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知音难觅
那一铁罐子的生米，白米里头夹着微微发黑的灰米，一看就是已经霉了很久的。
这些米甚至比那处粮仓的还要更不好，可能是已经放了两三年的陈米，有几颗发霉得不像样，已经变成黑色了。
“刚刚朝晖来过，我吩咐他带一批人去守着那个霉粮粮仓了。”
秦邵昀身上穿着薄薄的中衣，正擦着自己的头发。他头发很长，擦得乱糟糟的。
白昭昭走过去，接过他手里擦发的方巾，在他脑袋上轻轻地擦起来，像是擦小狗的毛发似的，她还恶劣地轻轻揉了一下。
秦邵昀：“嗯？”
他仰头看着站在身侧的白昭昭，盯着她细腻白皙的脖颈和延伸上去的玉珠似的莹润的耳垂。
空气好像一下就变得旖旎而滚烫。
白昭昭抿了抿唇，意识到了气氛的暧昧，将他的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之后，就将擦发的方巾叠好放在木桌上。
这屋子很小，又只有一张床。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挨得很近。
白昭昭致力于打破这样暧昧黏糊的气氛。
“明早…”
秦邵昀没等她说完，抢先开口说道：“明早我再去周围探一探，看看那些食物中毒了的百姓的状况。”
“行。那我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再一块儿走。”
白昭昭有些拘谨地坐在床沿边，浑身都不得劲儿，她和秦邵昀之间起码隔着一个身位。
“你睡床上吧，我趴桌上睡一宿就行。”
这稻草床太小，两人若是同时躺下去必然胳膊挨着胳膊。
白昭昭思索了一阵，没有拒绝。她在之前就沐浴过，脱了鞋袜趴到床上去，拉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
三日后。
主帅帐里传来鱼汤的香味。
桌上摆着的鱼汤纯白，泛着滚烫的香气。鱼肉被炖得很烂，用木筷一戳就能淌出来。
白昭昭坐在桌边，看着裴怀瑾从他带来的食盒中端出一碗又一碗。
片成片的烧鹅、肥得流油的五花、白水煮青菜和这碗热腾腾的鱼汤。
“都说了，我在军中随便吃吃就行了。你做什么准备这么多，喂猪吗？”白昭昭拉着裴怀瑾在旁边坐下，好不容易严肃起来，又被这一桌子的珍馐逼得露出一点笑来。
“这应该是近些天我给你做的最后一顿饭。”裴怀瑾笑着递给白昭昭一双筷子，“裴氏打算在清水这边兴办学堂，规模要比林家村那边的私塾大得多。”
“这是好事儿。”白昭昭夹了一筷子烧鹅片，配着白米饭一同入了口，唇齿留香，“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裴氏门生众多，此次就是那些门生提出的建议，学堂的先生都招好了。”裴怀瑾给她盛了些鱼汤到瓷碗里，坐在一边。
“昭昭。”裴怀瑾的声音给人以温温柔柔的感觉，有种冬日旭阳之感，他喊完白昭昭的名字之后顿了顿，不再言语。
白昭昭嘴里还塞着一块五花，她抬眼看裴怀瑾，那人端坐着，浑然一副谪仙人的模样。
“你今年十八了，有没有考虑过婚配之事？”
这番话好像费了裴怀瑾毕生的勇气，他自出生起就站在整个裴氏中最炫目的位置，他是裴氏长子嫡孙，百年世家的传人。
他在世家之中一辈子活得战战兢兢，日夜与书卷相伴。
他毕生所愿不过是走南闯北兴办学堂，将学问散播到各家各处，或是隐匿于山野之中，做闲云野鹤。
他这个人，因为拥有的太多，所求太少，从未真心实意地想要求一些什么。
可是如今，他亦有所求。
白昭昭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怀瑾，你我志趣相投，这些年我的确承蒙你的照顾。”
“但我…”
裴怀瑾只对她轻轻地笑，又拿起筷子往她碗里夹了一片烧鸭肉，“昭昭，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逼迫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喜欢，这些年只增不减。如果你任何时候有需要的话，我会是你坚实的后盾。”
“不论是什么时候，直到你有自己的一片港湾可以栖息的时候。”
白昭昭听了这些话，心里并没有感觉好受些。
从初遇开始，他们俩之间就是裴怀瑾一直在付出，不论是收留朝晖，还是如今跟着她来到清水，这本来都是不属于裴怀瑾的人生轨迹。
但是他总是为了她一点点在妥协。
但是喜欢这样的情感，并不是与感恩划等号的。白昭昭很珍惜这份知音的情谊，却不想无端地接受他所有的爱意与付出。
“怀瑾，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婚配的打算，也许这辈子也不会有。我还有私仇未报…我对你的感情很多，很复杂，但是绝对不是男女之情。”
裴怀瑾只是笑，将她一番话听到了心里去，“知音难觅，我如今也只是在走我自己的路。若是能在这条路上寻到你做个伴也好，寻不到也罢，我的路始终是要走的。”
“昭昭，我做的一切并不都是为了你。兴办学堂一直是我的梦。”
像白昭昭这样的女子实在太少，她成日浸染在男子堆中，依旧保有少女的天真烂漫。她心思开阔而细腻，路见不平敢拔刀相助，只求问心无愧。她笑看天地尘世间，以长剑长鞭护家卫国。
她见识过的东西太多，知世故而不世故，保有最初的那一点纯粹。
裴怀瑾爱的正是万事万物中独独她身上才有的这一点纯粹。
——
白昭昭一人蹲坐在河边，随手扔着石子打水漂。
她经常在思考，是不是她拿捏不住分寸，才让裴怀瑾误会了自己的用意。
她身侧那块草皮都快被揪秃了。
沈乐鹤站在她身后，她一身雪白的医女服，头发堪堪用一支玉簪子挽起，比起从前的美艳，身上更添几分清冷。
她蹲坐在白昭昭身边，轻声问道：“昭昭，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白昭昭偏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沈乐鹤从来都像知心姐姐，她伸手在白昭昭的发顶轻轻揉了揉，“昭昭，你只管跟着自己的内心去做。”
“我永远，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