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情毒
入夜峰峦轮廓清,幽幽碧海繁星烁,
不知明月几时有,乡野儿女倍思亲…
许阳城中,各家各户,房门紧闭,街道上,显得萧瑟异常,“好客来”客栈的厢房内,烛光摇曳,飘忽不定,突然,几声剧烈的咳嗽在寂静的夜晚,却是显得格外刺耳!
“咳、咳咳咳、咳咳…”
一位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手捂口鼻,紧闭双眼,面色被憋得通红,身体更是痛苦的蜷缩颤抖,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
咳声渐缓,他的胸部猛烈起伏,贪婪的吸了几口气后,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如此往复,无休无止!
坐在一旁的老者,连连叹息,暗自神伤,实不忍心看中年男子这般,苦苦劝道“大牛,你又是何苦呢?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二蛋这孩子着想,如今二蛋拜入山门,可你,哎!却成了这个样子!”
老者边说边流泪,浑浊的双眼,毫无光彩,花白的须发,历经俗世的沧桑!满脸的皱纹,一条条、一道道,皆是人间无奈的过往!
人生苦短,奈何岁月悠长…
老者膝下无子,只靠经营“好客来”客栈,勉强度日,自中年男子来到以后,他满心欢喜,自己身上的担子,也轻了许多,本想自己百年之后,能有一位烧纸焚香之人,他也就心满意足,怎奈,中年男子寒毒入骨,已是无药可救!加之思妻思子之情,痛彻心扉,更是无药医治!许阳城内,歪门邪道横行,更可恨的是,城主与之狼狈为奸,强征暴敛,抽骨吸髓!平民百姓,敢怒不敢言,人人苟且偷生,任由欺凌!
只见这男子眼窝深陷,身形枯槁,已是不成人形!
老者唉声连连,喃喃自语道“大牛啊!本想将客栈传于你,也好在老朽年老体衰之时,有一位养老送终之人,哎!怎奈,白发人,送黑发人!张郎中直言不讳,说你时日无多,如若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告知老朽,待二蛋回来,老朽也好如实转告!”
“咳咳咳咳、咳咳…”
他似是想说什么,可是一口气卡在喉咙中,憋得他脸色通红,以至于口不能言!只能剧烈咳嗽,将气排出后,才能勉强喘着粗气道“老、老掌柜,我早已、心死,本想、随、亡妻、而去,奈、奈何,有、二蛋、一子,需、需将他、抚养、成人,二蛋既、既拜入、山门,我也、就、死而、无憾!只、只是、大牛、现在、最、最、最放不下的,还是、老掌柜、的、您!”
眼中红润,泛起泪花,二蛋自拜入“天道宗”,他心中已然无憾,有道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二蛋自己的路,需努力前行,只是老掌柜,越发年长,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如果真到那日,身旁没有个照料之人,该如何是好?只是自己病入膏肓,恐怕命不久矣,再也不能为老掌柜尽些孝道,心中有撼!
情之切,与荣华无关;意绵绵,与富贵无关,恩深似海,恩无底,义重如山,义更高…
十年相处,他已将老掌柜视如生生之父…
再造之恩,无以为报,只能日夜侍奉,让其颐养天年,可如今,自己却是无能为力,自身将死,有恩未报,实属人生遗憾!
他艰难的爬起身来,可试了几次,皆不如愿,痛哭流涕,紧握的拳头无力的捶打炕沿,老掌柜也是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突然,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几口鲜血呕出!老掌柜惊骇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
“凤仙居”内,躺在床上的王易,突然感觉心口处刺痛无比,他猛然惊醒的坐了起来!一声“爹”,脱口而出!
正在屋中谈笑风生的赵老四三人,却是不知所措!只见王易像是发了疯般,从床上滚落下来,头痛欲裂,肋间包扎的白色细布,瞬间一片血红,可躯体之痛,不及情之万一!
三人赶忙伸手去扶,可他已是疯癫,浑身蛮力无穷,饶是三人有修为在身,一时也控制不住,只见他面向南方,不停的磕头,哪怕头破血流,可依旧不止!
赵老四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犯了失心疯,向陈宝与赵晓东喊到“快,快找绳子将他捆住,他定是失心疯犯了!再拿双筷子,放在他嘴里,以防咬舌自尽!快去!”
陈宝连忙点头,飞一般的向外跑去,寻找赵老四所说之物,他拿了绳索与筷子,正要向屋内跑去之时,突然走来一人,看此人身影,体型干瘦,高不过五尺,短手短脚,作一身俗家打扮,陈宝定了定神,连忙拜道“弟、弟子,拜见耿长老…”
这来此之人,正是耿老道,他见陈宝手拿绳索,不禁问道“师侄,你拿这些,有何用?”
