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滔滔心事难自抑
清晨，在季徘徊还未醒来的时候，李确就已经通过欢颜悄悄进了她的屋子。
她睡得永远不甚整齐，不过即使是回笼觉也能睡得很香。
他轻轻将她的两只手抽出来，惹得季徘徊不满地翻了个身，半面被子都落了下来。
李确又轻轻放回床上，这才拿出怀中的药膏来为她涂抹。
欢颜方才都说过了，昨日晚上好好涂了药的，但他坚持要来。
这活血化瘀的药一定得涂抹的久一点才更好。
他仔细检查了两只手，红痕都已经褪了，只剩下右手手腕内侧一块瘀斑，向内还有星星点点痕迹。
李确揪着眉头，蹭了一点药膏一圈圈涂抹，正一圈，反一圈，一遍涂完再涂一遍。
涂得次数越来越多，他的眉头也越来越舒展。仿佛只要多涂一次，就能立刻好一分。
季徘徊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傻乎乎的样子，满面严肃凝视自己的手腕，身上还穿着大红色朝服，却是在给自己抹药。
笑着抱着枕头，静静看他何时能发现自己已经醒来。
抹着抹着，李确发觉屋子里都亮堂了，抬起发酸的脖子，这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瞄了一眼季徘徊，发现她早就醒来，一直看着自己，顿时又开始愧疚，眼巴巴瞧瞧那淤青，再瞧瞧季徘徊，一时间张不开口。
又不知道怎样逗的季徘徊发笑，乐的在床上直打滚。
李确出来时嘱咐欢颜，午间再抹一次药，晚上他从官署回来后再来。
季徘徊还在床榻上回味方才李确的表情，可怜的的犯了错的大狗狗，看的她心都要化了。
顾亦空再醒来是又一日后的事了。
幸而季徘徊无事便去看着，这才能让顾亦空一醒来就看见她。
即使他爬都爬不起来，笑的却越发灿烂，满口白牙整整齐齐咧出来，生怕别人数不清他总共有几颗牙。
看他这傻乐的模样，季徘徊越发生气，她忧心忡忡的，生怕这傻子再也醒不过来，可他呢，居然还笑得出来？
早知道就不该辛辛苦苦把他从山上抬下来，正门只有陛下祭拜时才开，她也是顺着顾亦空上山时那条陡峭的小路下来的。
上山时还没觉得多难走，但是下来又得抬着百来斤的顾亦空，不仅摔了自己，他右腿上的石膏也是她的杰作。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自己瞧瞧你那副模样，没个十天半月床都下不来。”
顾亦空毫不在意，“这有什么，不就是两条腿暂时动不了。背上受的伤又不碍什么事，小伤罢了。”
季徘徊扶额，“那你放那么多血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我在山上背你的时候以为自己身上是个死人呢！”
狡黠一笑，“哎，这你便不知道了，本·····我早有准备。提前三日，每日用一碗猪肝，那么点血算什么，早就提前补上了。”
是是是，本来所有事宜都是他准备好的，倒是挺万无一失的。“也不知你闹这出幺蛾子究竟是要做什么。”
季徘徊忽然又想起什么，指着他的鼻子骂“混蛋顾亦空，你掐好我回来的时间，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去背你下山吧。”
他捂着心口痛斥“想什么呢，在你心里我竟那么不是人。只是想叫你亲眼瞧见，替我见证罢了。”
还是不大信他这番话，敷衍的点点头，接着问“那你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她真的很好奇，什么东西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太过认真，顾亦空不欲再看她，转过头支支吾吾道“一举多得的好事，如何不做。
既能为陛下尽忠，作为兄长尽悌，往日不只有多少野心勃勃的家伙想要扶植我去坐那皇位。如此一来，不就断了他们的念想。”
季徘徊大怒，“那也不必如此啊！你只要打断自己一条腿，一个瘸子当然就没人打你的主意了。
而且只是一条腿而已，一个有权有势的瘸子王爷比你现在的处境强上多少。”
环顾四周，看看这雪白干净的墙，一件多余物什都没有的屋子感叹道，“家徒四壁啊。就这宅子，还是你家侍卫养老用的。”
顾亦空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这女人也太过狠毒了，他可不就是不想变成残废才千方百计，大费周章这样做，她居然能这么轻飘飘地说出让自己去做瘸子这样的话。
季徘徊又想了想，郑重地摇摇头，对他说“不对，我觉得做个瞎子应当更划算，你只需要戳瞎一只眼睛就够了。你这张俏脸，少一只眼睛也是能看得过去的，何况你还是个王爷，有钱有权。”
几欲吐血，顾亦空想自己是不是还应该感谢她为自己考虑的如此周到，而且，她对有钱有权究竟是有什么执念，脑子里就离不开这玩意儿。
咬着牙继续对她说，“不仅如此，若我脱了皇室，等我死后就能陪着父母。他们生前我不能尽孝，死后还能去见见他们。”
沉默，季徘徊想起，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真可怜，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最后，还有一个好处。”
