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句晚安
“今晚出去喝酒吗？”杨科毅穿着黑色大衣，靠在门边，从头到脚裹得都很严实，似乎已经喝了点酒，脸上红润润的，眉眼间透出桀骜不驯。
状态十分兴奋。
杨科毅一遇到高兴的事儿，就喜欢叫姜延妍妍，当初起这个别名，单纯是因为姜延老是冷着脸，叫妍妍会让他有一丝情绪波动。
不过现在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姜延转过身，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去。”
他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已经做好了在外面通宵的准备，上衣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定连充电器都带上了。
“海伦他们也去的，你不去的话，一个人呆宿舍多无聊啊，而且今晚可能只有床底的那几只老鼠和你相伴。”
杨科毅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
打发走杨科毅后，姜延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机传出清脆的消息提示音。
顾：“没问题，需要我来接你吗？”
他回道：“不用了。”
无聊的玩了一会儿电脑游戏后，姜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杨科毅那家伙走之前吓唬自己的话……
姜延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又回到了床上。
毕竟他觉得自己没有徒手抓老鼠的本领。
此时微信提示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滴答滴答地响。
正好是杨科毅那家伙。
杨科毅：“真的不来？”
然后附上了一张摆满一桌子的夜宵图。
姜延看了后内心毫无波澜，抬手打字：“你们多吃点。”
杨科毅：“牛人！”这都能忍住。
杨科毅：“记得点赞一手朋友圈。”
他笑了笑，不再回复。
要换平时他肯定会故意拒绝，但当下闲来无事，去刷刷朋友圈也未尝不可。
姜延点开朋友圈后，第一条就是杨科毅发的那张图，下面评论区还挺热闹，已经有五六条评论了。
他没点赞，而是评论了一句：依依多吃点。
一分钟后，杨科毅回复道：“草！”
两分钟后，其他人跟上了队形。
颜柯吉：依依多吃点。
严海伦：依依多吃点。
……
接连十条都是一模一样的评论。
不得不提一句，此时的杨科毅内心是崩溃的，手里刚烤好的羊肉串都不香了。
神他妈的依依！
姜延继续往下翻，突然看到了小姑娘更新的那条动态，时间显示的是半个小时前。
小姑娘发朋友圈不算频繁，有时候两个月才更一条，但偶尔也会连着更好几天，可以说没有任何规律性。
他挑了下眉，带着心底的好奇点开了那条文章链接。
——“冬至正赤裸着心脏，你打算以哪种方式迎接它的到来？”
最上方用蓝色字体标注了该公众号名称，南城大学文学院。
看来是为她们学院的公众号做宣传。
姜延花了两分钟看完了这篇推文，发现里面的文笔风格配上插画，会让读者感觉十分舒服，而且每段文字既不矫情，也不拖沓。
他低眸，目光刚好落在了最后一页的那行黑体字。
图文编辑：池鱼。
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喝杯奶茶都撑肚子，随便被人逗一句就害羞的小姑娘写出来的文？
坐在床头的姜延慢慢消化掉这个出乎意料的惊喜后，对自己看上的小姑娘又有了新的了解。
从头至尾看了两遍公众号后，他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诞却又合理的想法——会不会自己看过的一些相似文风的学校公众号。
都出自小姑娘笔下。
不过这个想法仅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姜延并没有去证实它。
入夜的宿舍里比往常要寂静太多，少年没关那扇阳台门，透过窗户都能听见楼下羽毛球场的嘈杂声，时而还有外卖员偷偷从窗边给一楼的人递东西发出的声音。
