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孤家寡人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红秀是家清吧，平日里这帮爱热闹的少爷很少来。席淼和闺蜜谈心事总爱选这里，没成想今天竟然在这个地方见到了周世。
周世敷衍地点了点头。
“心情不好？”席淼问道。
“我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周世反问。
“我怎么知道，”席淼抬手叫了酒保：“要一杯和他一样的。”
周世：“你怎么没去十七号？”
席淼：“十七号现在可没劲了，就是孟舸的后花园。”
周世想到了那些流言，以及……昏红的灯光下，那个让自己恶心的吻。
“你怎么也不去了？”席淼问，说罢又反应过来：“是，你当然不能去了，你算是人家感情里的污点。”
周世皱眉。
“我也想不通，你说既然早晚都要和老孟好，那之前他整这么一出戏是干嘛呢？”
周世不回答。
“而且勾引你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你看起来跟个柳下惠似的，他怎么还专挑这啃不动的臭石头咬呢？”席淼仍旧在自说自话。
周世：“我和钱康是朋友。”
他这是头一次正经地解释。流言太厉害了，传得太难听，但凡你留一个不谨慎的话头，别人都能够捡起来大做文章。他深知这点，于是把路堵得死死的。
不熟，没关系，不认识，不知道，没有那回事。
全部用的是决绝又坚定的否定词。
但是此时，他自己也在怀疑，这样夸张的过度否定到底有没有意思？是不是坦诚地如实相告更好呢？
“朋友？”席淼不屑，“你一个资本家，不是看不上人家劳动人民的儿子么，怎么还要跟人家做朋友了？”
周世：“我为什么不能？”
“不是你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别往一次凑的么？”席淼瞪大眼睛看他：“你不会不认自己说过的话吧？”
周世愣住。
那番言论，确实是出自他口。这个论调，也是他前半生一直秉持的处事方针。
可为什么当下自己却忍不住想要反驳自己了呢？
“他不一样……他是我的朋友。”
席淼笑出了声：“你这话跟老孟说得可是一摸一样！”
周世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席淼这句不经意地玩笑，像是在指桑骂槐地暗示着什么。可是人家明明只是重复了自己的话，重复当初孟舸的话。
“周世，你什么情况？”席淼看出了些端倪。
周世低头猛灌了半辈子酒，不回答。
“你这样我可容易想多了。”席淼尽量把话说得委婉。
周世抬起头看她：“我只是想和他做朋友，不行么？”
席淼：“行……呗，这我又没拦着你……”
周世：“现在怕是不行了。”
席淼想到了那天的那场闹剧，点头道：“你跟陈星那天恨不能把他扒光了扔到猪笼里，他那个脾气，现在把你跟陈星五马分尸的心都有，肯定不会和你做朋友的。不是周世，你要是想和人家做朋友，那天在酒吧干嘛那么说话呢？”
“我说什么了？”周世问道。
“说他图老孟的钱啊！陈星骂他勾引你，你也一点儿都没帮他说话，我看那天的架势，真以为是他要勾引你来着。”席淼解释道，“我之前压根就不信，钱康那么清高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吊着老孟勾搭着你，根本不可能。但是你的人品我们都是了解的，你当时那个态度，我们才信了陈星的话的。”
周世对那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记得混沌不清。他恍惚记着有人在他面前吵吵闹闹，然后他就和人打起来了。席淼说的这段，他竟然全无印象。
“不记得了？？”席淼表情夸张：“你给人家钱康坑得那么惨，你自己失忆了？”
周世仍旧一脸迷茫。
席淼竖起了拇指：“要不说资本家就是牛逼，得记性差，还得德行低，不然晚上睡觉前琢磨琢磨自己干的这点事，怎么能睡得着觉呢还？”
周世急匆匆跑出去拦了辆出租车，到了十七号酒吧。
舞台上表演的是个生面孔，他巡视了一圈，叫住了准备下班的小红。小红嘴上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周总”，眼睛里可写满了脏话。
“钱康呢？”
“不知道。”
“他今天休息？”
“可能吧。”
“他家住哪？”
“我没去过。”
“他电话你有没有？”
“他没有电话。”
“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小红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你找他干嘛？还觉得害他害得不够吗？”
“我没有……”周世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小红的火气也憋不住了。
“周总，别人不知道可我是长着眼睛看着的，我住院的时候，明明是你自己主动过来找钱哥的，如果说勾搭，那也是你去勾搭的钱哥，根本不是钱哥勾搭的你！再说了，钱哥又没卖给谁，凭什么还要给谁守妇道？他们那天那么说钱哥，你明明知道事实不是那样的，但是却为了你自己的面子，助纣为虐，颠倒黑白，你现在有什么脸再来找他！”小红像是连环炮一样一顿扫射，显然这段话她在心里已经练习过无数次了。
周世的脸色愈发难看，他低声喃喃道：“他现在不是和孟舸在一起了么……”
小红：“那他是不是还得谢谢周总你，让他被所有人指指点点，被人冷嘲热讽，最后终于看清了只有孟总才是真心的？”
“他这么说的？孟舸是真心的？他对孟舸是真心的？”
小红：“哦，原来这才是你来的目的。你是看钱哥日子过得好了点，又过来添麻烦来了？”
周世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劈头盖脸地一顿教训，高高的个子配着低垂的头，看起来无限滑稽。
“周总来了？”吴恒这时发现了他们二人。
