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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49章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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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春天。

    当春节过去, 人们陆陆续续结束了慵懒的假期,也关注起了天气和身边大事。

    这有些触觉敏锐的人们也慢慢发现,似乎今年的天气,格外的好。

    并不是说日日艳阳高照, 而是如教科书一样的标准, 被遗忘的节气歌和农耕谚语,竟然也都一一对应上了。

    该下雨的时候下雨, 该出太阳的时候出太阳, 很多人都在说,今年一定是个收成极好的丰年。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今年的空气格外清新?”

    有人猛吸了一口气,神情陶醉, 觉得自己一天的疲惫都被消除了。

    同伴哈哈大笑,打趣道:“大概是今年的污染治理很到位, 你终于不用再闻废气了。”

    燕时洵牵着井小宝路过,孩童侧身眼巴巴的看着说话的人, 却被燕时洵落下的修长手掌强按着头转回来。

    “别想着吓人。”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井小宝顿时有些畏惧, 可怜巴巴的抬头看他:“燕燕我没有……”

    但当燕时洵平静扫过来一眼时,井小宝又缩了缩, 不敢说话了。

    好半天,等那两人都走远了,井小宝才委屈的嘟囔着道:“我就是看他那么疑惑, 想要帮帮他嘛, 把真相告诉他。”

    燕时洵才不会被井小宝表面上的纯良骗过去, 他挂上一个假笑,问:“你是准备告诉他,空气清新是因为刚刚大规模除过一次恶鬼,还是说换了个大道?”

    他冷哼了一声:“你不知道, 对他们来说是没有鬼的吗?”

    井小宝还有些不服气:“可是,就是有鬼嘛,我又没有说谎。”

    旁边路人听到两人的对话,也不由得被逗笑了。

    “小孩子看了动画片,或是听谁讲过类似的故事,是会这样的。过一阵等他自己发现其实并没有这些就好了,你当哥哥的也不用担心。”

    燕时洵看过去,知道对方这是把自己和井小宝当做兄弟了,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解释。

    反而井小宝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拽住了那好心路人的衣角,乖巧又倔强的努力争辩:“真的有鬼,你想要看看嘛……”

    话没说完,就被燕时洵拎着他的的背带裤拎在了手里,

    没见过这种相处模式的路人,顿时有些懵,正想说什么,却见燕时洵礼貌的向他笑了笑,道:“小孩胡言乱语,抱歉。”

    真要让井小宝给其他人看鬼……燕时洵觉得,井小宝很可能一个兴起,就把地狱里的恶鬼放出来也溜达溜达,感受下春天。

    正好红绿灯的时间已经到了,燕时洵也从容的拎着井小宝走过熙熙攘攘的繁华商业街。

    被他拎在手里的井小宝耷拉着脑袋,时不时还嘤嘤嘤的抽泣,胖兔子一样可爱又可怜,惹得周围人纷纷看过来,既是被两人与众不同的相处模式逗笑了,也是被两人格外出众的气质所吸引。

    燕时洵看到,刚刚还在谈论着天气的那几人,已经说说笑笑的走进了商场里,但恐怕他们并不知道,他们险些就会有一场撞鬼的奇遇。

    井小宝在他面前时虽然乖乖巧巧,但在某些方面上,莫名很执着,让燕时洵常常感到头疼,并深感教养孩童的不易。

    ——尤其是他养的这个,还是执掌生死轮回、镇压无数恶鬼的阎王。

    稍不留神让井小宝长歪了,或是对生人有了别的想法,那“熊孩子”的后果就会扩大道千倍百倍。

    比孩子更可怕的,是有力量的孩子。

    为此,燕时洵还询问过海云观的道长们,以及特殊部门和滨海市官方等等日常与他有往来的人们,想要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养孩子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宋一道长:“…………”

    他沉默了半晌,才指着在外面漫山遍野疯跑的路星星,问燕时洵:“燕师弟,你觉得,我会养孩子吗?”

    燕时洵:……行,懂了,用星星做例子确实太有说服力了。

    其他道长倒是有热心肠的,愿意向燕时洵分享一些自己教习弟子的经验,但是他们也就是多嘴问了一句:“燕道友这是打算收徒弟了?”

    “也对,以燕道友如今的地位和实力,是该收几个徒弟了。我已经开始期待燕道友的弟子是何等的风姿了。”

    燕时洵沉默了好半天,才在一片欢笑声中低沉道:“不是收徒弟。”

    “是教阎王。”

    道长:“???”

    道长:“…………”

    所有道长都沉默了。

    随即他们就意识到,将一个普通孩子教导得极好尚且困难,而当这个对象是阎王,那艰难和谨慎程度……

    稍有不慎,哪怕是一个微小的错误,都有可能导致最后整个轮回和地府的崩塌。

    这责任,太重大了。

    他们委婉的向燕时洵表示,自己并没有能教导阎王的能力,恐怕爱莫能助,没办法给燕时洵建议了。

    而当燕时洵在和滨海市官方说起这件事时,本来还在谈论春耕的会议立刻就转了风向,不少领导说起这个话题都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的和燕时洵分享自家孩子的趣事,让原本严肃的会议忽然间变得活泼轻快了起来。

    “春耕嘛,人如树,一样的。”

    其中一位矮胖的和蔼领导乐呵呵的道:“春天如何没有侍弄好种子秧苗,秋天就无法收获。在孩子们年轻的时候没有教好他们,就无法成才,他们也是祖国的秧苗嘛。说起来,这也是我们今天的会议主题。”

    “燕先生,您还记得之前的野狼峰吗?”

