来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好吧，你是老板听你的。”
龙马识趣地蹲在一旁的地上画起了圈圈。
这时候，迈凯伦团长从正厅内走出来，对夏琳打了个招呼。
“陛下已经在殿内等候了，请进去吧。”
“劳烦大人引路！”
夏琳迅速理了理仪容，正要领着龙马二人进入主殿，却被迈凯伦拦住了。
“抱歉，可能我刚才没说清楚———只有一位能进去，而且不可以携带武器。”
夏琳看着龙马，犹豫了片刻，将苍月剑解下交在了龙马手里。龙马接过长剑，才发觉夏琳握过的地方湿漉漉的全是汗。
“那个，帮我保管一下，我去去就回。”
“放轻松，没事的。”
龙马朝夏琳微微笑了笑。
“嗯……谢谢你。”
说完，夏琳头也不回地跟着迈凯伦走进了主殿。
……
…………
正殿内部高约十丈，恢弘而空旷，卫兵分立两侧。
正殿中央的王座上坐着一位头戴皇冠，身披华服的肥胖老者，看来便是詹姆斯王，不过他似乎怪异地画着一个女式的大浓妆。
而詹姆斯王身侧站着一位灰白色长发、扎着麻花胡须的老人，气质不凡，看上去地位颇高。
夏琳向詹姆斯王鞠躬致意。
“禀陛下，这位便是约克家来的使者。”
迈凯伦向詹姆斯王鞠完一躬，便退立一旁。
“小姑娘，你便是布朗宁伯爵家的独生女？”
詹姆斯看着夏琳问道。
“回至高王陛下，在下正是布朗宁家的女儿，夏琳骑士。”
夏琳有些拘谨地抬头望着王座上的詹姆斯王。
“哟，还是个小美人胚子呢……那你觉得，你与寡人谁美？”
詹姆斯冷不丁地问道。
夏琳万万没想到詹姆斯王竟会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那、那自然是陛下您最美。”
夏琳结结巴巴地答道。
“哈哈哈哈———这小嘴真会说话，真是太惹人喜欢了。”
詹姆斯笑得花枝乱颤，对夏琳的回应很满意。
“对了，听说你们爱德华王有事找我？”
“是的，我这有一封爱德华殿下写给陛下您的亲笔信。”
夏琳从怀中取出带着金色封泥的信件，交由侍从呈递给詹姆斯。
詹姆斯拆开信件阅览，笑容却逐渐从脸上消失。只见他侧头和身边的老者商量着什么，良久，他抬起头看着夏琳。
“小姑娘，爱德华王的意思我已经知晓了，你可以先下去了。没事也可以在城内玩几天，买点特产带回去。”
“等等，陛下！关于我们双方结盟一事，不知陛下您意下如何？”
夏琳见詹姆斯显然在敷衍自己，顿时有些慌了神。她此行可不是来旅游的，而是背负了事关约克军存亡的重大使命。
“你这么聪明，应该也猜到了吧？”
詹姆斯微笑道，斩男色唇彩的嘴唇向两边咧开。
“你看，我们两国虽然近几十年没有交战，但千百年来苏格兰与英格兰便势同水火。如果今天我答应和你们结盟，你让我如何给苏格兰的子民们一个交代？”
“可是、陛下您难道不想得到红皇后吗？”
夏琳急道。
“想！自然想！寡人想得到红皇后，这早就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詹姆斯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稍稍收了收音量，继续说道。
“不过据我所知，兰卡斯特军实力远在你我双方之上。我若贸然与你约克结盟，万一打不过他们，又得罪了伦敦，他日恐怕难逃灭顶之灾。我苏格兰难得太平了几十年，犯不着去趟英格兰内战的浑水。”
詹姆斯眨了眨描着眼影的双眼，看向侍立在身边的老者。
“哈吉斯国师，你觉得是吗？”
“———陛下英明。”
被唤作哈吉斯国师的老者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
詹姆斯朝呆立在原地的夏琳挥了挥涂满了指甲油的手。
“回去告诉爱德华，就说我苏格兰……”
他歪着头，食指放在嘴角上作思考状，仿佛在搜寻一个妥帖的单词作为结束语。
“——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