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降落
风暴最终还是抓住了他们,哪怕只是最外层的余波,也令空中的马车颠簸不已。起司不得不将行礼都绑在车体上,然后和尤尼分班保证前进方向。
白天他们化身为大鸟,夜晚则变身为巨大的蝙蝠,经过三天三夜的追逐,风暴与灰袍师徒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好在,在被风团外围向内旋转的气流捕获之前,马车靠着最后一股向外推送的风力无限接近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当厚重的云层被气流撕开,露出那犹如人工制作而成般的山峰时,尤尼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万法。
这里当然不是万法,浮空城早已在他们的背后。而且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出现在二人眼前的山峰虽然形制规整,还有着如同海湾港口般的月牙形缺口,但它的加工方式并非万法之城式通过工业和机械来完成,非要说的话,这些被雕凿出的轮廓更像是被狂暴的巨人一下一下捶打出来的。
莫非,这里是巨人的国度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我们傍晚的时候降落,希望那些巨人不在家。”起司和尤尼趁着风较为平静的时候返回马车上休息。
起司的状态不太好,频繁的使用与解除变形术对任何法师来说都是负担,哪怕是德鲁伊受到森林的应允具备变形的能力,他们也必须平衡自己在各个形态的时间。
“您和那些巨人的关系不太好吗?”尤尼眨眨眼问道。
和他的老师相比,这位年轻的学徒虽然脸有疲色,却看不出多少痛苦。
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尤尼作为奔流城的孤儿,无意中具有了远超普通人的痛苦耐性,一个从未受过伤的人和一个天天受伤的人,对伤痛的定义和处理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学徒的出身让他对痛苦有着近乎麻木的感知能力,哪怕在得到起司庇护后这种麻木已经在悄悄溶解,他仍然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至于另外一个能让尤尼保持平静的原因,自然还是他那带有兽化病的特殊身体。经过起司的调整,本该只显示出一种动物特征的兽化病以非常诡异的方式将复数的动物特性留存在尤尼体内,这些器官让尤尼可以顺利的使用变身术,原因在于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合体,变形不会对他原本的身体造成什么损伤。
这是痛苦的源泉,那些不同物类的器官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尤尼的精神和身体,这也是独特的资质,让他可以几乎不考虑成本的使用变形术。
“不,我和他们没什么交情,所以谈不上不好。只是他们从来都对外族不假颜色。毕竟他们是龙啊。”起司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似乎有许多故事在里面。考虑到他有着一条亲密的红龙作为伙伴,这十分正常。
不过对于尤尼来说,内心的激动就是另一回事了。巨龙,他从未见过活着的巨龙,只在万法之城的书本中看过他们,在旁听的课程里听过他们,作为这个世界自然生物的顶点,巨龙就像是这个世界的象征一样存在着。
“老师,我,我们…”年轻的学徒被他自己的幻想所挤压,表露出激动的样子。这是正常的反应,可他的身份却不能允许这种正常的存在。
“没错,我们即将着陆的地方属于那些巨龙。但你无需因此而感到多余的情绪,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灰袍的数量远比巨龙要少。而灰袍能做的事情,巨龙却多半做不到。作为灰袍的学徒,你不能像牧羊人和其他常人一样对着巨龙大呼小叫,他们,是我们研究的一部分。”
起司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没有动用魔力,可他此时的气势已远非昔日可比。
尤尼只觉得,在老师严肃的嗓音中,背后的风暴都显得那么温柔,灰袍下的声音穿透了他的身体,从胸腔震荡着她的心肺,然后顺着气管冲入头部,再经由颅骨渗入大脑。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打在尤尼的意识上,让他立刻从亢奋中清醒过来。
“是,老师,我明白了。”
起司略微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过于严厉了,不过他就是被如此训练出来的,好声好气往往无法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道理要讲清楚不仅需要说的人有足够的知识与内心,还需要听的人能够跟上思路,最好再有些亲身感受。
灰袍或许可以承担讲授者的职位,他的学徒还没有做好作为倾听者的准备。在那之前,粗暴的方法更容易见效,也更容易在两人的关系中增添看不见的细小裂纹。
“明白了就准备降落,我们要落在那个缺口里。这样等风暴过去,就能再次出发。”起司没打算在这里抛弃这台空中马车,回到北地的路途遥远,即使不能取道奔流,能够以飞行代替地面移动也是好的。如果是在地上的话,他们早两天前就已经进入了风暴的影响范围,此时估计已经被迫停止了前进。
两只灰色的鸟再次飞出,拉住马车的导绳,将它带向山体上的缺口。现在尤尼理解了这座山为什么会被塑造成这个样子,那缺口确实是港口,不过不是用来停放船只,而是巨龙们用来降落用的着陆点。
越是靠近那座山峰,尤尼的心跳就越快,他能够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稀薄气味,并一厢情愿的认为那属于巨龙。起司则根据经验判断那山峰应该已经许久没有被使用过,也许占据这里的巨龙外出或陷入了沉睡,这无疑是好消息。
降落点越来越近,眼看着他们就要飞入山峰的阴影,下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巨大的影子,那影子从侧面飞过他们,将马车的平衡彻底打破!
马车开始旋转,来不及放开脚爪的两人也被带着旋转起来,他们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坠落,以及其惨烈的着陆撞击到月牙形的平台上。
造成了这一切的黑色影子高高的在空中盘旋了几秒,便消失在山峰的另一侧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