    一位部门负责人感慨道:“前几天下过一场春雨过后,我去看过了,那里现在草木茂盛,生态已经在逐渐恢复正常了,与从前是天壤之别。”

    “相信过不了多久,野狼峰就能恢复山清水秀的良好生态了。这都要感谢燕先生出钱出力,还有燕先生的号召力。”

    提起这件事,部门负责人就笑了,道:“说实话,我负责生态这么久,真的很少看到野狼峰这样的盛况,志愿者一批接一批的来,而且他们大多都自称燕麦,说这是他们的团建活动。”

    另外一位领导立刻接话道:“这事我知道!我家闺女就是,以前天天夜不归宿的在外面玩,为了追星经常好几个月不见人影,还没成年的孩子就花钱如流水,让她妈妈天天愁得头发都白了。”

    “但自从燕先生参加了综艺之后,我闺女就天天把燕先生挂在嘴边,说自己是燕麦,也要响应燕先生的号召,去山野田间帮忙。她现在是作息也正常了,身体也健康,精气神看着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做父亲的欣慰感慨:“她妈妈总算不用再担心她了,每逢周末,我们全家也一起去野狼峰种树呢。”

    “我们家也是。”

    “我儿子他们班级也是。”

    “不仅是野狼峰,自从燕先生把野狼峰的名号打响了之后,那边的志愿者情况一直都是饱和的,想要干活都没得干。所以干脆,滨海市就放出了周边所有需要帮助生态重建的,大家也可以到其他地方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嘛。”

    “以前的野狼峰寸草不生,今年的野狼峰啊,已经开花了。”

    还有人笑着道:“听野狼峰的神婆说,已经有新的山神诞生了。”

    在鬼道的祸事蔓延并波及普通民众之后,滨海市官方大部分部门都已经知道了相关的情况。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咬着牙准备用自己的命往上填,铸成人肉围墙也要保护民众。

    但就在那时,燕时洵及时斩落鬼道,使得大道更迭新生,让一切祸事消弭于无形。

    这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燕时洵的存在。

    不论是驱鬼者的圈子,还是各个地区的官方,还有其他一些消息灵通的人。

    他们都很清楚,只差一点,这个年就再也没有机会度过了,是燕时洵挽救了这一切。

    也因此,他们对燕时洵又是惊叹又是敬佩,发自内心的感谢和后怕。

    而燕时洵也正式开始了与特殊部门和滨海市官方的合作,参与商议任何与鬼神相关的话题。

    官方的人们太过热情,如果不是他强烈拒绝,他甚至怀疑,滨海市官方甚至连一年一度的台风结界也要交给他。

    燕时洵:绝不加班!应该是马道长的工作,我绝不做!

    但当与会人员听燕时洵说,他要养的并不是普通的孩子也不是弟子,而是阎王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刚刚还在炫耀自家女儿的部门负责人,“噗!”的一口喷了茶,狂咳不止,震惊的看着燕时洵。

    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是了,现任阎王,井小宝。

    京城井家老太爷那个早夭的哥哥,也是没能顺利活下来的恶鬼入骨相。

    ……谁敢养恶鬼入骨相啊!

    还是已经死亡化作厉鬼,更成为了现任阎王的!

    众人看向燕时洵的目光敬佩极了,甚至有人暗暗给他竖起大拇指。

    燕时洵:“…………”

    而此时,燕时洵站在街头拎着井小宝,就想起了这孩子前几天惹怒了邺澧,两人在家中打得昏天暗地的事。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难得觉得头疼。

    ——如今还有谁能让大道头疼的,恐怕也只有井小宝和邺澧了。

    起因在于初春的一个夜晚。

    邺澧和燕时洵本来已经早早睡下了,但光影摇晃时,忽然就听有人敲响了门。

    然后就是井小宝在门外可怜巴巴的声音:“燕燕,我怕鬼,我睡不着。”

    燕时洵:“……你下次可以把借口编得再用心点。”

    堂堂阎王,能够把最恐怖的厉鬼吓到魂飞魄散的存在,现在竟然说自己怕鬼?像话吗?

    邺澧也冷哼了一声,一抬手便让被子飞了过来,将两人蒙在其中,不打算理会外面的捣蛋鬼。

    见没有人理会他,井小宝只能蔫嗒嗒的离开,拖鞋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摩擦声。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燕时洵才松了口气。

    但还不等邺澧重新笑起来,忽然就听到他们背靠的窗户被敲响。

    “锵锵锵。”

    邺澧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转身看去,然后就见井小宝的胖脸挤在玻璃上变成了一张饼,正努力的伸头想要从窗户钻进来。

    被接连打扰二人世界的邺澧终于忍无可忍,批了衣服就出去,拎着井小宝就开始了长时间的对峙,两人在小院里争论不休,而燕时洵却感受到了困意,厌烦的决定自己耳边怕是有一百只鸭子在嘎嘎嘎。

    所以,他果断的锁了门拉了窗帘,心满意足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而吵完架之后,就发现自己被嫌弃锁在了门外的邺澧:“q皿q,井小宝!”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邺澧开始格外关注井小宝,并试图将他送回地府去。

    但井小宝每次都能从地府再偷溜回来。

    ——地府中能压得住劝得动他的,实在是一个也没有。

    而井小宝只要跑回来,必会跑过去抱燕时洵大腿,亲昵的喊着燕燕,占据燕时洵的时间精力和目光。

    邺澧甚至怀疑,井小宝难道是真的要和自己抢燕时洵?

