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沈席棠在洗手间里找到的不是温暮堇，而是顾宁唯。
和他一样的匆忙，左手拿着的手机刚刚结束通话，右手则是温暮堇身上的西装外套，在看见沈席棠的刹那，顾宁唯便认出了他，是之前在超市门口见过的那个alpha，是温暮堇喜欢的人。
所以，顾宁唯没有隐瞒，径直开口：“暮暮不在这里。”
他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猜想：“他可能是自己走了，也可能是……被带走了。”
大概率是后者。
沈席棠低头看向自己掌心握着的手机，约摸在赶来的中途，他和温暮堇的通话便被挂断了，他还以为是温暮堇不小心按到了挂断，现在看来温暮堇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人带走了。
沈席棠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洗手间外走：“我去找他。”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不可能走的太远。
“等一下。”在沈席棠就要踏出洗手间时，顾宁唯蓦地开口喊住了他：“暮暮接触了诱导剂，信息素可能会不受控，这是omega专用的抑制剂，如果你找到他之后情况不好，可以用的上。”
沈席棠回头，看见顾宁唯掌心里放着一管淡粉色的注射剂，他没有去问一个beta身上为什么会带着omega专用的信息素抑制剂，也可能是不想去过问，毕竟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秘密。
再者，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他需要尽快找到温暮堇。
顾宁唯凝眸看着沈席棠离开，他不知道温暮堇遭遇了什么？现在说什么处境？他也无法确定小提琴上的剂量对温暮堇会不会有作用？会作用到什么程度？会……直接引起发情吗？
他按捺住心里的焦急，在原地等待俞斯嘉过来。
而此时，正在赶来的俞斯嘉脸色难看到不像话，在接到温暮堇出事的消息时，他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他明明安排了人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监控那个人的行动，怎么还会出状况？
俞斯嘉想不通，他匆匆结束结束和顾宁唯的通话，又迅速拨出另一个号码，他需要知道那个人是否还在他的监控范围内，如果不在，他需要尽快定位对方的位置，尽量确保温暮堇的安全。
彼时，意识模糊脑袋发晕的温暮堇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迷茫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昏黄暗淡的灯光，斑驳老旧的墙壁，不远处的角落里放着几把东倒西歪的扫帚和拖把，分明是荒置了许久的杂物室。
温暮堇忍不住皱了皱眉，周围的环境勾起了他脑海里残留的不悦记忆，他记得，几年前他也是这样无力地躺在地上，不同的是，他身边有一个更惨的人。
正想着，耳边蓦地传来一阵阴森森的笑声：“温暮堇，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温暮堇顺着声源缓缓转过头，看见一个戴着细边眼镜的alpha，明明是斯文的长相，却因为嘴角阴恻恻的笑而显得极其瘆人。
alpha似乎对他的境况感到很满意，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怎么样？见到我是不是很惊讶？”
闻言，温暮堇仔细打量着对方，好一会儿，他垂下了眸子，沙哑着嗓子问：“你是谁？”
alpha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可置信道：“你不记得我了？”
因为体温降低，温暮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他虚弱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alpha重复着他刚才说的话，随即又魔怔了一般笑起来：“哈哈哈你居然不认识我了？”
温暮堇无力道：“是……”