顾亦空话未停，又在季徘徊动作停顿等他继续说的空当中，伸手按住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季徘徊面露不解看着他。
他收起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整张脸的肌肉明显紧绷了起来“除了方才我说的，最重要的其实是我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心爱的姑娘手握重权，身为王爷永远不能对她吐露心思，否则只会给我们招来灾祸，所以我选择这样做，希望日后能真的握住她的手，共度一生。”
顾亦空知到，他来的有一些晚，但他觉得仍旧来得及。
“虽然我不是王爷了，但是还是个商人，有钱。我听旁人说，这位姑娘就想找这么个有钱的大商人陪着她，我自认还是很合适的。”
季徘徊看着他，脸上从不解到震惊再到慌乱，他怎么能够这样做，他在说些什么。
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假装镇定地侧过身去不再看他，但是握紧的双手暴露了她凌乱的心。
李确的猜测全都成了真，顾亦空的确对自己有意，不仅如此，他所作所为让人完全无法接受。
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他都已经为了她付出这么多，这太荒唐了。
季徘徊的目光在自己强制的镇静中已经趋于冰冷，冰刀子一般刮向他
“顾亦空，若是从前我让你有什么误会，恐怕并非我本意，你知道的，我同李确情深义重，断然没有其它可能了。”
顾亦空不以为意，“若真是如此，你为何不敢看我？是内疚，震惊，还是害怕？害怕对我动了心。
你喜欢上李确不也是因为他为你生为你死，满腔赤诚只为你一人，你也亲眼瞧见了，她能为你做到的，顾亦空一样可以！”
“不”，顾亦空的语气陡然又温和起来，“我只会比他做得更好。你自以为喜欢他，可是你从未接触过什么是爱，你同我在一起时不也一样很开心吗？
其实你只是搞错了，你对李确不过是感动罢了，或许你看看我的心，你爱的人其实是我也未可知。”
顾亦空循循善诱，但是季徘徊心里很明白，“不是这样的！”
目光灼灼，认真告诉他，“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明白。我喜欢李确才同他在一起，我不喜欢你，对你没有朋友之外的其他感情，你方才说的不足以扰乱我的想法。”
她又深呼出一口气，更加残忍地说道“顾亦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除了把你当做朋友之外，更多的其实是利用。
你以为从一开始你我能接近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你的身份，所以后来我之所以陪着你，惯着你都是因为你有用罢了。
你自己动动脑子想一想，西风寨你帮我，郑凝那件事我也是找你帮忙，还有许颂，我也借了你的名号。
对了，还有去王屋那次，不过是看你身份便宜，才拉上你去的。
现在你落魄了，没用了，我之所以还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还有些良心，日后你是死是活，我怎么可能会在意。”
顾亦空看着她，那份暖一点点消散，最后变成彻骨的寒意，对她说，“我不相信，嘴硬心软的女人，你只不过想打消我的念头。
但你也不必如此心狠，即使我不信，心也是会痛的。”
他扒在床栏上死死锁定她的脸，不放过一丝逃逸的情绪，“难道你对我一点在意都没有吗？”
季徘徊又侧过头去背对着他，“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她逃也似的离开，生怕顾亦空再说出一个字。即使她明白这是他的一厢情愿，可无论如何这炽热的感情是投射在她的身上。
即使她不接受，也难免会被烫伤，那无形的压力更加让她难以说服自己：这与她毫无干系。
顾亦空就那样看着她的背影远离，苦笑着趴在衾被上，自言自语“她那么坚定的性子，你不是早知道今日的结果吗，干嘛还要伤心落寞。”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分明没受伤，但是却比任何地方都要痛。
安慰自己，“这有什么，九九八十一难，这不过是第一关而已。她今日不松口，明日不松口，我就等她等到死，不信她还不松口。
李确算什么东西，最后徘徊明白过来还是要转投我的怀抱，现在虽说的确有些伤心，但笑到最后的毕竟是我，何必在意徘徊的过去呢。”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斗志昂扬。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得处理李确才行。
这件事，他得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