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向着陌生人开炮
天蒙蒙亮,街上没有几个人,乞丐睡在街边,无人理会,仿佛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我在街上四处张望,寻找着小秀梦想的殿堂。
走进一个胡同,左右两边大多都是住户,还没看到叫风山堂春梧堂的。
再走几步就到头了。我继续走着,左右看门顶有没有牌匾之类的。
“找到了!”
我看到不远处门上挂着匾,虽因角度问题难以看清上面写的字,但看模糊不清的笔画数,应该是风山堂。
我快跑到门前,转身正对着门,抬头看匾上的字,就是风山堂。
我侧耳贴门听了一下,里边没有人声,门是从外上了锁的,如果不是住校制,里面应该没有人。只能先在这等了。
日光逐渐充足,蹲在墙边的我被照得犯困。看到远处有人走来,我起身朝那人看去。那人是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黑色长衫,外穿灰色马褂,步伐稳健却不快。
他好像也注意到了我,稍微走快了点,但还是很稳。他在离我大概一米处驻足,他看上去略微有点驼背,以至于虽然比我高出许多,却不用低头看我。
“你是?”他问道。
“你好,我是来求学的。”我走上前礼貌地微笑道
他应该是学堂里的人,从气质上看应该是老师或者助教。我对人民教师还是很尊重的,而且他还是这种特殊时期的人民教师,说不定就教出一个国家栋梁。
他将疑问写在脸上,“求学?你?”
他的口吻好像是听到一个笑话。
他的话让我内心倍感不适。不说他是不是老师,就算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也不可能表现的这么明显,这样的老师能教出什么人才?
“不是我。”我面无表情回答道。
我答应给小秀找学校,又没答应给她找一个好学校。再说,只要认字,三观可以自己建立,给她一个学习的出路就已经不错了,总比以前没机会强。
他收起了轻蔑的表情。“嗯,进来吧。”一派中年人的稳重模样,仿佛上一刻轻视他人的不是他。
我看他拿出钥匙,我退到一旁。
他开了锁,拿着插着钥匙的锁走进院子。
“他几岁?”
我跟在他身后,查看院内环境。
“七岁。”
院内环境没有想象中的读书氛围,没有杂乱不堪,却也不像可以读书的地方。
他转回身,捻着手指,目光在我身上打转,似在算计什么。
“一年一银元,明儿个带你兄弟早些来,省的跟不上。”
学费倒是可以接受,看来他是掐准了我没什么钱。
“可以。不过不是兄弟。”
他笑一声:“不是兄弟?小姑娘,你是拿我取乐?”
对。这个学可以不上,可气我不能受。重男轻女加算计,完美触发我的雷点,我是不能忍。
“不是弟弟,是妹妹。”
“呵。”
他不再看我,走到一块大石旁,弯腰拽出压在石下的书。
“没活不去找活,以此等要事玩笑,到底是无知妇人……”
听他言语间满是轻视不屑,我笑道:“玩笑?如果女人读书是玩笑,那女人生下男人就是更大的玩笑!教书育人首先看重钱财,让诸先辈名师知道后世学生都是这样的人,怕是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暴揍一顿吧。”
我回忆着以前在网上看的表演课视频,学着视频里的不屑眼神撇了他一眼。
“不教女人,还说女人无知,也不知道是谁无知。”我双手环胸,大步走近院门。“我看是某些自以为是的蠢男人,无知不自知。”
“你这无人管教的!我为人师近二十年,岂容你个大字不识的小丫头明朝暗讽?!”他像是被戳到痛处一般,怒气冲冲地看着我,手上的书被握得老紧,握出褶皱,却不及脸上褶皱来得多。
“管教?我这个没人管教的小丫头都知道尊师重道,而你教了二十多年书的却还以钱说教。”我抬头望天,接着看了他一眼,问道:“到底你我谁没人管教?”
他手里的书彻底变了形,见他面色难堪地将书甩到地上。
最后男人只吐出两个字:“愚昧!”