话音未落，面前的alpha猛地靠近，伸手用力地拎起了他的衣领，眼神癫狂：“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可你现在却说你不认识我，温暮堇，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说着，他松开温暮堇的衣领，狠狠将人推了下去，宛如失智：“怎么？你又想骗我？”
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不断蔓延开来，温暮堇感觉到大脑一阵阵晕眩，他想，自己可能轻微脑震荡了。
“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温暮堇闭上眼睛，极力忍住上涌的恶心：“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几欲癫狂的表情忽地又安静下来，alpha咧着嘴笑：“我认错你？”
说着，他自我反驳：“不不不，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错你。”
听完这一句，温暮堇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那名alpha对他的沉默却很不满意，他狰狞着在温暮堇身侧蹲下，宛如前来复仇的恶魔：“没关系，不管你现在认不认识我，我们都可以再认识一次。”
“我叫郑凡宇，是你的alpha。”
三年前，高一入学没多久，温暮堇也听见过类似的一句自我介绍。
和黎言初的单亲家庭不同，温暮堇的家庭是让人羡慕的和睦完美，他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降生，在呵护和宠爱中成长，渐渐地长成了一株骄傲的小玫瑰。
因为打小和俞斯嘉一起学了跆拳道，十四岁的温暮堇身体倍儿棒，腺体发育的也特别好。
众所周知，每一个alpha和omega进入分化期都会变得虚弱，期间需要仔细再仔细，小心再小心，而在高一刚入学两周的时候，温暮堇提前进入了分化期。
那天是周五，温暮堇负责班级值日，黎言初去邻市参加演讲比赛没有来学校，俞斯嘉和朋友约在篮球场打球，顺便等温暮堇值日结束一起回家。
说来也奇怪，杭城最近的气温明明已经在下降了，温暮堇却还是觉得燥热，只是擦几扇窗户的时间，他就觉得热的够呛了。
教室内，一起值日的同学喊他：“暮暮，我们这边地面已经扫完拖完啦，你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马上就擦完了。”温暮堇打开窗户朝里道：“你们先走吧！”
里面的两个同学也没客气，开始收拾书包，只是临走经过温暮堇身侧的时候，其中一人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好香。”
另一人也跟着嗅了嗅，纳闷道：“有吗？我怎么没闻到？”
“有的……咦，好像又没有了。”
“是不是你饿啦？出现幻觉了？”
“有可能，那我们去吃校门口那家关东煮吧！”
“行，正好我也很久没吃了。”
随着两人走远，对话声也逐渐消失，温暮堇一边擦窗一边想，他等会儿也要去吃关东煮，顺便再买一杯冰奶茶，呃……让俞斯嘉请客。
只是，他很快察觉出不对，擦完窗户的温暮堇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脏抹布，准备去走道尽头的水池里清洗，可刚走到水池边，他感觉到后颈一阵阵发热。
他放下水桶抬手摸了摸后颈，恰是腺体位置有轻微的黏腻感，他愣了愣，低头看向指尖的同时，鼻尖充盈了淡淡的香气。
温暮堇意识到自己正在分化。
他当即扔下了手里的抹布转身往楼下跑，打算去篮球场找俞斯嘉，他的书包在俞斯嘉那里，包里有备好的抑制剂，手机也在里面。
篮球场就在教学楼后面，中间隔着一栋图书馆，温暮堇下到最后一层楼的时候，刚好遇上把手机忘在教室的楚则铭，两人匆匆打了个招呼。
而在温暮堇匆匆经过了图书馆，只是再转过一个转角时，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戴着细边眼睛，嘴角噙着笑：“你好，我叫郑凡，是隔壁六班的学生。”
那时的郑凡宇还不是郑凡宇，他叫郑凡。
正处在腺体分化状态的温暮堇没有时间和他聊天，朝对方点了点头后就要从旁边过去，可是，郑凡宇上前一步挡住了他。
“温暮堇，我喜欢你。”
温暮堇的目光掠过对方戴着阻隔环的手腕，意识到对方是一个alpha后，他警觉性地后退一步，偏偏玫瑰信息素的香味正在无声蔓延开来。
