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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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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

    巫马真以自己的名义除僧军, 惊动了禁内。正值涂山雄召太医把脉,大太监毛晋看几位太医面色不对, 憋着一口气没敢出,只从身边人手里端了茶,安安静静地送进去。

    把完脉,涂山雄问了自己的病况,太医面面相觑,只道需要静养。涂山雄便让他们退下,留毛晋一人伺候。

    “凉朔不太平。”待人走干净了,涂山雄才示意毛晋扶他起身,露出了难忍痛意的倦容。

    毛晋心知官家这几日虽闭门不出, 可却不是一丝宫外的动静都听不到,毕竟如今一左一右两近侍都在身边,消息收放都要自如些。虽然毛晋心里如明镜一般,可是嘴上多少还是要显些拙来:“官家您何出此言?我瞧着今年风调雨顺, 收成也好,要比前些年太平呢。”

    “哼。”涂山雄让毛晋伺候穿靴,冷笑一声, “有那个巫马真在, 凉朔能太平?”

    毛晋忙不迭蹲下来给他套靴。他眼珠子转了一圈, 说:“奴才有个疑惑, 不知当问不当问?”

    “有什么不能问的。”涂山雄蹬了蹬靴, 在毛晋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王上为何要一直留着这个假城主?当时戳穿了他的身份,就该将他除掉以绝后患才是, 为何还……”毛晋说到这里就不说了。因为他知道剩下的就算他不说,涂山雄也能明白。

    “他背后可是东晟。再不济,还有整个火军。漆雕弓虽然为人厚道, 不会主动惹什么乱子,可唯独有一样东西不能动,触之如同逆鳞。这便是他这个宝贝义子。如今这节骨眼上,我虽不忌惮漆雕弓,可是却不能不忌惮他手里的兵呐。”涂山雄走了几步,却失了力气一下子倒在椅子上,将毛晋吓了一跳。

    毛晋想去搀着他,可涂山雄却推开了他的手。毛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两难。

    涂山雄颤颤巍巍地走至门后,用力推了开来,长叹一句:“朝臣死,僧军亡。要变天了。西厥要变天了。”

    毛晋闻言,连忙跪地,恐惧战栗。

    忽而黑压压的上空一道惊雷劈过,待毛晋抬起头时,涂山雄早已倒在地上,嘴角的血迹已然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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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了!”

    杵济推开门:“那什么,主子不好了~右侍催您赶快进——”

    他忽而看见主子坐在床畔,一只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小师父的被子,气氛实在安静,于是他连忙将嘴里的话憋了回去。

    凌曲眼皮不抬,丝毫没被杵济的慌张影响到。

    自打下午起,他就听见天边隐约冬雷滚滚,料想到肯定是皇宫里面出了事。涂山雄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可是不把心结解开,他也未必就死。

    “备马。”凌曲说。

    “你去哪儿?”忽而,思衿醒来,拽住他的袖子,“我也要去。”

    凌曲笑了,抽开他的手,将之重新塞进被褥之中:“我去采买些年货吃食,这不快要过年了吗?”

    思衿略带倦意的眼神中露出一丝不解:“方才说的右侍……”

    “是个卖年货的。”凌曲想都不想就说,“往年的时候我经常照顾他的生意,如今他一到过年,头一个想要招待的就是我。”

    若不是杵济知道事实真相,差点就信了。

    他不禁露出崇敬的眼神:主子是如何恬不知耻地做到瞎话信手拈来的?

    “雪天路滑,你当心。”思衿攥着被子,眉头微微皱起,“还有,早些回来。”

    因为就在刚才,他感觉肚子有些隐隐作痛。似乎是有些不好的迹象。这种未知的隐痛令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安。他如今人生地不熟,若是出了事,实在不好解决。

    凌曲被他这下意识的话弄得心头一暖,摘了块牌子交给他:“若你实在想见我,带着这块令牌,差杵济抬轿子送你。”

    思衿接过令牌,问:“这是什么牌子?”

    “火军统领的牌子。拿着这块牌子,你进出皆可坐轿,到时候会有人通知我来见你。”凌曲耐心地说。

    思衿不认得火军,可既然凌曲这么说了,他便点头。

    “乖。”凌曲俯身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思衿想躲,却没躲开。那吻结结实实地亲在了他的眉心,“等我回来。”

    思衿怔怔地看着他起身离去,目光久久收不回来。

    直到人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收回目光,道:“进来吧。”

    早就躲在外边的思湛走了进来,愁眉苦脸地说:“你就这么放城主去了?”