我尚未开口,就见他向我跑来,途中还捡起地上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像是要扔过来。
我快步跑出院子,看他好像还在追,我跑得更快了,一个人从前方走来和我擦肩,好像把他撞了。
我转头看远处没人追来,跑了几步,靠在还没有营业的商铺窗前,喘着粗气。
“呼……呼……幸亏年轻体力好……累死……”紧贴窗边,双脚前伸,屈膝,双手扶着膝盖,感受着腿的抖动。
累是累,不过很爽。仿佛回到了以前畅所欲言的时候,不用顾忌自己的发言。好久没有这么随心地说话了。
…
走了几个胡同,还是没找到春梧堂。
不行就买几本书回去自己教。虽然这里有的字体我也不太认识,不过勉勉强强应该可以教她。就算真的难以辨认,蒙也能蒙的对几个,再不行就看上接下,联想瞎猜谁不会。
“再找找吧。”我可不想工作累死累活,回家还要教人。
看到远处有一个浅黄身影朝一个胡同拐去。通过模糊的侧颜轮廓,我直觉觉得这个人就是柳如青。
由于刚刚跑得太快,以至于现在有点体力耗尽,难以跟上那个人。
“柳如青——!”
我看他后退几步,然后朝我走过来。不徐不疾。好像没人能影响他的节奏。我见他往过走,我也加快速度向他走去。
他在距离我不远处停下,脸上依旧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许姑娘?”他试探叫道。
“啊……你好。”我调整着呼吸,露出大概没那么好看的微笑,弯腰轻拍胸前。
“你好。”
清澈和煦如春风化雨。这是我对柳如青声音的第一印象。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他真的有能力有人安心放松的能力。
我轻拍两下胸口,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问道:“请问你是在办什么事吗?”
我知道我多少有点唐突,但这也没什么办法,一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不如找人问问,说不定还能给带一下路。
柳如青微微垂下头,与我平视。他轻轻点头:“嗯。姑娘可有难事?”
看来带路是不可能了,问路还是可以的。
“我想知道春梧堂在哪。”
柳如青笑意更显,道:“我正要去春梧堂,若姑娘想知其方位,我可为姑娘带路。”
“真的吗?谢谢!”
“无妨。”
我跟柳如青走进了胡同,却不见也有春梧堂的匾,每一户好像都是普通人家。
觉得柳如青不是那种法外狂徒,但我一个有着足够安全意识的成年女性,在这种两人独处的环境下,内心难免担心自己的安危。
我停了下来。柳如青好像听到了我停下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眼中映出我略紧张的表情。
柳如青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站在那处,眉眼舒展,话语柔和:“一个学生家住在此,因腿脚不便,需人接送。许姑娘不用跟来,在街边等我就好。”
内心想法被他看穿,难免有些尴尬羞愧。柳如青看上去多坦荡正直的人,怎么可能是会见色起义的狂徒。
“不好意思。”我低头小声说道。
“无妨。”
我抬头看柳如青,好像是为了宽解我的愧疚,柳如青微微歪头望天,然后面向我。
“学生应已准备妥当,再不去,他怕是该急了。”柳如青看上去并不着急。
“还请姑娘在此等候。”
我赶忙忽略内心的情绪,对他说道:“好!那你快去,我在这等就好。”
…
我看到柳如青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从胡同末尾的小院子走出来。
小男孩左手拄着木棍,左腿似乎没有力量,全靠木棍支撑左腿的站立。柳如青握住男孩的右手,和男孩有说有笑地走着。
柳如青腰背挺得不是很直,似在适应男孩的身高。虽然柳如青一直有看男孩,却不忘时不时观察男孩前方道路是否平坦。
两人走近了许多,隐隐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柳先生,我以后真能像赵先生一样教人读书吗?”
“嗯。读书并非难事,有心便可达成。教书育人,识字并非重中之重。”
“啊,那还有撒和识字同样重要?”
“明是非,知对错。赵先生不是也说了,读书是为知礼懂节,而非追名图利。”柳如青话语柔和且有力:“即使最后归于田野,在乡间亦能活得比旁人通透,亦能教好学者识文。”
男孩面露疑惑:“先生说的我咋不懂?爹说读了书以后能靠写字赚钱,赵先生也说过与先生相同的话,可我却想像先生一样教书,这可赚钱,也可帮到想读书的人。”
我看男孩的表情愈发纠结,拄着木棍的手似快要跟不上右腿的步伐。
“我不晓得该听谁的。”男孩苦恼地说。
柳如青走到男孩面前,单膝蹲下,双手扶住男孩儿的双肩。
“不晓得就暂不去想,思虑太重会影响你的进程。家人师长固然为你考虑,却无人能伴你长久,亦不能替你余生决断。十年后是何种光景无人知晓,今日所思所想,未必他日可取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