郑凡宇看着温暮堇绯红的脸庞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站在原地问：“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温暮堇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情，麻烦你让一让。”
郑凡宇表情犹豫：“你是要去篮球场找俞斯嘉吗？”
虽然开学才半个月，但是仁雅高中部不少同学都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温暮堇和俞斯嘉是青梅竹马，也默认了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
至于郑凡宇，他并不是仁雅直升的学生，而是从隔壁二中转过来的，以及早在初中的时候，他就见过温暮堇，并且喜欢上了对方。
所以开学到现在不过半个月，他便迫不及待地来表明心迹了。
郑宇凡的自说自话让温暮堇反感，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正面回应之前的告白，这个人是不会让开的。
因此，他拒绝的干净利落：“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请你让开。”
温暮堇没有想到的是，即使他正面拒绝了，对方也没有把他的话听在耳里。
沉默了约有五秒钟，他听见面前的alpha有些惊喜地开口：“你分化了？”
温暮堇皱了皱眉，视线再次掠过对方手腕上的阻隔环，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这个alpha把自己的阻隔手环关闭了。
已知附近有即将分化或正在分化的alpha或者omega时，除亲属外，所有人都必须避让，已分化完成的alpha和omega务必要确保阻隔手环的运行，必要时自我注射抑制剂，否则，将触犯法律受到严惩。
这是他们每一年入学老师都会强调的。
此时，温暮堇满脸防备地看着面前的alpha，在明知道自己正处在分化阶段，对方竟然主动关闭了阻隔手环，他想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郑凡宇眼睛发着光：“我给你临时标记好不好？”
临时标记是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而他和面前这个人根本不认识。
温暮堇生气地攥紧手掌，咬牙切齿道：“我不需要。”
后颈的热度越来越高，空气中的玫瑰香气越来越浓，关闭了阻隔手环的郑凡宇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你的味道很香，我很喜欢。”
对于非情侣关系的人来说，这句话就是赤果果的性骚扰。
温暮堇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体内四散开来的酸软，力气在渐渐消散，他在盯着面前人举动的同时，借着余光，观察周围的逃跑路线。
出乎意料，下一秒，他闻见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郑凡宇笑的温柔：“你可以先闻一下我的信息素，你也一定会喜欢的。”
少年的长相斯文干净，可内里却是腐烂恶臭。
眼见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温暮堇掩住口鼻，转身就要逃离。
不过顷刻间，轻淡的烟草味变得浓烈，朝着温暮堇包裹而去，令他作呕。
眼前想要逃离的omega转瞬跌坐在地上，郑凡宇欣喜地从后面一步一步走上前，眸色带着痴妄：“我会帮你的。”
初次进入分化期的温暮堇，竟然直接被迫进入了发情期。
篮球馆内，打完一场的俞斯嘉坐在一旁休息，腿边并排放着两个书包，身侧的周末晗喝完大半瓶矿泉水，转头看向通往篮球场的入口：“这都下课都有四十分钟了，暮暮怎么还没来？”
另一边的陆景程接话：“教室还没打扫完呗！”
“教室就那么点儿地方，随便弄几下不就结束了。”梁星熠撇了撇嘴：“而且，都说我们一起帮忙了，暮暮偏不让。”
周末晗点头：“就是，那爬高上低的，要是出事儿可怎么办？”
俞斯嘉懒洋洋道：“打扫个教室能出什么事儿，又不是小学生。”
话音落，篮球场侧门传来疑惑声：“俞斯嘉，你怎么还在这儿？”
楚则铭拿着手机走过来，眼睛在场馆内逡巡：“暮暮没来找你？”
俞斯嘉转头看向他：“他来找我了？”
周末晗搭腔：“没看见人啊！”
“不可能啊！”楚则铭想了想：“大概十五分钟前吧，我刚好看见暮暮出教学楼啊，我看他挺着急的，还以为找你有急事儿呢！”