    当然,在邺澧严肃的向燕时洵提出这种可能性时,只被无语的燕时洵一巴掌拍在了头上。

    不过,燕时洵倒是怀疑井小宝是不是到青春期了。

    ——百岁“老人”的青春期。

    为此,没有在海云观和滨海市官方得到答案的燕时洵,只好亲自拜访了不少教育专家,还特意回了滨海大学一趟,向王牌专业的幼儿心理学教授虚心求教。

    但咨询刚开始,就碰了壁。

    教授问燕时洵家里的孩子多大,在哪上学的时候。

    燕时洵:“快一百岁了,在地府,没上学。”

    教授:“???”

    天,被聊死了。

    几次波折之后,燕时洵也意识到了,他可能无法向任何人寻求帮助。

    毕竟教养阎王这种事……恐怕,也只有大道能做得到了。

    不过,教授还是给燕时洵出了有用的建议。

    “很多家长和孩子之间的矛盾,都是从沟通不畅开始的。误解,委屈……只要心里有了委屈,态度上就一定好不了,就算表面上没有问题,却也像从核开始腐烂的苹果一样。”

    教授建议道:“不如多和孩子相处,多和他沟通,询问他的日常,和他分享彼此的好恶经历,让彼此之间多些理解。”

    见燕时洵一副动心思考的模样,教授眨了眨眼,顽皮的道:“就算是你家那个一百岁的孩子,估计也适用——和他一起谈谈地府也不错。”

    教授不相信有鬼,是坚定的科学主义者。

    但他愿意为所有学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无论是不是滨海大学的学生,无论是已经毕业的还是尚年轻的。

    燕时洵向教授表示了感谢,并且采纳了教授的意见,准备趁着春色正好,带着井小宝和邺澧,“一家人”去春游露营。

    计划被张无病知道了,他立刻兴奋的嚷嚷着也要参加,并且还埋怨燕时洵怎么不告诉他。

    “嘤嘤嘤燕哥你是有了新病忘旧病是吗?以前都管人家叫小病病,现在只惦记着小宝……”

    张无病故意在电话里矫揉做作的哭嘤嘤,立刻恶心到了燕时洵,让他烦不胜烦的一口答应了下来,让张无病随便,自己看着办。

    ——来不来都行,就是别这么折磨他的耳朵了。

    恶心!

    张无病见目的达成,眼泪瞬间蒸发,欢呼了好几声,然后果断的向李雪堂导演请了假,一溜烟跑回家,到自家的车库里去折腾他老爹的那点东西了。

    人到中年,张父也发展了新的爱好,比如和他那些老朋友们一起岁月静好的钓鱼,露营。

    张无病的目标,就是张父平日里视作宝贝的那些装备。

    他在车库里挑了一辆巨大号的八座越野车,然后又在家庭秘书的帮助下吭哧吭哧的把那些装备都搬上了车。

    临开车离开的时候,他还兴奋的向家庭秘书拼命挥手,告诉他不用送来,自己一个人可以。

    他要去郊游啦!

    看到兴奋得像是小学生春游的张无病,家庭秘书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张董回来之后,要是知道自己的宝贝鱼竿和帐篷都被自家崽搬空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为了张无病的屁股着想,秘书把家里所有“武器”都默默藏了起来,然后给张母拨通了电话,说了这件事。

    但问题在于,张母和张父恰好在外面一起烛光午餐,而张母上了年纪,手机音量开得很大。

    不小心听到了的张父:“…………”

    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的张母:哦豁!完蛋,不小心坑了崽了。

    张父顿时饭也不吃了,起身就要冲回家。

    还是张母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回到座位上,呵斥道:“孩子在外面和朋友一起玩,你捣什么乱?”

    张父不可置信:“那,那可都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平时我自己都不舍得用,睡觉前都要擦一遍灰保养的装备。我那帐篷,那么大个!还有烧烤岩板,还有我的高科技烧水壶,我的钓鱼竿……”

    张父越数越激动。

    明明是地位超然的成功商业大鳄,但在自家妻子面前,却说着说着就委屈上了,当着高档餐厅其他食客的面,可怜巴巴的像个被抢了珍藏的小学生,顿时变成了商业大鹅。

    其他人:哦豁!没想到张氏的张董,私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张母也听得有些心虚,她是知道丈夫有多宝贝那些装备的,简直像个过冬的小松鼠一样,今天往家里搬一点,明天往家里运一点,清点着自己的装备都美滋滋。

    不过拿了这些装备的是张无病……

    张母咳了一声,果断把支票塞进丈夫手里哄道:“再买,我们再买。”

    张父:“怎么不让张无病那个臭小子自己去买!干嘛惦记他老子的这点东西!qaq”

    张母:……你把眼泪收一收,或许还更有威慑力一点。

    而在餐厅里的,恰好也有另外一家音乐公司的老总,他是路星星的朋友,也知道路星星和张家公子张无病关系不错。

    于是他立刻就问了路星星:“你要和张家那位公子去露营?”

    一天时间背了一百多页书快要吐了的路星星:“???”

    他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张无病!亏我还觉得我们是同病相怜,原来你背着我,自己去和燕哥玩了?

    不可原谅!

    路星星顿时一撸袖子,找朋友打听清楚了张无病的目的地,气势汹汹的去堵人去了。

    于是等宋一道长终于想起自家最近勤奋的弟子,难得有几分心疼,端了茶去看路星星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扔了一地的经籍。

    以及空荡荡房间。

    宋一道长:“…………”

    “路,星,星!!!”

    路星星还不知道这件事,他成功在超市抓到了正在采买吃食的张无病,并怒斥他忘恩负义,有好玩的不带自己。

    被骂得懵逼了的张无病:“???不是,我们一家人聚餐,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路星星闻言大怒:“燕哥是我师叔,还有我师婶!我怎么就不是这一家人里的了?”

    接到张无病电话,得知多了个人的燕时洵:“……你们在玩贪吃蛇吗?”