少年停在公众号的界面，百无聊赖的反反复复又看了好几遍，直到小姑娘洗漱完给他发消息过来。
池鱼：“终于上床躺下了，这一天好累。”
姜延：“快好好躺着休息，待会儿就能睡觉了。”
离她们宿舍十一点半熄灯还有一个小时。
他接着打字：“对了，今晚才发现某人还擅长写推文，深藏不露啊。”
池鱼在床上翻了个身，屏幕前那张白净的脸上笑盈盈的，一双杏眼眯成了弯月。
被发现了呀。
要不要……趁此机会把那件事也告诉他呢？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想了想，她又在心里摇头否定自己，说了后姜延可能会觉得自己是在故意瞒着他。
可拖得越久，她的“欺瞒之罪”岂不是越深？
纠结了大半天后，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把刚打的文字按了发送。
同时立马丢下手机，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小脑袋，与暖白光笼罩下的外界隔绝。
不敢直面对方的回复。
“悄悄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之前那篇网易云的活动推文也是我写的。”
那是她接手的第二个任务，是和组织里另外一个学姐共同完成的。
所以不爱社交的她才会主动报名参加这种大型网络上的音乐会友活动。
当然，一开始她希望能有一个同样听说唱风格的人能够大方分享些自己感兴趣的歌曲，这是真心实意的。
她也很庆幸当时匹配到的那个人是姜延，而不是别人。
那头的姜延明显被这条更加震撼的消息惊住了，约莫两分钟过去了，池鱼放在被子外的手机还没发出滴答声。
难道是苹果消息又延迟了？
正当池鱼想钻出被窝一探究竟时，那声熟悉的微信滴答声传入她的耳朵。
她捡起床头的手机，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手指微微上移，露出一道小缝，白光趁势从缝隙里钻进来。
秀气的眉头轻蹙，神情紧张。
池鱼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紧张什么，但坦白后心底莫名空落落的，没有底。
不过看完对方的回复后，刚才紧绷的那条神经瞬间松掉了。
姜延：“不瞒你说，今晚知道某人写公众号后，我心中略有些猜测，所以才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不然现在可能还没办法接受这么快。”
池鱼：“你刚才半天没回，我还以为你要怪我……”
姜延：“是不是傻？难道我像是会怪你凶你的人？”
那几分钟，他没及时回消息，是因为自己突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分明没经历过什么灾难，与此同时心底深处还升起了一丝害怕。
话又说回来，姜延的后怕也是情理之中的。
如果不是这个契机，他从哪儿去和这位日日夜夜都在自己心尖尖上放肆蹦跶的小姑娘重逢……
原来一直都是她多想了。
她弯了弯眸，抬手打字：“哈哈哈哈哈。”
觉得有点傻里傻气的，又全删掉了。
最后不知道回应什么的池鱼打了两个字：“感恩。”
“……”姜延盯着屏幕，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真的接不上对方这种表面上看似是感谢，细想起来又感觉有些奇怪的话。
就像当初刚认识那会儿，他帮小姑娘指完路，怎么也没料到电话另一头的她会用软乎乎的嗓音说出“好人一生平安”。
毫无章法可言。
一晃眼这周又过去了一半，周四是圣诞节前夕，南城的天气进入十二月后越来越冷。
前两天还下了初雪，不过很小，只是一点容易融化且白到透明的雪子。
在南城要想看一场从天上纷纷扬扬落下，还能够覆盖万物的白茫茫的雪，是极其困难的。
至少近两年来，池鱼眼里这座城市的深冬，是柔和亲切，轻轻盈盈的小雪。
带着凉意的它们会柔柔飘积在屋顶黑色瓦片和随风而动的香樟树上，静静亲吻街边人们的面庞。
当然也会在那条长长的护城河面瞬逝而过，短暂地开出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白花。
难得今天一整天都没课。
