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绝笔信
近乎失魂的喃喃自语“你也知道朕不愿意啊，清溯，为臣也好，你我之间，这辈子，注定就是这样了 ”清溯比所有人都了解他，怕他同曦和为难，所以宁愿随了他的意，无所谓自己自己是否如愿。
垂落目光触及手中给他信件，上面落款的时间让他的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尽，下意识的松开信件，眼里夹着惶然瞧向床榻的清溯。
快步上前，下颌紧绷，墨瞳带着森然，也不管能不能得到回复，质问道“你早就这样打算了，是不是”
这段时日的麻木，听话，不反抗，全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不再让人看着他，就为了今日可以出去。
这段时日对他的禁足，他不过放松了一次警惕，这人就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了？
“清溯，你赢了，你以死逼朕”
以往对这人冷情面具破裂，所有压着的情绪被这封信的时间所点燃，怒气，悔恨，难过蜂拥而至。
“滚！都给朕滚出去！”
“滚！！！”
凤梓墨平日里本就积威甚重，这几年来的脾气越发得不可琢磨，几乎每次发火，承受的人，都是国师…
如今在他的盛怒下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退了出去，深怕自己触及这个帝王霉头。
如今这个帝王如同没有了剑鞘，逢人就伤，到头来，伤人伤己。
“陛下”
勉强压下心中蔓延开怒火，看到凤曦羽通红的双眼，凤梓墨在嘴里几经来回，才无力的出口“曦和，出去”
“……”
“让朕和你爹爹待一会，你出去”
凤曦羽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的退居到了殿门口。
“昭璃殿”
万千的情绪如鲠在喉，来时没有注意只是觉得熟悉，原来与昭月殿相隔不远，曾为先祖废妃所居之所。
而里面传来各种瓷器破裂的声音在如今看来何其讽刺，又何其可笑。
“殿下”铃兰看到凤曦羽出来就连忙迎了上去，凤曦羽摇了摇头才接着跪下。
侧目扫过那些低头垂泪的人，凤曦羽此时倒是无心去关注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最后放到了偷偷躲在柱子后的小人，目光微微一凝，转而一叹，默而不语。
等到冷静下来时才颓唐的跌坐在床榻边，燃烧的怒火余下一点火焰，灼的他心底发疼发胀，微微喘着气，乌白和墨黑的发相交，此刻倒是多了几分凄凉。
暮色降临，暖色的灯火将凤梓墨的背影拉的格外孤寂。
床榻上的人脸色已经发着青灰色，凤梓墨才大梦初醒似的，三步并两步的去拿信件。
【陛下亲启：
清溯自请辞去国师之位 ，曾几何时，陛下雄心壮志想要强我朝实力，扬我国威，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时日。】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清溯还未去南月前，他们也曾两心如一，一心要壮大北祁，他们也真的同道过。
【时至今日，陛下所做，是以百姓血肉为基，铸就你的万里河山。南月的数十万百姓，不该成为你的计划里的一环，你曾允诺曦和的一个承诺，君无戏言。
我很抱歉今日以这样的方式来威胁我曾经发誓过效忠的帝王，南月三城的百姓，我以此诺换之。】
清溯苍白的脸色因为争执才有了几分不健康的红色，隔着桌案，借着光线才悄然打量着眼前的帝王，眼尾飞快的掠过遗憾和道不明的变化“这个计划如此狠毒，数十万百姓…”
他淡然的阻了清溯的话，轻掀眼帘，将他的表情映入眼底，轻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眉眼随着他的话逐渐压了下来，透着危险的意味，“清溯，收起你那心思，你现在救不了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清溯仿佛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帝王，几十万的人命，是不拘小节？“百姓何辜？如此卑鄙龌龊的手法，陛下可真的能安心入睡？”
执笔的手一顿，直起身来一把扯过清溯的衣襟，墨瞳燃起了火苗“卑鄙龌龊？安心入睡？”
看着眼前这云月孤高的男人，凤梓墨怒极反笑“国师，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你不是不懂，如果如今是北祁国弱，那被分食的我们，国师是否有能力去和他人说，百姓何辜？”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朕有能力，扩张国土是为了北祁，他们没错，错就错在，他们是南月的百姓，错就错在，南月的皇帝不堪重用，哪怕国师扶持了多年，南月的百姓，依旧生在水火之中，民不聊生”
清溯怎会不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又怎么会不懂势弱被欺。又何尝不懂，眼前的帝王有着雄心抱负，可数十万百姓无辜，不该因他此谋略丧命。
更何况是以炒熟的种子卖给他们，粮食，若是数十万百姓因此而死，而眼前的帝王，背上这个因果又该如何？
“国师若有两全法，朕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人知道他不赞同如此做的，偏偏让人透露给他，无非就是…
松开了清溯的衣襟，顺手别了别他的头发“国师如今，倒是不复从前了”
清溯难堪的别过了头，事到如今，哪怕他不想承认，可心里还有着这人。这话他说不出口，这人也不想听。
他现在已经看不透这个帝王了，四十余载，他这一生的光阴都是与这人相连。
年少时这人猜忌心重，却从不对他，后来这人哪怕对他无心，也不曾怀疑过他的忠心，可现在的疑心呢？是为了什么？
“陛下要我如何，说了便是，不必如此”
轻飘飘的靠在椅背上，话语轻佻“朕能做什么？看着国师这张脸，朕在想年少时被国师这张脸迷惑了不少，干了不少荒唐事”
这人的言外之意清溯的脸色煞白，向来清冷的人眨眼间带上错愕和掩盖不住的难过。
“国师如今这姿色倒是比朕后宫那些人倒是差了许多，朕这才明白书中常说的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的这句话”手指轻轻指了指清溯“这不就是你么，国师”
清溯猛地蜷缩住手指，掌间的疼痛才给他带来了几分清醒，声音发紧的重复道“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这句话成了刺中他的那最锋利的一剑，他一直以为这人年少时与他在一起并非不懂，并非不爱，可如今这一句话将他苦苦支撑的许久的回忆摧毁的彻底，只余一句“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抬眸看向似笑非笑的帝王，神色莫名，忽而轻笑“陛下此话倒是与从前百官弹劾臣的话一致”
是了，月前的争吵，按照他的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他没有料到，他如此决绝。
【君王重诺，还请陛下遵守诺言。
一诺三城，再加上我这条命，你想要毁去过往，只是将曾经给了别人，我人还在，便是在时刻提醒你。
我以命相换，陛下日后无需为此忧扰，亦可下令史官将我一切抹去，清溯就只是清溯，和陛下再无关系。
陛下往后，身上也不会有这一个污点，清溯一死，往日种种烟消云散，此后惟愿陛下，千秋长安。
陛下也不必时刻憎恨曾经，很抱歉，在最后是我成了你的拦路石。
罪人还有一愿，曦和若是因为罪人对陛下不敬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罪人清溯 绝笔】
清溯在写下这封信时也在想，他如今这样做，到底算不算北祁的罪人。
可是又何其忍心，让数十万的百姓在他们的计划下丧命，眼前的帝王，和二十年前的意气风发不同，阴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只是可惜，他到底是辜负了曦和的意愿，没有远走。
凤梓墨极轻极轻的苦笑，清溯明白他想要什么，可是他不曾明白，他从未想过，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