    一开始明明只有三个人,怎么消息在外面兜了一圈,就变成了五个人?

    “要是还变得更多,就拉你们去填海造地。”

    燕时洵诚恳道:“古有精卫填海,今有星星填海,也是一桩美谈——说不定几百年之后,星星你也能上山海经补录呢。”

    路星星心虚的咳了一声,顿时安静了。

    像是被揪住了后脖颈的二哈。

    燕时洵不放心这两个小蠢蛋,生怕他们两个碰到一起会有什么诡异的化学反应,于是就让邺澧先去把这两人逮了,自己和井小宝稍后再和他们汇合。

    先是张无病,又是路星星。

    燕时洵不想让自己再接起电话时,突然发现整个海云观都跟来了。

    ——也不想听到什么二哈拆了超市,让他去领取自家二哈的电话。

    等燕时洵拎着井小宝找过来时,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身高腿长的邺澧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双臂抱胸,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而在他身边,是垂着头瑟瑟发抖的两只。

    这样鲜明的对比下,邺澧看起来像极了一家之主的大家长。

    这样诡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也让过往的行人顾客纷纷侧目。

    燕时洵甚至听到有人在猜测,邺澧是不是国际男模之类的。

    不过,倒是有人已经开始认出了张无病和路星星。

    毕竟是国民现象级综艺,几乎所有爱看直播平台的人都看过这档综艺,对于常常出镜的张无病和路星星,自然也有印象。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混乱,燕时洵也只好走过去,像是在听到通知来领熊孩子的家长,准备带这三个走。

    燕时洵:“……所以,你们又闯什么祸了?”

    邺澧见到自家爱人的瞬间,就换上了一副笑颜迎了上来。

    “时洵,已经定好了去哪里,滨海市沿江公园的樱花都已经开了,还有玉兰和梅花,人也不是很多,正好适合露营。”

    说着,邺澧还往天空上看了一眼,好像只是随口一提般道:“今天是个不冷不热的好天气,没有雨也没有大风,一切刚刚好。”

    言出法随。

    原本隐隐在天空中聚拢的乌云渐渐散开,有些暴躁的风也柔和了下来,拂面时带来阵阵花香。

    行人纷纷驻足,在街头掏出手机拍照,想要留下这美好一刻。

    只有燕时洵清楚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他看向邺澧的眼神顿时有些无语:“鬼神的力量是这么用的?”

    邺澧底气十足的点点头:“当然。”

    他不过是把下雨的地方从沿江公园挪到了江对岸,他们还可以在玉兰花下欣赏对岸的雨景。

    多好。

    “时洵你不是喜欢下雨但又不喜欢雨吗?这样就刚刚好了。”

    邺澧一副“求夸夸”的表情,骄傲极了,完全没有意识到燕时洵本来想要说的意思。

    燕时洵也只有心累的叹了口气,他环顾四周,隐隐有种自己是幼儿园老师的错觉,至于这几个……绝对不超过三岁!

    当众人拎着采买的食物准备去找车时,离老远就看到有人靠在他们的车旁边,正鬼鬼祟祟的对车门做着什么。

    “这是在,撬锁?”

    燕时洵沉吟了片刻,还是有种诡异的好笑感,哭笑不得的道:“这是在偷阎王的车?”

    这一车的主“人”,两个阎王一个酆都之主加上一个大道,最差的也是个哈士奇。

    竟然有人准备撬他们的车?

    这是有多想不开?

    本来就在燕时洵手里抽泣的井小宝,闻言顿时抬起哭到发红的眼眶,仇恨的看向那偷车贼,用自己记仇的小本本准备让这人感受一下什么叫万鬼追杀。

    正是这时,那偷车贼终于搞定了车子的警报系统,松了一口气开心的拉开车门。

    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惨叫声回荡。

    “啊啊啊啊啊!!!狼,有狼啊!!!”

    “狼?”

    燕时洵纳闷的眨了眨眼眸,然后恍然大悟:“你们谁把家里两匹狼带来了?”

    “一匹,只有汪汪。”

    井小宝诚实的道:“另外一个留在家里看家。”

    他对这件事的逻辑非常清晰简单。

    家里没有人会做饭,虽然燕燕会,但他心疼燕燕,不想让燕燕动手,可也不想吃焦炭。

    既然这样,那就带上狼!

    他们不会,但狼会呀!

    计划通√

    井小宝美滋滋的翘着小脚脚,觉得自己真机智。

    刚一开车门就猛地和一匹狼对视的偷车贼,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连滚带爬的往外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拼命想要远离这种猛兽。

    那不是动物园里被消磨了意志和野性的狼。

    那是曾经在江北之地守卫英魂,与恶鬼腐尸缠斗,骁勇善战的狼。

    光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上百个杀过人的村民不敢向前。

    即便是燕时洵,也再未见过比头狼更有气势和威慑力的猛兽。

    更何况是偷车贼了。

    他连连摔了好几下,又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从燕时洵他们身边跑过时,所有人都沉默的向他看去,行注目礼。

    偷车贼恍然未觉,还在惊恐的指着自己身后:“有狼,真的有狼!”

    井小宝歪了歪头,嫩红的唇瓣慢慢咧开一个笑容,孩童用稚嫩的嗓音问:“像这样嘛?”

    偷车贼下意识看去,却见井小宝猛地露出狰狞鬼面,眼神阴冷森森,如噬人厉鬼。

    偷车贼:“啊啊啊啊啊啊!!!”

    他彻底崩溃了,狂奔着跑了。

    燕时洵默默的将手里的井小宝拎到自己眼前,井小宝只眨了眨水润漂亮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呀?怎么了,燕燕?”

