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并无姻缘
直至那道纤弱的背影消失,男子稍偏了偏头,睨一眼青天。昨夜的雷的确并非寻常雷,不然他也不会得到感应而来此。似乎有谁在特意提醒他,警示么?
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轻嘲,他甚至懒得对此作态,却有些好奇究竟是因自己?还是因她?
无人注意的墙角处,树枝繁茂糟杂,一双眼眸正紧盯着这一切。
“真身?什么意思?”蒙面人心下疑惑。连日来的无所得,令他纠结此事是否有汇报的必要。正纠结时,蓦然感到全身坚硬,随即如同针扎火烧般,只觉得整个身体似乎被灼烧成了灰。风来,顺着围墙滚落院外。
这日,宫里又派人来明王府。
“王妃,明日宫中有赏花宴,国师特命老奴来邀您入宫。”
后园凉亭中,千绪想了想,道:“实在不巧,这几日着实不便,烦请公公回绝了吧。”
公公笑脸未变,道:“老奴听闻王妃喜听《昭方》,难得国师亲自奏乐,王妃不去着实有些可惜了。”
“是嘛。”《昭方》么,她仍是心动的,可此番进宫势必会见熙候,见阿廖。她不敢赌,然空不会突然说出那句话。“谢公公好意,我着实走不开。”
园中梅树下依稀留有胭脂红,是的,那的确是胭脂,婢女们常用的胭脂。
“到底想怎样呢……”喃喃出声,眸色一片清明冷漠。
马场上骏马飞驰,其上男子身姿卓越。驰骋中,只见左前方的箭靶将近,男子当即抽出背后羽箭,利箭刺破青空,相继十把,皆中靶心,一切不过须臾。
勒马回程,夕阳下,金光柔和了他的冷漠与疲倦,俊雅面容略带慵懒,正是祁叶尘。
不远处,不知是谁人家眷。一位小姑娘和一位少年各自挑了马匹跃跃欲试,似乎还在争论什么。
“莫说你那表妹的马术不如我,便是你也不如我。”小姑娘微仰着头,夕阳笼在她的脸上,温柔亦张扬。
祁叶尘看出小姑娘在生气,那晚的梦境中似乎也有位女子生气,想到此心口便有些闷。
少年脸色通红,道:“即便她马术不如你又怎样,她文文静静才是姑娘的样子。”
小姑娘却是一怔,一字一顿道:“那你为何总来找我比赛马术!”良久,却是笑了,道:“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你再不必来寻我。”言罢驾马远去,潇洒的背影肆意风发。
祁叶尘沉寂的心蓦地跳了一下,想起第一次见千绪。
那亦是在夕阳下,两个小姑娘从一众人群中相继跑出。
一人道:“你就这样拱手相让吗?那副画分明是你指点于他,他早已许给你,画完却送给了旁人……”
白衣姑娘却无甚表情,似是还未回过神来,喃喃道:“他明知如此却还是这般,我能奈他何?”
“我听说是那姑娘倾心于他,多次央求来着,他莫不是被感动了?可你也一直……如此伤你的心真是不该,不若你也去同他讲一讲,毕竟你从未对此表露过什么,众人也知晓他所为不妥,而今你这样一走了之,不可惜吗?”
白衣小姑娘却是笑了,道:“何来可惜?这种人再也不会得到我的青睐,无论他多么出色,却有个最大的问题:眼拙!他既看不到我,我眼里也不必有他。”
同行小姑娘愣了愣,道:“这也可以吗?”
“有何不可?”夕阳下,她面上笼上一层金光,美好得近乎虚幻。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既选了旁人,便与我无缘。”纯嫩的面容不掩风华。
他见过千绪很多次,看过她许多神情,但千绪很少见到他,更不知他早已关注她许久。
方才那位小姑娘像极了曾经的千绪,可后来他却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千绪,甚至越来越沉默。而这一切他是知道的,自他后来每每进宫只为见千绪,便去打探了一切。
他原不知为何生母会打骂自己的骨肉,却知晓这些并未过多影响千绪。她仍是偶尔的嬉闹,不掩风华。而这已足够令他震惊,为何她小小年纪竟豁达至此?
