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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尘拂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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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一怔,笑道:“亲者无虞、便好。”

    “施主辰月莫要外出,更莫与人冲突。”这签实在凶,他脑中闪过一些画面。依他的修为,出现这些感应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清晰至此。

    直至后来下山那日他还想起今日这一幕,他想,自己只是为不负这机缘罢了。然而,脑中闪过的却是女子破釜沉舟似的无谓。

    ……

    “拂尘!”墙边传来呼唤。

    他抬眸,朝她走去。

    女子惊喜起身,道:“你的身子好了!”

    “承蒙施主收留,贫僧日后定常为施主诵经祈福以报医药房舍之资。”言罢垂眸,双手合十于身前。

    她怔了怔,面前人分明突然冷漠了。她淡淡道:“贫僧?你山门何处?”

    拂尘未答话。

    她复走去秋千坐下,垂眸道:“何必如此?你为救我受伤,我便是还你一命也无妨,医药、房舍算什么?你拎出这些,是嫌我招待不周?还是着意挖苦?”

    “施主误会……”

    “那便是心有怨怼,刻意嘲弄!”顿了顿,她看着拂尘,叹道:“这些日子以来,你我相谈甚欢,颇似经年好友,单此一点,你也不该如此生疏,如此出言伤人。”

    “贫僧孑然一身,无友。”他几乎立时反驳,随即皱眉不愿再答。

    沉默良久,拂尘转身离去,几番想道声别却终未回头,可他分明听得身后人奋然起身,却也终未出声。

    直至那道身影走出院门,女子猛地咳嗽起来,掩口的手掌张开,赫然是一滩猩红。

    “小姐!”丫鬟自暗处跑来。

    “无碍。”她笑了笑,脸色惨白。

    院墙外,微尘驻了驻足,察觉自己竟似有所稀翼时转身离去。

    “外面尚有仇家,多派些人护他。”

    “小姐!值得吗?”丫鬟眸中含泪,“他只知他救了您,可您为救他也差点搭上命,您已经不欠他了。”

    握绳的双手因用力而青白,她道:“终是因我,他才没了家。”可即便如此,她若还有有力气,方才便早已将他打了一顿。翻脸不认人的臭和尚,近日安心养伤竟是盼着尽快离去吗?

    丫鬟抹了抹泪,道:“我替小姐委屈!他想做善人,救了您、承您的情,事后却又一副怨恨的样子做什么?这种事难道能重来吗?若是能重来,您定然也不愿他救。佛门不收他是因犯了哪条戒律,他们自己周旋便是,可您去求了一整月,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见您?他们这样作践是什么意思?我们又没求他救。”越说越憋屈憋屈,道:“您到底为何在山门外苦等一整月?”

    片刻,未听来女子的教训,丫鬟也略有奇怪,只见女子摇了摇头,略有不明道:“我不知。”初时她的确是想为拂尘求情,后来却毫无心思,只是赌气般站着。

    丫鬟更气了,道:“您的身子伤成这样,我真宁愿他从未救过您!在他眼里,怕是还要将你埋怨一辈子!到底凭什么!”

    女子笑了笑,安抚道:“与我们何干?问心无愧就好。”抬头望天,青空不见阴霾,喃喃道:“终究是他救了我,便是为他赶来的心意罢。”言罢她突然迷惑了,难道和尚不该是特意下山救她的吗?如此心意是何心意?如今又怎会反转至此?她越想越奇怪,也就越生气。

    不行!她要问个清楚!却不料刚起身,血气上涌,加之本就疲乏的身子,径直倒下。

    ……

    经年后,深山庙宇传出香火气,庙不大,僧不多,香火尚不错。

    一日,弟子们自山下诵经祈福返山,一僧人路上闷闷不乐,却不愿多言,几位同门不好多问,回去便告诉了住持。

    当晚,住持唤这僧人一同静坐。

    僧人大概知晓住持此举为何,此刻也愿坦言,道:“那户人家的女主人,我原是认识的。”

    住持闭眸,静待下文。

    “当年其父身在官场被恶人陷害,看透官场后便欲趁机归隐,却不料中途被人杀害。女子忍无可忍,一心筹谋为父伸冤报仇,可恶人势力太大,她势单力薄,实力悬殊。好在最终沉冤得雪,其中艰险无法言尽,局外人也体会不了分毫。”言罢,怀念道:“我记得曾有一段事迹后来被传为佳话,相传女子身入勾栏,以身作饵犯险,好在最终杀了仇家,那本就是个臭名昭著的恶官。”顿了顿,“可事情远未结束,女子却已暴露,身负重伤”

    僧人继续说着,并未发现此时的住持面色有异,“身负重伤?”