    越野车里,头狼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毛蓬蓬的大尾巴,头颅垫在自己的前爪上,对自己刚刚吓到了一个人的事情丝毫不在意。

    头狼:是他先动的手。

    在看到燕时洵并不准备揍井小宝之后,头狼懒洋洋的转了个身,冲向车里面呼呼大睡了起来。

    自从邺澧愤怒于井小宝打扰二人世界之后,头狼就兼具了宠物之外的另一个功能,变成了么得感情的看孩子机器,被精力过分充足的井小宝日夜骚扰,没有能睡觉的时候。

    现在反而是它最近一段时间里,最清闲的时候了。

    很快,车门重新被拉开,路星星和张无病的吵闹声最先传进来,随即是燕时洵忍无可忍的呵斥声,以及邺澧带笑的诱哄。

    感觉到一双爪爪拽住了自己的尾巴时,头狼无声的叹了口气,却还是摇了摇尾巴,把井小宝圈了进来。

    算了,春天还冷,这崽子别冻到了。

    一行人到达沿江公园的时候,刚好是午饭之后的时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在公园宽阔的草坪上支起了帐篷,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悠闲而从容,欢笑声从不远处传来,猫头鹰风筝一脸呆萌的在低空挣扎。

    单手便拎起了所有装备的燕时洵,刚一下车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陆续走过来的几人都气质不凡,面容俊美,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而在他们脚边,还跟着一只漂亮又威风的哈士奇。

    这样的组合十足吸睛,让本来懒洋洋晒太阳发呆的人们,都不自觉向他们看去了。

    有露营发烧友认出了燕时洵手里的帐篷型号,顿时目瞪口呆:“这,这是应该单手能拎得动的东西吗?这个型号又贵又重,除了好用之外全是缺点,几百斤的东西,他一个人?嗯?”

    燕时洵对周围看过来的视线视而不见,转身示意张无病和路星星去搭帐篷。

    “啊?”

    路星星傻了眼:“我不会啊。”

    本来也唉声叹气发愁的张无病一听,顿时就重新精神了起来。

    路星星不会?那好哇,这不正好了吗!他可以打败路星星,一雪前耻!

    “呵,你连这都不会?”

    张无病努力的翻了个白眼,让自己看起来很不好招惹:“愚蠢!”

    路星星无语:“你眼睛抽筋了?”

    不会装酷就不要硬装!不适合你!

    张无病:“……可恶!”

    深感被伤害了的张无病,立刻选择跑去找家长。

    “燕哥燕哥,我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酷吗?qaq”

    燕时洵:“你想让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张无病:“……懂了。”

    大受打击的张无病顿时没了刚刚的气势,蔫嗒嗒的走回去搭帐篷了。

    但燕时洵看着张无病的身影,却想起了另外那道残魂。

    如果说酷的话……大概,不会有比他更酷的魂魄了。

    仰天大笑迎接死亡,怒斥天地大道,维护苍生。

    那云鹤般的存在,从未辜负过阎王之名。

    只可惜,张无病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自己到底有多“酷”了。

    为了保护张无病,让他得以和阎王残魂分割开来,不被阎王所牵连而死在大道之下,张无病就注定了不能知道另外一个自己的事。只要他毫无所知,因果就无法沾染上他。

    隐瞒,也是为了保护。

    燕时洵定定的注视着那边的吵闹,许久,眼眸中泛起笑意。

    不过,现在傻乎乎笑着的张无病,总好过冰冷冷一具尸体,已经,足够了……

    长臂被背后伸来,将他拥抱了满怀。

    燕时洵抬眸看去时,就撞入了邺澧满眼的笑意中。

    春风拂过,纯白浅粉的玉兰花从摇晃着的枝头轻轻坠落,飘落在燕时洵的肩膀和发间。

    邺澧抬手,修长的手指摘去花瓣,握在手掌中,然后慢慢展开,摊平给燕时洵看。

    “今年的草木生灵,也远比以往更有灵性。”

    邺澧低沉磁性的声线中混合着笑意,将那捧花瓣送入爱人的手中:“你看,花也知道要向你坠落。”

    燕时洵失笑,不以为意:“那只是因为风。”

    “嗯,连风都偏爱着你,唯恐过猛会吹散了你的思绪。”

    邺澧笑眯眯的打趣道:“你刚刚的表情——你又在想那些离开了的人?”

    燕时洵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轻轻摇头。

    只要人存在过,就一定会其他人心中留下痕迹,飞鸟展翅前落下片羽,剩下的人又怎会立刻遗忘。

    “这些享受春天的人们,他们不会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又有多少人为了保护他们而死,再也不会迎来春天。”

    “那些璀璨的魂魄,死在了春天来临前的漫长冬季。”

    “但是。”

    燕时洵唇边缓缓勾起笑意:“这正是我们所期盼的,不是吗?他们不必知道曾经的辛苦与危急,只要他们不再遇到任何危险,得以平静幸福的活下去,就足以慰过那些魂魄。”

    死去的人们所没能亲眼看到的春天……就让他们来替那些人感受。

    不必刻意去纪念,不必刻意去寻找,只要努力让自己幸福,就已经是那些死去之人期许的未来。

    绿草如茵,暗香浮动。

    燕时洵身处万物之间,忽然也明白了曾经井玢先生,林婷先生以及万千同人们的想法。

    那不是为了爱情,从来都不止是爱情。

    而是为了守护和传承。

    ——为了大道之下所有的生命。

    燕时洵怔愣片刻,含笑垂眸,转身向扎帐篷的树下走去。

    邺澧环着爱人劲瘦的腰身,一刻也不愿放手。

    他们慢悠悠的散着步,听周围传来的欢笑声,任由春风拂过脸颊。

    张无病还在和路星星争论不休,都说自己搭帐篷的方法是对的,谁都不想让着谁。

    头狼看了看这个,又回身看了眼揪着它的尾巴毛喊饿的崽子,顿时无语的走了过去,一左一右的用力顶开了两人,然后一张口咬住了帐篷的铁骨支架,开始有条不紊的搭起了帐篷。

    这些崽子,没一个靠谱的,都是在野外能饿死的,也不知道他们家长是怎么教的,竟然让崽子离开家门。

    头狼心中担忧,默默埋怨起了这几个崽子的家长。

    张父:“阿嚏!”

