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离魂远去
恍惚中看到急切赶来的闻上,她笑了笑,突来的疼痛深入骨髓,疼得她流出泪来,脑中一片空白,她甚至来不及想闻上的感受。
而自千绪方才冒险奋进时,闻上便察觉异常,但,只一瞬间,那副画面便刺痛了他。千绪的遗憾太醒目,仿佛即便他也无可奈何。
一切突然静止了,烽烟、战鼓,有形无形之物。
只一瞬,众人再次出手却刺了个空,不知方才战马之上负伤的将领去了何方。
自始至终,熙候都盯着战场之上千绪的身影,可就连他也没能看清,闻上竟没能救得了她。
环顾四周,熙候感受着方才的一切,如果有来者的话,是……
“他?”蓦然睁眼。果然,他是知道的,知道千绪,知道一切。只是,他此举是为何?
临关谷东侧,流江的一条无名支流缓缓流淌,河岸上是连绵数里的青草繁花。因周围地险,此处虽美却无人涉足,直至方才一道灵光坠落,多了两道身影。
又一道灵光落下,熙候现身走来,只见不远处繁花之上安睡的千绪,和她身边静坐的闻上。他走上前,闻上头也未回,却是挥手划了道结界,顿时一层银色雾霭流动在千绪周身。
瞧着雾霭凝聚的棺木中静躺的千绪,方才战场之上他便看到了她的不同往日,她成长了很多,或者说这才是原本的她。熙候原有许多话要说,此时看到千绪却沉默了,只道一句:“风聃尚不该亡。”
“你竟不愿救她?”闻上反问。
“你对她……”熙候想起昨晚。纵然知晓千绪喜欢闻上,但在他看来闻上仍是欺骗,况且千绪是凡人,堂堂冥王竟……
“你的一世承诺可有做到?”闻上继续问着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熙候一怔,是,他承诺了千绪一世,只是……
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熙候道:“既如此,我愿带她离开。”见闻上无动于衷的背影,又道:“我此时便可带她走。”只是千绪的魂魄分明还在体内。
“你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熙候也不生气,道:“你若不愿,再等她转世成人也无妨。”他虽承诺千绪一世,但毕竟还未准备好,千绪这一世还是太快结束了。
“为何要等?”
熙候当然知道他可随意复活千绪,道:“你可知,她已改变了太多。你让她的灵体醒来到底要做什么?”只是细究起来,或许自闻上最初几番救下千绪始便改变了太多。熙候甚至能想到,若是复活千绪,风聃必灭,而此业力……“你不该带她来此!”
自始至终,闻上态度冷淡,此时却轻笑一声,道:“她不会死。”纵是人间百年光阴于他也不算什么,但来世的千绪终究不是完整的她。
“你、竟很在意这个?”昨夜屋内的旖旎,已令他相信闻上对千绪的情义,只是他未想过罢了。
“你看不出。”他亦是指昨晚。
熙候不由皱眉,“她好歹是个姑娘,你……”不该这半坦言吧?
“本王还以为你眼拙。”声调极冷。
良久,熙候终是问出那句话,“为何是她?”言罢自知多言,千绪并非山神,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闻上显然不会回答这句废话,起身,缓缓转过身来,道:“当初你所言阿绪之事,似乎漏了什么。”
“什么?”
“既然西天认准了她,那她自己呢?”闻上眸色如霜,道:“既是同那和尚的劫,到底谁才是劫?”是他一时忽略了,虽是两人共同的劫,可前三世分明千绪对和尚执念更重。若是历了此劫,千绪可会回去?若是历不得,灵体醒来后又会如何抉择?是这一世重要,还是自西天至后来的三世重要?
“你想问……她当初去西天是否情愿?”毕竟当初是和尚带千绪去得西天。熙候想了想,道:“那时的她尚且无知,更无分别心,至于后来……我只能说,她在西天那段时间里,很平静。”他明白闻上的意思,但对他来说千绪当初无知无觉,无论有何决定都不作数,届时他总会带回千绪道个真相再由她自己抉择。即便他不认为千绪会留在西天,却不知她会选择和尚还是冥王。
“很平静?”这是闻上最不愿听到的,纵然不一定代表什么,“到底是因无分别心,还是……”
熙候摇了摇头,“那时的她,无人看得到其内心,毕竟她当时还未成形,也因此或许才无分别心。”
“她执了三世,你竟言看不到?”