犹记,千绪喜坐房顶看天,他则喜去临近的高阁看千绪。那段时日他经常离京,每每赶回来便跑去老地方,眼见着千绪从初时的迷茫,担忧,到后来的冷漠。他只觉那时的千绪不同往日,却并不知那一月间千绪被频频退亲。直至他后来知晓,却觉蹊跷,为何短短月间竟到了此种地步?他甚至忘记担心千绪可能会嫁给旁人。
后来有一日,他跟随她去了金明寺,下意识认为她若非看透凡尘便是向神佛抱怨不公。而后,他才知自己丝毫不了解千绪。
浓郁的檀香氤氲萦绕,庄严神秘的的金殿愈显神圣。
一日将尽,殿内信众寥寥,素色的纤弱身影只是静立,微仰头瞧着那尊金黄。
她道:“众亲无着,孤苦终老。我自小便知,他们都说我欠了太多债,可我慢慢还就是,为何还要他们出现?出现又离开,甚至遭受祸患……是要让我欠下更多债吗?”言罢却是不解。
殿内佛光普照,指点迷津的僧人却无一愿指点她。
山脚下,她抬头望一轮残月,最后瞧一眼山中已然阴森的院落,道:“我相信终会有还清的一天。今后,我再不会来此。”
祁叶尘突然懂了,一直以来千绪仿佛不融于世的空灵之姿是因她遗忘了一切——刻意的遗忘。
她太过‘心知肚明’,才‘理所当然’的无视所有伤害,只因她认为一切都是自己该得,便只能劝自己不去在意,所以才会有种不同世俗的清灵,双眸才会如此清澈。可又终究年少,无法完全释怀,所以纯真之中又总带希翼,久之,更像孩童般的无暇。或许不止如此,她自孩童起便习惯了遗忘,所以她的纯真向来更极致,可如果只有遗忘,那么还有什么?
天色渐暗,方才的姑娘和少年早已没了踪影,祁叶尘觉得好似再次失去了熟悉的一切,顿觉胸口酸涩得厉害,他既逃了丞相府的亲,为什么没能继续不羁些带走千绪?每每想起此事便是他心中的痛。不知为何,他总觉愧对千绪太多。
突然勒紧缰绳,驾马离去。
清冷肃穆的明王府,灯火通明。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府邸,然空却总觉得不寻常,但又说不出什么。许是修行多年的直觉感应,可这感应太淡,淡的他都有一丝错觉:“难道真是自己多虑了?”
昏暗中,清晰的马蹄声疾驰而来。
然空看清马上的身影时,那人也看到了他。
祁叶尘驾马走近他,道:“这么晚了,大师在此所为何事?”
然空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放下。”
祁叶尘侧头看一眼明王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她果真有姻缘的,是不是?”
片刻的沉默,然空终是道:“或许,并非如此。”
祁叶尘转身下马,“那、此处怎么说?”他突然有一丝希望,他愿意相信千绪因某些缘由而无法成亲,如今便也是假的。
“倘若能见到明王,或许能找到答案。”然空还是坚信如此。
“明王?为何?”
然空摇头,道:“即便如今,我瞧她也无姻缘,这一点应是不会有错。”
见然空如此神情,祁叶尘倒是不反驳,突然道:“你所说姻缘,该不会是指……房事?”言罢皱了皱眉。
“并非。”然空也是无奈。
祁叶尘一怔,却仍抑不住喜悦,道:“好,你既笃定,我便带你去见他。”
翌日。
千绪在园中练剑,几招下来累得不行,正支剑歇息时,侍卫跑来报:“安济王求见。”
千绪望了望天,似乎许久了。挥散没来由的心绪,道:“请他进来吧。”
当那抹雪色身影出现时,千绪还在出神,只是想着他似乎喜着绯色。
祁叶尘停在小院门扉处,瞧着树荫下出神的千绪,静谧的模样,像极了那时在房顶,恍若经年。
千绪先回过神来,起身笑道:“你来了。”
祁叶尘踏步走近去,见她斟了两杯茶,而后随意落座。那是两把并行摆放的太师椅,中间隔着桌案,一落座便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千绪尽量显得自然。
“我常有空,却不常来此。”
“额……”
又听他道:“怕你不肯见我。”
她一愣,“安济王说笑了,你……”
祁叶尘转身看她,一手搭在略高的椅背上,道:“你还与我如此生分?”
千绪觉得这话好生熟悉!
祁叶尘只是瞧着她的侧颜,看得出她懵懂迷糊的样子,不由无奈道:“上次你醉酒也是这般唤我,可这太生分,我不愿听。”
千绪恍然,侧头对上一双眼眸,看到他神情的一瞬有些不忍,却终是道:“你我之间的种种已然过去,如今我已入明王府,无论如何也不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现下我若不唤你一声‘安济王’,又该如何?况且……”你我本就无甚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