陈宝急声道“王易不知为何犯了失心疯,我三人按他不住,特取来绳索想将他捆住,以免做出什么后悔之事!”
耿老道闻听此言,迅速冲入屋中,正见王易嚎啕大哭,不断磕头,嘴中只顾念叨着一个字——“爹”!
赵老四与赵晓东无论怎样劝说阻拦,均是无果,二人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陈宝回来,急声道“陈师弟,快,快将绳子拿来!”
耿老道见状,立即上前,只见他双指成剑,点在王易的昏睡穴上,待二人回过神来,才发现此人,不是陈宝,竟是自己的师父!
这一点,果真奏效,王易立刻镇静下来,片刻后,缓缓的昏睡过去…
“快将他放到床上…”
二人得令,将他抱起,放在床上,耿老道叹息一声,走到床前,见到自己的徒儿这般,心中很是沉重!
赵老四满面愁容,急切道“师父,他定是犯了失心疯,您还是快救救他吧!”
耿老道连连摇头,进屋之时,见王易面向南方,不断磕头,口中还不断喊着“爹”!从这般举动看来,绝不像是犯了失心疯的症状,可为何,他会这般?难道是他感知到自己的父亲遭遇到不测才会如此?可远隔千里之遥,他又怎会知道?
种种思绪交织,使得耿老道迷惑不解,可当务之急,还是王易的伤势要紧,他小心翼翼将血红色的细布揭开,已然愈合的伤口又重新开裂,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耿老道命赵老四去打些温水来,又从腰间取出定神丹与上等的金疮药…
将定神丹喂服后,赵老四端来一盆水放在耿老道面前“师父,您要的温水…”
“嗯,你先将他的伤口清洗干净…”
“是,师父…”
赵老四将手巾摆了又摆,洗了又洗,擦拭时,谨小慎微,生怕自己马虎大意,清洗得不净,不多时,一盆温水已是染得赤红!
耿老道随手一翻,祭出宝葫芦,将瓶塞打开,喝下一口,向着王易的伤口喷去,可奇怪的是,他喷出的却不是酒,而是一股气,酒气浓郁,满屋飘香!赵老四三人一闻,顿感神清气爽…
待酒气融入伤口,他立马将金疮药涂抹其上,三人看在眼中,可心中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八珍酒”本身就具有清热解毒、活血散瘀之功效,然而,耿老道运用自身道法将“八珍酒”气化,使得酒气直达病灶,再涂抹上等金疮药,不消片刻,便可散瘀止血、消肿定痛!
可见,耿老道对于药理、病理,知之甚详!
正待此时,忽听屋外脚步声,步步生莲,款款而来…
阵阵清香,先人而至,除耿老道外,三人皆是一脸痴醉!
“她为何会来此地?”
无奈小她一辈,只能硬着头皮出门迎接,三人不知所以,纷纷跟了出去,出得门外,见有三人,为首之人,乃是一位美貌的道姑!其神态娇媚,肤色白皙,作一身俗家打扮,只是年龄稍有些年长,但风韵犹存,可见当年,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左侧一位女子体态婀娜,温文尔雅、桃腮带晕,若非见她修行,还以为是谁人家的千金小姐…
而右侧一位女子,只见她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身材高挑,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白衣胜雪,眼牟微蓝,手持一柄仙剑,隐隐中,透出一丝冷傲!
耿老道出门相迎,拜道“小道人,拜见镜花大师…”
赵老四三人一惊,没想到,这道姑,居然是“百花峰”峰主——镜花大师!
三人肃然起敬,不敢怠慢,立刻拜道“弟子,拜见镜花大师…”
镜花大师微微点头,见其中一人,正是当时在道场上手持紫薇仙剑之人,她眉目一皱,径直走向屋中,进入屋内,环顾四周,见床上躺有一人,也并未理会…
耿老道心中疑惑,不知她到此地有何贵干?于是抱拳道“不知镜花大师到此,有何贵干?如若有用得到小道人之处,只需叫弟子前来便可,哪需大师亲自前来…”
镜花大师沉吟片刻,道“说来无事,只是想起凤仙居,就来看看!”
耿老道深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里荒废百年,都不曾踏足,如今突然到访,定是另有所图!而这所图,无非就是紫薇仙剑!
