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话是白日说的，火是夜里着的
林依的话一出，田兴便知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查过自己的底细。
“田甜就是老头子的命根子，你若是能治好她的腿，老头子就给你卖命。”
田家夫妇早逝，满家只留下了田师傅和田甜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田甜今年十四岁。
乡下人，家里穷，有时嫁人也是一种出路，田师傅没想留她在家中多待几年。
可田兴坐过牢，名声不好，田甜又瘸了一条腿，到了可议亲的年纪，一个媒人都不曾上过门。
“田师傅客气了，卖命不至于。我可以替田甜治腿，但也要田师傅自身的手艺过硬。”
她不是开善堂的，说为田甜治腿也并非是信口开河。
来之前，她先在为田甜诊治过的大夫手中看过脉案，对她的瘸腿之症有过了解，林依才敢当着田兴的面说这种话。
田兴眼中泛着许多年不曾见过的光，不自觉地挺了挺后背，让那佝偻的身体看起来挺拔一些。
当即粗声粗气道，“好，等瓷窑建好之后，你再来寻我！”
两人自田家离开，颜暮云问道，“田兴究竟因何坐牢？”
“他的儿子和儿媳在田甜六岁时出了事，一家三口，从侧翻的马车上摔了下去，当时田甜被两人夹在中间，侥幸活了下来，但伤了一条腿。田兴那会儿已经是把桩师傅，为了给田甜治腿，他偷了瓷窑厂的瓷器，准备卖掉给田甜治腿。可惜，被人当场抓住，扭送官府，也因此田甜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原来如此。可虽说事出有因，可这种人，有了第一次，难保没有第二次，你也敢用？”
颜暮云不赞同她的想法。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若是治好了田甜的腿，田兴还恩将仇报的话，不用旁人，我，亲手解决他。再者，我恰巧认为人有弱点是件好事，最起码，他还是个人。”
当时若是田甜也在那场事故中丧生，田兴才是真正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正是因为有个牵挂，才让他这么多年来，知道自己还有责任将孙女养大成人，也让他继续在这个世上存活。
“你心中有数便好。”
凌正雇佣了不少百姓为海口做建设，南边的荒地上，林依也雇佣了不少年轻力壮的青年……
修路！
瓷器最怕颠簸，路面崎岖坎坷，平整的路面是建瓷窑的基础。
而且路修好了之后，往这里运送建厂的材料也会方便些，在荒地动工的时候，凌正和手下的衙役也来过。
仔细看过这里的路，凌正当即决定将海口所有的路都以此为标准重新翻修。
海口的建设如火如荼。
凌正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整日四处奔波，一刻也闲不下来。
短短半月，颜正齐再见他时，被他瘦削的脸颊吓了一跳。
“凌大人，你可要注意身体。”
“无事，无事。”
脸颊微微向内凹陷，眼底青黑一片，凌正一副过度操劳的模样，但精神却一等一的好。
“近来已经有船在海岸边停靠了，郡主说的对，商人永远都是嗅觉最敏感的人，他们能嗅到金钱的味道！”
颜正齐忍不住失笑，凌正明明是个官员可提到钱，竟然表现的比商人还要激动。
皇上竟然也能信任这种官员，不怕其贪渎？
“凌大人，你可知，你若是支撑不住，你亲手操持的所有进度都会停止？”
“不碍，郡主为下官把过脉，除了劳累些其他的倒也还好，郡主还命人送来不少补药，府衙内也炖煮着药膳。”
颜正齐恍然大悟。
凌正此时的枯槁模样竟然还是早已经看过大夫的，他突然有些不敢想象，在林依为其诊治之前，他的身体已经被折腾到何种模样了。
方才还有些质疑宣德帝选才的眼光，如今已经彻底放下了心。
“凌大人令人钦佩！”
凌正立即回礼，“下官不敢，将军客气了。”
他望向在海口巡逻的士兵。
这几队人在与百姓们错身而过的时候，那些百姓会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尽量离他们远些。
“将军在军营之中可还好？”
随着海口动工的地方越来越多，巡逻看守的士兵人数也逐渐增多，这些人虽然都是颜正齐派来的，可总有那么几队巡逻和看守的士兵无论走到哪里，百姓们都会自动避开他们。
这种异常，不止凌正，平日里巡视的衙役们也发现了。
“还好。”
申屠承志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他没有伤到筋骨，一百军棍反倒比五十军棍的修养起来更快些。
大概是害怕再休养下去会失去应有的权利，被颜正齐架空，伤好的第一日，他便急着训练士兵，统筹他手下的将士。
被颜正齐后派来的这些人，就是他的人。
“颜将军看起来胸有成竹，那下官就不多说什么了，只希望不要出乱子才好。”
凌正的话是白天说的。
大火是夜里着的。
北面正在建的客栈和脚店不知是何原因突燃大火。
冲天的火光，将海口的半边天都映红了，燃烧时空气中发出的刺鼻的味道混合着呛人的浓烟，令人窒息。
街道上，数不清的百姓喊着走水了，每个人手中都提着水桶，接力似的救火。
凌正带着衙役先行赶到，颜正齐带着几队士兵随后赶来。
可发现的太晚，火势已经蔓延到无法遏制的地步。
等天色渐明时，百姓们瞧见被烧成了焦炭的木料和只留下了形状的木梁时，心中一片冰凉。
他们忙了那么久，刚刚见到这些建筑的雏形，如今却被一把火烧没了。
好在，由于没有建成，这里只派了一个人看守，那人此刻已经陷入昏迷，手臂有些烧伤，再加上吸入浓烟过多，至今还未醒来。
“如今是夏季，海口处的空气又如此湿润，这火定是有人故意放的，是谁，是谁，给本官查！”
凌正语速极快，双目通红，急火攻心，顿觉喉头一股腥甜。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当着众人的面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凌大人！”
“凌大人！”
现场一片混乱。
军营之中，申屠承志的营帐内，几人围成一团，满不在乎地嬉笑。
“申屠大人，可惜您没在那儿，没亲眼瞧见颜正齐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凌正当场就被气的吐了血了。啧啧，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在私底下，为了讨申屠承志欢心，这些人不会称呼申屠承志为副将。
只喊他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