    “不然怎么办?”思衿道。

    “官家昏迷不醒,宫里人人自危。你这时放他进宫,不就等于……”

    他的话没说完,一旁的杵济便咳嗽了一声,提醒她道:“思湛小师父,谨言慎行。”

    思湛连忙捂住了嘴,点点头。她怀里是有几块用油纸包好的柿饼,上面还有糖霜,她知道思衿喜欢吃甜的,特意在山下买的。

    “思衿,我要跟你说个事儿。”她将柿饼全部放在思衿的床边,规规矩矩地坐好,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

    思衿眼睛抬了抬,道:“你说。”

    思湛咬着嘴唇,尽量用平静地语气说:“前些日子宫里下了令,调副城主京望去北疆戍边,无事不得回凉朔。”

    杵济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好端端的怎么把京副城主调去那么远的地方?”

    京望一介文官,文文弱弱,哪能经受得住千里奔波呢?这不是明摆着把人往绝路上逼么!

    思湛的眼眶中仿佛有泪珠在滚动:“京副城主拒不从命,今早……今早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温度……”

    “你说什么?!”杵济不由得抬高了声音,“副城主怎么了?!”

    这人是整个西厥为数不多的好官,可死不得。

    “副城主他已经死了。”思湛终于忍不住,大声哭起来。

    “你先别急着哭。”杵济皱起眉头,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副城主一死,没人能保得住太和寺。你们首座现在在哪儿?”

    “首座师兄或许在主持那里,也有可能和凌目师兄下山去了。”思湛擦着眼泪,说。

    “你现在去找他们,跟他们说暂时离开太和寺避难。我猜宫里一旦得到京副城主殒命的消息,必然会来找麻烦。”杵济道。

    思湛忙不迭点头。

    待思湛走后,杵济这才对一直躺在床上的思衿说:“小师父,这么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他们逼京副城主去北疆戍边,其实就是冲着太和寺和你来的。没了京副城主的庇佑,太和寺不是个安稳的地方。为了保险起见,我必须把您带走。”

    京望。思衿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

    可是奇怪,他明明对这两个字眼完全没有印象,可是思湛方才那一句“副城主他已经死了”说出口,他的心还是跟着沉了下去。

    就像翘开一道冰窟,将石头重重地砸了下去。

    没有回声,凉意却刺骨。

    “有人开始动手了。”他忽然道,“有人耐心等到今天,终于,开始动手了。”

    当晚,伴随着首座一声喝令,全寺一百多号僧人全部撤离太和寺,分别从四个方向下山,入住山脚的村落。

    几乎是刚到山脚,无数巨大的火石便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太和寺拥入一片火海。

    望着半山腰上的熊熊大火,在凌凇和凌目搀扶下的主持还是老泪盈眶:“京副城主十年的心血啊,如今却毁在吾辈手上!”

    凌目安慰他:“京副城主在天有灵,主持莫要悲痛。”

    凌凇也道:“经历此劫,太和寺必然浴火重生。”

    主持这才收回婆娑的眼泪,问:“方才奔劳,思衿还好?他肚子大了,经不起百般折腾。”

    凌凇也放心不下,道:“我去看看。”

    他跨过几步路,只见寺里众僧都在,思衿乘坐的软轿也在。凌凇远远看了一眼,便放下心来,他喊来杵济,道:“思衿接下来要劳烦你了。”

    杵济连忙道:“应该的。只是……”

    “只是什么?”凌凇问。

    杵济道:“只是方才下山的时候,思湛小师父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寺里,回头去拿了,我劝她别去她不听,她难道不知道太和寺周围已经安置好火石了么?”

    凌凇听后面色一沉,连忙翻身上马,朝山间奔去。

    思衿掀了帘,露出稍显苍白的脸色:“你方才说什么?”

    杵济收起担忧的表情,强颜欢笑道:“没什么。大冷天的。小师父你当心吹风。”

    “你刚才说,思湛怎么了?”思衿不依不饶。

    杵济一时没有说话。方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他才知道这话本不该说。那一瞬间火石齐齐飞向太和寺上方,根本无处躲藏。思湛小师父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只恨当时情急,自己只是劝她不要折返,却没想到要直接拦住她。

    如今望着思衿越发苍白的脸色,杵济心中一阵愧疚,只能盼着思湛小师父能平安回来。

    众人挤在一间破败的陋室等到天亮,风雪渐止,久违的阳光重新照耀大地。

    一阵马鸣,众僧望过去,是首座的马。

    “思湛呢?”主持没让凌目搀扶,颤颤巍巍地上前问。他熬了一宿,深邃的眼窝如今通红。

    凌凇摇头。面色严肃道:“我只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只被火烧了一半的鞋。思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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