沉默片刻,熙候缓缓道:“可以说,她长久以来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和尚,这其中意味些什么,怕是无人说得清。即便阿绪知晓,也只能等她真正醒来方才知晓。”
正因熙候所言之客观,闻上才会不安,这便是不可控之处,一直以来都是。
然,就在他二位凝神分析时,谁都未注意到旁侧雾棺中的魂魄挣脱了禁锢。
闻上本是困住千绪的魂魄不乱跑,也已将她的伤口愈合,因此千绪的状态看起来很像睡着了,真正睡着的千绪魂魄当然不会离体,可她毕竟在战场时一箭毙命了,纵是伤口愈合,其魂魄却是已死之人的魂魄状态,已然具备离体的力量,加之她的灵体早已逐渐苏醒,其力量自然较寻常魂魄更大,更可挣开闻上本就不强的禁锢。但闻上忽略了这一点,或许他还不愿信,又或许在思量什么,总之,自带回千绪后,他还未看过一眼。
千绪向来灵性极高,纵然此刻魂魄不甚清醒,却分明察觉禁锢自己的气息正在身边,是以,她不仅没有大摇大摆的离开,更是悄悄遁地离去,那层雾霭更是成了她的掩护。
………………
苍茫阴沉的天色平铺万里,仿佛一块干瘪的布帛笼罩,了无生机。
郊外的土地广阔沉寂,焦黄泛黑的土地仿佛才被烧尽了枯草,道旁的拂柳和松柏也笼了层烟尘,同天一个色。
道路远处走来一道身影,气度安闲,通体泛着淡淡金光。
千绪随意走着,偶尔打量一眼周围,并未觉不妥。她继续向前走去,远望是一处村落,正对村落的道旁坐着几位老人和孩童,似是乞者,又似坐着谈天,只是许久并无言谈声传出,模样也颇为萎靡孱弱。
千绪驻足,摸了摸衣袖,掏出几块碎银子,走向前分发给他们,在众人疑惑又略带感激的目光中继续向前。
天色漆黑,千绪依稀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着一扇漆黑庄严的城门,想着待行至跟前,怕是们也关了。打量一眼周围,便望见不远处一座山,因着山体昏黑,不细看的话轻易会被忽略。
片刻后,千绪登上山巅,手中握着三株路引草照明,是她方才在自山腰采的。山顶开阔,她向前走去,直走至悬崖边驻足远望。
山下不远便是城中了,她所在之处刚好将城内情形一览无遗。只见三三两两的灯笼挂在街道上空,不多却足够视物,或许是昏暗了些,但没有人去点更多。人们来来往往不知在做什么,看起来较郊外热闹多了,却仍不掩死寂。
千绪干脆坐下来观望,不知多久后,她看了看手中路引草的光亮,顺着手看向手臂、肩、双腿、石崖,又垂眸看到鼻尖,复缓缓伸出手,直至覆上双眸。她闭眸静默片刻,若有所思,却终无所思。
翌日早,她睁开眼,看着苍茫天色下的城中景象,起身离开。
城门外,守卫们威武森然,瞧见来人周身的淡淡金光时,也只打量一瞬,便不再看她。而直至千绪进了城门,这守卫这才拿肩膀扛了扛另一守卫,道:“看来这次又是英年早逝。”
另一守卫点点头。他们不知她是谁,只见过几次便记住这样一位通体泛金光者,纵是在此间也不掩容貌出众,且每每英年早逝,至于来历和后世命格均无从知晓。
进了城,千绪随意走着,行至一处酒肆前,抬头望一眼暗淡的灯笼,复看了看漆黑的天色,总觉少了些什么。垂眸良久,她看到手中的路引草,缓缓抬起手在天上摇晃了几下,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几乎不可见,她脑中却闪过些模糊画面。
沿街走去,巷里有不少四面透风的土墙房,轻易可见其内灶台破烂,油灯燃尽,一派凄凉间立着几人似在无声交谈。她看了看继续向前走。
千绪走了几日,似要将城内走个遍,因为她要找自己的住处,却始终未找到。后来她急了,循着在山顶时记下的城中地形加紧脚步,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脚步变得飞快。只是,直到她逛遍整全城才发现的确没有自己容身之所。
想起先前路过的客栈,她想了想,下一瞬,抬头便见那间客栈。她怔了怔,心头某处似突然通透,不由喃喃出声:“一念、即达。”
走进客栈,小厮有些恹恹,迎上前道:“里边儿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