    宋一道长:“阿嚏!”

    两个青壮年在旁边围观鼓掌,反而是头狼在搭帐篷的景象,陆陆续续吸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他们都啧啧称奇,却也一脸羡慕的向路星星和张无病询问这“狗”是怎么训练的,怎么这么乖?

    “别人家的哈士奇都拆家,怎么你家的哈士奇还会帮忙做家务?”

    “没见过这么乖的狗狗。”

    “兄弟,你们是送到哪里训练的?我也想……”

    路星星诚恳道:“这其实是狼。”

    围观的众人:“嘶!”

    还是张无病反应得及时,立刻补充道:“对!我家狗的名字就叫狼。”

    “好名字,好名字哈哈,看着就和狼一样威风。”

    但众人听过了狼之后,再向头狼看去,也在头脑里有了印象的情况下怎么看怎么像狼,也都或多或少有些害怕,赶紧散开了。

    于是当燕时洵两人走回自家帐篷时,花树下的帐篷已经恢复了安静,显得静谧而悠闲。

    头狼虽然从未接触过帐篷,但它算得上是露营专家,就算是人类中露营最顶级的也赶不上它,只要大致思索一下,就知道了帐篷应该怎么组装。

    就算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头狼只要想想这东西该怎么在野外防自己,就也明白了。

    至于路星星和张无病,他们在确认了自己真的一点忙也帮不上之后,就去摆弄起了烧烤架子,准备料理食材。

    ——旁边的井小宝已经饿成了复读机,就会哭唧唧的喊饿。

    而井小宝喊一声,头狼就冲着两个青壮年低吼一声。

    简直不是狼,而是牧羊犬。

    井小宝开心了,就苦了这两个傻子了。

    他们对着从来没见过的装备大眼瞪小眼,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用,笨手笨脚的努力搞明白用法的模样,甚至逗笑了燕时洵。

    “你们这是准备在这演一出喜剧?”

    燕时洵挑挑眉,笑着问道:“你们这剧目名称,是叫阿呆和阿瓜?”

    两个傻子的故事?

    见燕时洵走过来,井小宝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他颠颠的跑过来,一把扑进燕时洵怀里,仗着人小又可爱,率先占领了燕时洵的怀抱,看得旁边的邺澧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把井小宝扔进江里喂鱼。

    ——相信光是井小宝一鬼,就足以让所有鱼吃撑了,不会再想着去动屈原。

    一举两得。

    在两人一狼都在忙碌个不停的时候,燕时洵只需要悠悠闲闲的躺在躺椅上就可,任由春风吹拂,花瓣坠落满身。

    而他轻轻颤了颤眼睫,也笑着阖了眼,任由困意将自己拉入睡梦中。

    邺澧第一个发现了燕时洵已经入眠,他立刻将张牙舞爪的井小宝拎起来,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出声打扰燕时洵。

    然后,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细心的将毛毯披在燕时洵身上,坐在躺椅边上,看着爱人的睡颜。

    春风沉醉。

    邺澧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他弯下腰,在燕时洵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睡,我的爱人。

    需要你在意的事情已经太多了,而现在,你可以忘记之前所有,只沉沉进入梦乡。

    有我在你身边,为你继续看护着这天地,也守着你。

    邺澧环抱着燕时洵,与他一起枕落花而眠,沉睡于春风中,安宁而幸福。

    只有被扔出来的井小宝,不高兴的鼓了鼓两腮。

    说好的和我促进关系呢!怎么最后还是变成了你们两个促进关系,可恶!!!

    等燕时洵睡过舒服的一觉,慢慢睁开眼睛时,烤肉的香气从旁边传来,还有井小宝接连不断的“哇!”惊呼声。

    他懒洋洋的侧眸看去,就见邺澧站在烤架前,熟练的准备食物,而路星星和张无病已经变成了小迷弟,站在旁边“喔喔喔!”的海豹式鼓掌,一副惊叹的模样。

    燕时洵先是错愕,随即才想起来,邺澧虽然不会做饭,但是曾经是将军的他,倒是对野外露营和烤肉很是在行。

    他顿时放下心来,难得偷了一回懒,在躺椅上慵懒的看着邺澧的身影。

    感受到了燕时洵的视线,邺澧也转身看过来,唇边勾起一丝笑意:“醒了?再等一会就可以吃了,你先醒醒神,不着急起来。”

    “好。”

    睡得手软脚软的燕时洵躺在毯子下,轻轻摇晃间,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他拼命救回来的人间啊,如此美好。

    燕时洵轻轻笑着,眉眼柔和。

    ……

    他们在沿江公园露营了个尽兴,直到第二天才慢悠悠的收拾东西回来。

    张父选的装备确实都很专业且好用,加上有邺澧和头狼在,这一趟露营堪称完美,和旁边不少手忙脚乱的露营家庭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走的时候,还有人试图向他们询问“狗”的品种,或是羡慕的询问他们怎么能如此熟练且从容。

    ——别人家的烤肉都成了焦炭,只有燕时洵家的,烤肉的味道香了一整个公园。

    面对询问,燕时洵只是笑着拍了拍身边的邺澧,道:“很简单,首先,你要去找一个做过将军的酆都之主,然后,你就可以等着吃了。”

    众人:“……?”