小红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逾矩，背上包急匆匆地赶紧跑掉。反正气也出了，人也骂了，趁他还没想报复自己自然要赶紧跑路。
周世对着吴恒点了点头。
“钱康呢？”周世头一次没顾忌其他，终于开诚布公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吴恒有些意外，客气地回道：“他忙着谈恋爱呢。自从他和孟总好上了，我这边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反正人家也不指望我这块儿八毛的，来就图个乐呵了！”
周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凌晨，他犹豫了良久，终于拨通了孟舸的电话。
“喂，我是周世。”
“我知道，这么晚怎么了？”
“钱康……和你在一起么？”
“嗯。”
“我能和他说句话吗？”
“……”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和他道个歉。”
“不用了，”孟舸的声音懒散，像是刚醒来。
耳边传来钱康的声音，一样的慵懒，一样的沙哑：“这么晚了，谁啊？”
孟舸：“没谁，你接着睡。”
周世像是脸上硬生生地挨了个巴掌。
孟舸：“还有别的事么？”
周世良久说不出话来，耳边传来果断的“嘟嘟”声，电话被挂掉了。
关于孟舸和钱康的八卦像是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躲也躲不开，没完没了地在周围转，似乎这北京城大大小小的饭局场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总有那嘴欠的爱嚼巴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帅哥配帅哥，浪子回头，豪掷千金为蓝颜，误会闹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们俩的故事随便挑出来一段，都够咂摸半天滋味的。
没多久，周世打着项目的幌子，逃到了成都。
成都项目的接待成飞和周世年纪差不多，正事谈完，便尽地主之谊领着他去吃火锅。
周世：“我不太能吃辣。”
成飞：“没事，微辣微辣。”
成飞的微辣让周世大开眼界，本来是张冷冰冰的脸，现在热得满脸是汗，可能还夹带着眼泪。
“哥们儿，已经是微辣了！”成飞笑得有些阴险。
“不是，你们天天吃这个，身体受得了么？”周世无奈道。
“当然了，这算什么。”
“那你们这边的肛肠科生意不错吧？”周世的嘴角抽了抽，委婉地说。
成飞：“别人的我不知道，我的反正很健康，可进可出的，非常顺畅。”
周世被呛得直咳嗽。“进？”他喝了口水，压了压惊，反问道。
“嗯那，我是gay。”
周世一脸无奈。我这是捅了gay窝了，逃到成都还躲不开。
“哥们儿，你人都来成都了，对这种事还大惊小怪？”他一脸坦诚，反倒让周世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这是替我尴尬呢？”成飞打趣。
周世急忙摇手。
“没事，你接不接受都无所谓。”
周世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反正我是跟你做生意，又不是跟你□□，这方面你的看法不重要。”成飞坦荡得让周世手足无措。“不是，你一个帝都来的，怎么感觉没什么见识呢？”
周世被怼得不知道怎么回话。
半晌后，周世开口问道：“呃……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
成飞挑了挑眉：“哥们儿，你这个问题，问得可有点危险。”
周世尴尬回道：“我就是有点好奇。”
成飞撇了撇嘴：“嗯，都是从好奇开始的。”
“你说什么？”
“没事，你说我怎么发现自己gay的？我情窦刚初开的时候，□□对象就是我们班体育委员，这种事不用发现，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成飞解释道。
周世：“这么简单吗？有生理反应就是？”
成飞：“不然呢？那还要出现一个godofgay，拿着彩虹棒在我肩膀两边各拍一下，宣布从此以后我就是gay了吗？”
周世：“……”
成飞：“反正人的身体比嘴诚实，好多人嘴上不肯承认，结果见着帅哥就搭帐篷，嘴上说的都是放屁，还是得看他身体的表现。”
周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钱康有亲密接触，被他亲吻后下意识坚硬的身体。
“那你对女孩，就一点也……”周世试探地问。
成飞笑道：“我是从来都没有的，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天赋异禀，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当然也有那种糊里糊涂到死都没发现自己是gay的，只是这一辈子都边想着好哥们边过手瘾而已。”
周世：“……”
“周经理，我问你一个问题啊？”成飞突然有几分像逗弄他。
“你说。”
“你是gay吗？”
“当然不是！”周世立刻否认。
“我给你一个更简单的区别方法吧，这个方法，不光适用于同性恋，也适用于异性恋。”
“你说……”
“如果刚才我们聊天的时候，你心里想着某一个人，我说的话你也不自觉地往这个人身上套，那这个人是女的，你就是异性恋，这个人是男的，你就是同性恋。简单不？”
周世听着他这句话，愣住了神。
成飞趁热打铁：“所以，周经理，你是啥呀？”
周世咽了下口水，摸着鼻子回道：“我谁也没想，那我算是什么呢？”
成飞：“算是孤家寡人吧。”
玩笑话就这样被一带而过，大家继续吃吃喝喝。但是成飞的话却真真实实地说进了周世心里，他现在，应该是同性恋了吧，不，更准确一点，他现在，是孤家寡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