    “是。外人不知,那是她为了威慑敌人,也为安抚家丁。戏文里说,那日勾栏中有神人降世,千钧一发间救了她一命,却不过是戏文罢了,世事凶险,哪来这么多功成身退。既言‘传为佳话’,必因此事罕见。”顿了顿,“那时的确有人救了她,还身负重伤,可对方的人哪会善罢甘休,她拖着一个重伤的人逃跑,又哪有那么容易……”

    良久,住持道:“你怎会知晓?”

    僧人以为住持好心开解自己,今日谈个够,日后再为尘世烦忧怕是得面壁了,他知道住持一贯严厉。“我家世代行医,家人曾承蒙其父所救,所以我记得她。那日她重伤求医,众人均不敢犯险,但我敢!可她却只是拿药,说是为救人,可她自己分明伤得更重……”片刻沉默,“只是我没想到,在听闻她死讯后的两年,她才入土。”

    住持记得,僧人是两年前来的寺庙。小庙初时并不起眼,更无甚香火,那时他还曾问:“为何来此?”

    来人道:“四年前,她说报仇后会来这里。”

    六年前,此庙初建成。

    ————

    明王府大门突然被敲响。

    打开府门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浑身被绳捆着的正是石崖。

    院内,石崖被捆着跪在一口棺木前,瑟瑟发抖。

    “那日,你都做了什么?”千绪随意道。却想起一件事,明王被焚那日,围观者并不知车内人身份,却应知晓她的身份才对,此等大事至今未传遍街巷并不寻常,加之她出入火场却毫发无伤……是闻上吗?亦或,明王本就为凭空出现之人,他既消失,与之相关的一切也自当同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地毫无痕迹。本为无,何来有?

    “不是我!不是!”石崖一脸惊恐。

    “当然不止你,还有她。”

    “是她,都是她指使的,不关我的事!”

    晚间,暴雨倾盆。

    千绪惊醒,望着窗外的光闪,起身向屋外跑去。

    打开门,烛光射进院中,映出水流如注。倒是不必将棺材搬进来,它不怕淋雨。可里面是明王,是最后的‘闻上’,她始终不忍心。惊雷久久不绝,吞噬身心,她只手撑着跪坐在地,半个身子被雨水潲湿。

    千绪无力再躲,终是伏倒在地。她向来深知自己的境遇,她连自己都护不了,凭什么去念着高高在上的闻上,且不管闻上如何,她自己也不愿做个累赘,所以她一直掩藏自己的心意。她想,她若神通广大,是护佑的一方,定然毫不犹豫地将闻上留下。但她不是,她向来是个祸害。

    暴雨中,挺拔伟岸的身姿缓缓走来,凡经处,雨立止,丝毫不沾身。

    雷声还在继续,闻上转动手掌,聚起深厚修为,朝天便是重重一击,只听得上空一声闷雷散开。冷冷道“得寸进尺。”再次挥袖化出耀眼光芒,尽数打向夜空,伴随的是他清晰的警告:“挑衅本尊?还是欺负一介凡人?”

    既惹得他出手,便是初次警告也绝不手软。

    走近廊下,抱起千绪,娇躯热得发烫,竟是心力枯竭。她是如此坚韧,又如此孱弱。

    此时若有知冥差在此,怕是惊掉了下巴,想他们堂堂冥王大人曾几何时亲手抱过人?一般挥挥袖就将其打回目的地了。

    门外,细雨中一袭湛蓝泛着银光,同样不惹尘埃。熙候抬眸,望着那扇明亮,面上神情莫测,那位是谁?究竟要做什么?

    在他知晓明王府出事时,的确担心千绪,却未打算多管。明王既已消失便罢,如今他既在此便可护千绪周全。可现下,那位竟亲自来了,修为深厚,似正似邪,身份不明。可知,单是天界的仙君们,各自见面若不自报家门也是互相不识,更莫说这等深厚修为者,他想查也无从下手。

    可他终究是在护千绪,熙候一时竟不知如何管。

    闻上显然察觉门外到来的熙候,却懒得作理。剑指划过,除去榻上人湿漉漉的外衫,只手轻挥,为她注入灵力。

    泛白容颜渐而恢复血色,千绪呓语一声沉沉睡去。

    清早,晨光飞入窗棂,暖光衬得室内一片温暖。

    铜镜中,千绪容颜精雅绝艳,最后一笔勾勒出红唇娇艳欲滴,美得摄人,亦冷得摄人。

    听闻千绪来时,乐仪蓦然打了个冷战,却道:“她竟敢来?”

    “她只身一人,就在殿外。”宫女也奇怪她不仅未带侍卫,甚至贴身侍女都未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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