    就在燕时洵等人刚坐上车时,海云观监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告诉他们,一直在入定的李道长醒了,想要见见他们。

    同一时间,宋一道长也给路星星打了电话,严肃要求他立刻赶回来。

    燕时洵微微皱了皱眉,随手掐算,但看李道长身体健康,只要以后不再窥视天机,少说也还有几十年寿命。

    这是怎么……

    众人不明所以,便赶快驱车前往海云观。

    ……

    李道长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

    梦里明明一切场景都如此熟悉,却又格外陌生。

    那里依旧是李道长熟悉的海云观,熟悉的滨海市和天地,可海云观却空荡了许多,甚至山门倒塌,一片恶战之后残留的狼藉景象。

    李道长错愕的沿着山路拾阶而上,却没想到迎面走来一人,令他无比眼熟。

    那人身穿道袍眉目严肃,紧紧抿着唇的模样好像需要忧心的事太多,几乎将他压垮,却只能咬牙硬撑。

    那分明是,路星星的脸。

    但与李道长记忆中永远笑嘻嘻的路星星不同,梦里的路星星,连眼眸都是黯淡无光的。

    这里没有燕时洵,乘云居士也早在多年前窥视天机而身死道消。

    可大道在倾颓,不会在乎人的想法。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两个生命的消逝,几个驱鬼者的失败。

    规山酒店的老板认为酒店闹鬼,请了驱鬼者来帮忙驱鬼,而在那里,他们发现了百年前的女鬼,于是黄符与桃木剑齐飞,却不想,激怒了女鬼。

    发狂之下,女鬼在临死之前打通了鬼山和规山,使得阴阳失衡,出现了漏洞,镇压在地狱的恶鬼得以通过鬼山进入人间,居住在规山附近的人们接连惨死。

    惹出祸事的驱鬼者已死,但他的师门却被激怒,发誓一定要杀尽所有规山恶鬼。

    当海云观听闻消息赶到时,已经太晚了。

    驱鬼者死伤无数,白白将阳气送给了那些厉鬼,使得它们的力量更加壮大,挣开了女鬼曾经设下的限制,逃离了规山,进入了滨海市及附近的地区。

    野狼峰邪神在所有人都被规山搅得焦头烂额时,无声无息的成功上位。

    它颠倒了阴阳黑白,使得阴就是阳,黑才是白,所有想要进入野狼峰地界的驱鬼者和普通人,都惨死于此,成为了它的傀儡,使得野狼峰彻底成为了死地。

    山神身死,再无新生可能,神婆举身赴死,想要制止邪神,却失败。

    整个野狼峰附近方圆十里的土地上,所有生命死亡,寸草不生。

    海云观也在那里折损数名道长,马道长死时还维持着画符怒吼的姿势,即便死也不肯倒下。

    死气蔓延,却雪上加霜,爆发了阴神之祸。

    村支书请来大师,本来想要保护村民家人,不要让那身穿嫁衣含恨而死的鬼魂前来伤人,可大师对女鬼所言嗤之以鼻,只猜到女鬼成形于冥婚便贸贸然出手,伤了女鬼一丝血,却彻底激怒了她,让她在极阴的月圆之夜彻底爆发。

    整个山坳沦陷成鬼域,女鬼登位阴神。

    那附近所有的尸骸都在顷刻间变成了白骨,成为了阴神的兵卒。

    而远在百里之外,姓陈的老警官在半夜发烧死亡,死之前,他还攥着一张老照片,嘟囔着江嫣然的名字,老泪纵横。

    滨海市,租界区,死去的恶鬼入骨相憎恨世人,进入井公馆的道长却没能及时意识到那小鬼的执念怨恨,反而被池滟的一面之词蒙蔽,错误保护于她,招致小鬼仇恨。

    所有进入租界区的道长和驱鬼者,都身死于此,他们阻拦却失败,让鬼气过了江,弥漫了大半个滨海市。

    当天亮时,这座城市染成了血红色。

    监院也为了保护普通市民而死,李道长重伤昏迷,海云观失去调度,宋一道长暂时接管海云观。

    而海云观的道长,也只剩一半之数。

    在外寻找阴路的八位道长匆匆赶回,却带来更加恐怖的消息。

    阴路,已经进入了滨海市区。

    恶鬼肆虐,人间血流成河,如同地狱。

    宋一道长身死于厉鬼之口,连尸骸都没有留存。

    路星星几乎发了疯。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南溟山的力量宣称自己将成为新的大道,而死在那附近的所有人,甚至是那附近的居民,全都如同中了蛊一般,拒绝外界的救助,视官方和海云观为妖魔,奉南溟山为神。

    同一时间,西南鬼道升起,几乎顶替大道而存在。

    大道式微,仰仗着向大道和四方神明借力的道长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力量渐渐弱下去。

    他们拼命的想要将人间从地狱中救起,但是尸横遍野,驱鬼者死伤无数。

    海云观倾观下山,如百年前一般。

    却再一次的……十去九不回。

    在海云观眼看着已经垮塌的情况下,路星星却擦干了眼泪,主动挑起了大梁。

    曾经在师长身前笑嘻嘻玩闹的年轻道长,一夜之间成长为所有人的靠山。

    师长在,他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即便别人说他靠不住又不上进,即便师长满山追着他,他也可以笑着说自己很幸福。