他刚才回教室时，和温暮堇打了个照面，对方急匆匆的，只应了他一声就没影儿了。
俞斯嘉蹙眉，从教学楼到这儿，十五分钟绰绰有余。
他站起身，拎起地上的两个书包：“我去教室看看。”
周末晗和陆景程对视一眼，也跟着道：“我们一起。”
楚则铭和梁星熠看着面前忽地严肃起来的几人，异口同声：“那我也一起。”
随后，几个人高马大的alpha气势汹汹地出了篮球场，像是要跟人打架似的。
仁雅高中规定，上半学年只有高三有晚自习，为了保证高三的学习氛围，教学楼距离高一高二较远，这个时间点，高一高二这边已经人去楼空，安静的不像话。
楚则铭在路上将遇到温暮堇的具体细节说了一遍，末尾还问了一句：“暮暮是不是快分化了？”
俞斯嘉扭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omega分化和alpha分化性质不同，隐私性更强，只会告诉亲近的人。
俞斯嘉和温暮堇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跟亲兄妹似的，知道不足为奇，只是楚则铭为什么会知道？
“我和他碰面的时候好像闻见omega信息素的味道了。”说完，他立即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啊，我阻隔手环就是打篮球那会儿失效的，刚才回教室已经拿了新的戴上了。”
俞斯嘉点了点头，他知道简溪没说谎，可下一秒，他的心里被不好的预感侵占，往教学楼去的步子更快了。
几人回到高一七班时，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去了，教室里没有开灯，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周末晗一边打开门边的灯，一边问：“暮暮不在教室能去哪里？”
无人应声，也没人知道。
陆景程看了一眼俞斯嘉愈发冷硬的脸色，沉声道：“我们分头去找。”
碍事的书包和篮球被几人胡乱扔在教室里，只带了手机方便联系，俞斯嘉手里拿着温暮堇的手机，心里仿佛被压了一块石头。
他们的速度很快，不过十分钟，高一高二教学楼已经被找完了，几人沿着往篮球场的方向一路搜索过去，经过黑灯瞎火的图书馆时，梁星熠问：“这边也找找？”
俞斯嘉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而距离楚则铭最后看见温暮堇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一无所获。
几人回到图书馆门口，正要离开的时候，听见一声不小的响动，声源来自图书馆侧门楼梯口。
俞斯嘉拔腿就往那边跑，身后几人连忙跟上，没一会儿，他们看见图书馆侧门楼梯下有一个的储藏室，微弱的灯光从门缝中露出。
门是被踹开的，在踹开的刹那，玫瑰和烟草交织的信息素冲入所有人的鼻腔。
俞斯嘉在第一时间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的温暮堇，而不远处，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alpha，alpha的后颈处有一滩暗红色血迹。
俞斯嘉不假思索第朝温暮堇走去，随着他靠近，温暮堇也缓缓抬起头，看见来的人是谁时，他缓缓露出一抹笑容：“俞哥，你来啦！”
说完这句话，强撑到现在的温暮堇也陷入了昏迷。
等到他再醒来，便得知郑凡宇的alpha腺体已经毁了一半，温暮堇当时想，还是他力气太小，找到的钉子也不够长，不然他非得把郑凡宇的整个脖子戳穿。
因为初次分化时，alpha信息素的强制诱导，以及发情后没有及时得到缓解，温暮堇的腺体敏感度降低，即使实在分化完全后，也无法做到对信息素的完全控制。
换一种说法就是，以后的温暮堇只能依赖阻隔手环隔断信息素，他无法自主收敛和释放。
这也是为什么沈席棠和温暮堇第一次见面时，便闻到了他信息素的味道。
同样，这也是郁沅不同意温暮堇过早谈恋爱的原因，他的腺体不能再受创伤，对他而言，已经不存在洗去标记。
如果因为年少不懂事而选择了一个不善良的alpha，他只能切除腺体，做一个普通的beta，而没有了腺体的omega，免疫力会无限降低，百分之九十都会患上疾病。
正是因为这一点，眼下的郑凡宇才有恃无恐，他就是要报复温暮堇，他巴不得温暮堇把腺体切除，一辈子活在病痛中。
或者，他勉为其难地标记了温暮堇，那对方这一辈子也都逃不开他的手掌心，将永远是他的附属品。
只是稍微想一想，便让人开心的想要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