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个月前
到了小酒馆门口,他停好车,拿出手帕擦了下脸,深吸一口气走进店里。
正在吧台调酒的服务生程雷冲他挑了下眉,指了指楼上的隔间悄声说“栋哥。”陈一白冲雷子点了头就算打过招呼了,他绕过雷子身后的酒架,走上楼梯。
正坐在小沙发上专心修改方案的梁之栋放下笔记本,皱起眉头看着陈一白。
陈一白眼眶通红,神情里充满了痛苦与无奈。“栋哥,你等了很久了吧?”他带着歉意。
“傻小子,我也才过来而已。放心不下你。过来看你一眼就走。”梁之栋不无担忧地回应着。
“只要她好,我怎样都已然无所谓了。”说着他坐在了梁之栋对面的小床上。
“一白,我把她楼下的房子租了下来,你的东西放过去吧。没事儿就过去呆几天,密码是你的出生日期。”梁之栋语重心长地说着,怕再次被陈一白拒绝“天气越来越冷,你偶尔呆在那,在她身边照顾挺好”。
陈一白哽咽着“谢了。”
梁之栋这才放下心来,他起身又看了眼陈一白“那你先休息吧。有事一定要联系我。”陈一白起身要送他,被梁之栋一把摁在了椅子上,故作得瑟的说“哥这条路闭着眼都能开到家。”陈一白冲他笑了下。
梁之栋从店里出来,看了下时间已是深夜12点多了。他回首看着小酒馆,自言自语地说着“栗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开着车,思绪早已飘到了三个月前的一天。
入夏以来,天气总是说变就变,这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下一秒就天雷滚滚,狂风骤雨。那天窗外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穿过云层,透过玻璃照进办公室。这阴沉诡异的天气让人本就揪着的心平添几分焦躁。
林恩说过今天林爷爷病理化验报告就要出结果了,梁之栋在办公室踱来踱去无心工作,他决定还是亲自去趟医院。
刚走到停车场,手机“叮咚”一声,他顿时有种不详预感,打开一看,是林恩发来的短信“栋哥,爷爷是胃癌晚期,最多不超过三个月了。”
林之栋立马冲上车急速向医院驶去。路上她打电话给林恩“小恩,我现在去医院。”
他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林爷爷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他正握着林恩的手,林恩趴在病床上早已泣不成声,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
“爷爷,我,我来看您了。”梁之栋喉头一紧,险些说不出话来。
“小栋啊,你那么忙就别来回跑了,我这老头子净给你们添麻烦!”林爷爷故作轻松地说着,眼神示意梁之栋安慰林恩。
“傻妞妞,爷爷现在不好好的么。你都这么大了,还在小栋哥哥和爷爷面前哭鼻子啊。”脸埋在病榻上的林恩用手抹了把鼻涕眼泪,站起身来小声啜泣着走到洗手间。
林爷爷看林恩关了门,朝梁之栋招了招手,梁之栋来到病床前握着爷爷的手,林爷爷湿润了眼眶“小栋,我知道我时日不多了,小恩桃儿以后就劳烦你替我照顾了。我这老头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梁之栋用手拭去爷爷眼角的泪“爷爷,我会照顾好小恩的。您放心!”
听到洗手间水流停下的声音,林爷爷努力平复心情,深呼一口气,露出和蔼的笑容,虽然他们都知道这笑容很不真实。
林恩推开卫生间的门,她强迫自己嘴角挤出笑意,她不知道,那刚哭过的红眼框,加上生硬的微笑,比哭还要难看。
“小恩,你赶紧去上班吧,今天不是也安排的有手术嚒?要打起精神,爷爷这有小栋呢。”林爷爷语气轻松地催促着林恩。
“护工等会儿就过来。那我就先去工作了,爷爷。我忙完就来陪您。”林恩拍了下梁之栋的肩膀,又朝爷爷笑了笑走出病房。
林恩刚走,梁之栋就给时秘书发了信息“会议安排张总监主持。”
林爷爷看着正在忙碌的梁之栋,内疚地说着“小栋,这些年来我欠了你太多。遇见你,是我们莫大的福气。”梁之栋赶忙摆摆手“爷爷,哪儿的话!小恩我是当作亲妹妹对待的。您有什么爱吃的,想去的地儿,尽管说。”
俩人正交谈着,一位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子敲了敲病房门,露出职业微笑“您好,林先生!我是壹佰安护的戚峰,从今天起由我来照顾您!”
林爷爷亲切地招呼戚峰“进来坐,小戚。”
戚峰应了声就走进来环视病房一周,着手收拾起来。
林爷爷起初是不愿意住院更别提请护工了,然而拗不过林恩的坚持。
梁之栋假装接了电话匆忙跟林爷爷告别后往外走,一出病房门他就示意戚峰出来。戚峰人也机灵,拿出保温杯,客客气气地说自己要出去接水,随后也出了病房。
梁之栋告诉戚峰,请他务必照顾好林老爷子,有什么事情及时跟他通气,他和戚峰互换了号码后让戚峰跟随他到停车场。梁之栋从车里拿了一叠现金交给戚峰,叮嘱他“没事儿多陪陪他老人家,溜溜弯儿下下棋。这就当我给你的红包。”戚峰推辞了一番后还是收下了这一万块现金红包,毕竟抵得上一个多月的工资了。他目送梁之栋离开后匆匆回到病房。
梁之栋刚从医院出来,手机响了,扫了眼是一个陌生座机号。他就没再理会。这年头,信息泄露太严重了,投机取巧贪小便宜的人利用工作之便私自搜集窃取公民信息,不法分子再用极低的价格购买私人信息,利用各种形式进行诈骗。没想到这人贼心不死又打了过来。梁之栋伸手将要挂断,猛然间看到下面归属地“云南”,他冥冥之中在期待着什么,急忙拿起放在车载支架上的手机“喂!”
“小栋哥。”对面的男人沙哑着嗓子。
梁之栋耳朵里嗡的一声,像被毒蜂刺了一下,浑身上下都麻木了。
“小栋哥,我是栗岩。我回来了。”站在昆明火车站公用电话亭的陈一白,望着湛蓝的天空,熙熙攘攘的人群,内心平静极了。
梁之栋回过神来,激动地心脏仿若要跳出来了,他颤抖着把车子停靠在路边,“小岩!你还活着!活着!我就知道!”
“小栋哥,我后天到。过去的栗岩,已经死了,而我是陈一白。从今往后,也只能是陈一白,必须是陈一白”陈一白低头看着自己跛了的左脚,紧锁眉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语言甚是沧白无力。
“小岩”在外人面前一向淡漠的梁之栋终于崩溃大哭。他不知道这七年里栗岩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怎样在那时光无涯的荒漠里熬出来的。一个现如今连自己名字都不能堂堂正正拥有的人。梁之栋的心像案俎上的鱼肉,被一刀一刀划破。他有太多想问想关心的话,最终都无奈地化作一句简短的“一路平安。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