    但现在,路星星头上所有的师叔师祖,都死了。

    曾经香火鼎盛的海云观,一夜间就破败了下来,空荡荡的令人心慌。

    观中剩下的,只有几名伤势重到在鬼门关挣扎的道长,其他的全都是还没有出师的年轻道士和小道童。

    其他门派都在叹息,说数百年传承的海云观,看来要断绝于此了。

    可路星星拿起了桃木剑,身披道袍,手执黄符罗盘,学着师长曾经的模样,挡在所有人身前,冲进了厉鬼堆里。

    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那一战后,路星星之名终于为人所知。

    他咬牙扛起了天大的重担,拼了命的将整个滨海市护在身后,每一次回到海云观都拖着一身的伤,曾经漂亮结实的身躯现在被一层又一层的伤疤覆盖,而他的眼中,也再没有了天真烂漫的光亮。

    没有了师父,路星星就代替师父,教导观中没出师的小道士们,教他们经籍符咒,教他们自保与保护他人。

    路星星就像是终于磨到锋利的一把剑,出鞘之日,震惊世人。

    在大道倾颓的绝望局面中,很多修道者死的死伤的伤,更有绝望到自杀以逃避现实的……可路星星,他咬紧牙关向前走,从未有一刻放弃。

    能活一天,就多活一天。能救一个,就多救一个。

    路星星真如其名,像天际的启明星一般,引导着所有力量慢慢凝聚成一股绳,艰难却坚定的,一起向一个方向行走。

    李道长在这场漫长到醒不过来的噩梦中,注视着路星星的成长,想起的却是曾经师弟对他说的话。

    乘云居士说,路星星,就是年轻时的李道长,最靠不住又所有人都不看好,但最后,却是李道长力挽狂澜,挑起了危局中的海云观。

    那个时候,李道长只以为那是因为师弟了解他,看清了他对于路星星这个徒孙的感情。

    可李道长没想到的是,李乘云惊才绝艳之名,从来都不是空谈。

    当时,李乘云向他说的,分明是天机。

    李乘云早早就看到了另外的可能性。

    一个,没有燕时洵的可能性。

    他知道,如果他们所有人都失败了,局势滑落向不可逆转的最底层,那在那里,所有人会捡到一颗星星。

    一颗被忽略,却从来没有停止过闪耀的星星。

    李道长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住了,他看着梦中满眼死寂的路星星,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只是那个时候,他身边有李乘云。

    路星星却是孤身一人。

    他在走向死亡,却没有半分退缩。

    这一刻,李道长忽然觉得满眼酸涩,心中却是骄傲与自豪。

    看啊!这是他海云观的弟子,他们可以死,却绝不会退缩。这是他的徒孙,是足以成为他骄傲的孩子!

    如果看不到可能胜利的未来,人能够撑多久?

    那一抹执念,会到什么时候才会散去?

    李道长不知道。

    他很想拉住路星星的手,告诉这孩子,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放弃,却也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如果命运注定,天地之间没有了最后一线生机,而酆都判定人间无救。

    如果大道注定要死在这一刻,天地崩塌,鬼神殒身。

    那寻常凡人所能做到的,又有什么呢?

    拼尽全力,然后坦然笑着迎接死亡。

    如是而已。

    李道长知道,这绝不只是噩梦,而是可能的未来。

    如果没有燕时洵,没有邺澧,没有多年前集市上那一眼的苹果糖……即便是李乘云,也无法让既定的死局焕发生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就算李乘云看到了,算到了,可,最终没有燕时洵,那一抹生机就不会有载体,奇迹也不会发生。

    现在,燕时洵已经成功成为了新的大道,旧的大道在休酣,便将过去它曾经看到的未来,展示给李道长看。

    告诉他,对于旧的大道而言,这是死亡的未来。

    李道长独立在满地血色中,他站在海云观破败的山门外,看着路星星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走出了他的视野。

    终于,他闭了闭眼,一声浅叹。

    再睁开眼时,李道长依旧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

    但这一次入定之后,他却并无足以沟通天地的轻盈与清爽,只有满心沉重。

    李道长找来了宋一道长,看着这个在另一个未来中死亡的弟子,良久,才挥了挥手,让他去找路星星回来。

    很快,燕时洵等人就进入了海云观。

    还以为李道长出了什么事的燕时洵一脸严肃,向监院询问具体的情况,请他一定要向自己说实话。

    监院却在片刻沉默后,一声叹息,道:“李道长……做噩梦了。”

    燕时洵愣了下。

    修行到李道长这个程度,即便是做梦,也已经不是梦。

    而是预见。

    可如今天地已经安定,能让李道长急切找回所有人的噩梦,又是什么样的?

    难道还有他未曾注意到的祸事发生?

    燕时洵满心疑惑,去见了李道长。

    “小洵……大道。”

    李道长竟然向他行了一礼:“福生无量天尊,谢谢你,小洵,你救回了这天地。”

    燕时洵一惊,赶紧上前扶住李道长,直言不可。

    路星星也满眼担忧的凑过来,看着师祖的模样,哭的心都有了。

    李道长却握住了他的手,难得对他有温和的一面:“星星。”

    路星星受宠若惊,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噼里啪啦放烟花。

    李道长眼中却满是感慨。

    他眼前这个还带着几分稚嫩的青年,却会在本来没有被扭转的未来中,用他尚且稚嫩的肩膀,扛起所有人的性命,成为海云观新的支柱。

    李道长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以及自己的童年。

    他们一代代道士,都曾遇到过危险,甚至差点全观死亡,但最后,他们还是撑了下来。

    天地和生命也是,绵延千年万年。

    传承不绝。

    燕时洵与邺澧对视一眼,大道加身,他们慢慢了然。

    “师叔。”

    燕时洵第一次承认了李道长,他轻声道:“请放心。”

    “万物苍生,已无恙。”

    “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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