不用早起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然后顶着早上格外凛冽刺骨的寒风去教室受冻。
所以每周池鱼最盼望周四的到来。
在床上赖到了十一点，一通外卖电话打过来后，她才舍得起床。
过了一会儿，池鱼提着外卖袋回到宿舍。
“外面太冷了。”她抬头看向正在挑衣服的陈卿，感慨道。
她穿着毛绒绒的兔子睡衣，里面还有一套加绒面料的秋衣秋裤，但刚才推开一楼宿舍大门的那一刻，还是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我刚看了下天气预报，今天好像是九度。”
陈卿从柜子里拿了件蓝色的毛呢大衣出来，扭头问她：“这件外套和我身上穿的裙子配吗？”
“……”
池鱼走近，目光在室友身上来回扫了扫，眼神透着难以置信，“你打算这么冷的天穿裙子？是约会，又不是约命……”
“哈哈哈哈哈哈。”此时她们头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杨姝掀开窗帘，往下看了一眼，笑嘻嘻说道：“小鱼儿，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陈卿，她冬天不穿棉衣都不觉得冷。”
“她这小裙子一穿，再涂个最显气质的口红，一走出去绝对艳压群芳，美丽动人。”
池鱼眨眨眼，打趣开口：“我觉得卿卿的美丽动人，是冻死人的冻。”
“哈哈哈哈哈哈哈美丽冻人，小鱼儿说得还挺贴切。”
陈卿也跟着笑得直不起腰，她揉了揉自己的脸。
然后伸手抓住衣角，从下往上给她们数，“哎呀，这你们就没看出来了，我里面可是穿了三件厚打底衣，还准备了暖宝宝，冷不着。”
顶多腿冷。
池鱼看她上身穿了四五件，才满意的点点头，回到自己桌前打开了自己最爱的土豆焖鸡饭，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室友陈卿身材苗条，骨架又小，即便穿这么多件，看着也不会显臃肿，反而和别人冬天穿两件一样。
片刻，陈卿疑惑的发问：“小鱼儿，你今天不出门吗？”
池鱼咽下刚吃的那块软软糯糯的土豆，笑着回答：“晚上再出去和朋友吃饭啦。”
晚上她和朋友江涵约好了一起过平安夜。
“和小姜同学吗？”
“不是。”池鱼否认，这几天姜延好像有点忙，中午便出门了。
直到晚上才回来。
而她最近心绪一团乱，也没有细问。
陈卿点了点头，建议道：“那你们可要早点出门，今晚是平安夜，学校周边的那些大店应该比平常火爆好几倍，可能到时候还要排号。”
好像很有道理。
池鱼脑海里已经能想象出校外晚上八点时拥堵不堪的路面了，她迅速拿起旁边的手机给朋友发消息。
与此同时，微信又震动了一下。
是姜延发来的。
姜延：“我今天会路过之前那家软欧包店，晚上给你带？”
池鱼：“不用啦，看你最近好像挺忙的。”
过了两分钟，对方回了个语音条过来，里面夹杂着汽车的喧嚣声，应该是刚出门。
他压着嗓音说，“不忙，就是得帮朋友看个店。”
平安夜都要去看店，池鱼莫名觉得他有点可怜是怎么回事？
她回了个加油的表情包，然后继续吃着自己的午餐了。
南城某郊区，一栋外观淡雅的日式别墅外，有位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男人站在路边，站姿很得体，似乎是在等人。
又似乎是在等车。
他时而会低头看一眼手机消息，周身气质内敛。
半晌，路过一位素面朝天的女人，她也是住在这个别墅区的，自然瞧见过这个男人几面。
但从来没有机会与之攀谈过。
据说他在家里开了个工作室，不知道具体做什么的，每天接待的客户不超过三个人。
想必生意也不怎么样。
她拿脖子上的羊绒围巾遮住半张脸，才走近了几步，主动说道：“顾先生，您这是在等出租车吗？”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业主群，里面的人都叫他顾先生，但无人知道他的全名。
总而言之，这是一位很神秘的男人。
“我车库停了辆黑色的跑车，上个礼拜刚提的，要不借给你开吧。”
这个搭讪方法，应该可行吧？
正当女人这样想着，面前的男人开口了，“感谢女士您的好意，我在等人。”
男人清冷的嗓音自带疏离感。
“抱歉，是我误会了。”说完，她便转身进了右边的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