事实也正如耿老道所想,当日在道场之上,赵晓东将紫薇仙剑抽出之时,无不让她震惊,三百年前,魔道残余为采阴补阳,恢复修为,将一些小门小派的女弟子强掠到鱼肠山附近的魔窟当中,其兽行残忍至极、让人毛骨悚然!
玉清道君得知此事后,愤怒至极,命令门下弟子速速前往魔窟,解救被俘弟子!当时,苏不凡初入天玄后期,正值意气风发之时,“英雄会”中,勇夺榜眼之位,实力强悍,风光无两!“百花峰”的镜花仙子与紫薇仙子合称百花双娇,二人力压群芳,在当时,也算得上是惊艳绝伦!
“天道宗”一众十数人日夜兼程奔赴鱼肠山,待飞到鱼肠山上空之时,见此山弯弯折折,山路纵横,很似鱼肠,而其中魔窟,也很是好寻,众人按落云头,见一山洞上方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奇怪的大字,众人不识,但根据猜测,这两个字也应该是“魔窟”二字!一行人轻而易举的进入魔窟,居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除苏不凡外,众人皆是得意,自认为定是邪魔得知“天道宗”到此,早已被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
众人一路前行,只感觉阴风嗖嗖,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待进得深处,才豁然开朗,这洞中似是极其广阔,可阴暗诡异的感觉,却是挥之不去,空中,不知为何有无数绿光飞舞,斑斑点点,很是诡异!更奇怪的是,这里丝毫感觉不到任何魔族的气息,众人放松警惕,这时,不知何人将火把点亮,谁知众人见到眼前场景,无不汗毛倒竖,连一向镇定的苏不凡,也是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众多女子衣不蔽体,神色呆滞,眼中灰暗,全然没了生机,俨然已是被人抽去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副躯壳,苟活人间!
几位女弟子被吓得惊声尖叫,赶忙捂眼避首,不敢再看,此等场面,实在是有违伦理纲常,男弟子也是齐齐背过脸去,各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些害人的邪魔生吞活剥!苏不凡暗中观察各具尸体,发现尸体血脉之中,不知为何长出如汗毛般细小的尖刺,肉眼极难辨别,可正在一旁的紫薇仙子实不忍心看这些被炼制成炉鼎的女弟子,死后还要遭受非人般的羞辱,便找来衣衫想要给她们披上,也好暂遮羞处,死的有些尊严!
紫薇仙子正欲动手之时,苏不凡幡然醒悟,大喝一声,想要阻止,可为时已晚,紫薇仙子的指尖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饶是她行动敏捷,却还是着了道!
苏不凡闪身一跃,极速来到紫薇仙子面前,见她指尖发青,赶紧封住她的云门与中府两大穴位,以防邪毒蔓延全身,封住穴位,他又将紫薇仙子受伤的手指放在口中,连吸数口,待血中再无邪毒,遂才放心,镜花仙子见苏不凡这般关心师妹,心中异样,随即走向二人,冷言道“师妹,怎么这般不小心!这里机关重重,切莫大意!”
话锋一转,又看向苏不凡,十分关切道“苏师兄,这些邪魔真是歹毒,竟在尸体中暗藏剧毒,不知你身体如何?”
苏不凡看向紫薇仙子,见她面色嫣红,身体大概无碍,又看向众人,告诫道“众位师弟、师妹,这魔窟中暗藏玄机,在没有弄清事实之前,切莫乱动这里的一草一物!”
众人都很敬佩这位苏师兄,性格洒脱,不拘小格,长相在众人之中更是出众,俨然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其学识与修为在同门中,也很难有比肩者,宗内诸多长老与峰主,对其大加赞赏,有意推荐他为“九华峰”峰主,副宗主玉清道君,也是有此意向,将他立为峰主,只是暗中有人阻拦,未能如愿!
玉清道君过意不去,特选择几处福地让他挑选,谁知,他却不愿,偏偏选择一处偏僻的七宝山作为自己的道场,自称为逍遥真人…
十数位同门唯苏不凡马首是瞻,可镜花仙子却是气不过他的所作所为,自己这般关心他,他却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曾几何时,自己又怎受过这等窝囊气!论美貌,自己不输任何一位女弟子;论才学,自己虽说不上才高八斗,但也算是满腹经纶;论修为,同辈之中鲜有敌手!在“百花峰”,师尊更是将自己视若掌上明珠,而你苏不凡偏偏喜欢弱于我的离落诗,既然本仙子得不到,那就任何人都别想得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到此处,她一时怒气上涌,竟一掌拍碎眼前的炉鼎!
炉鼎四分五裂,血肉横飞!丝丝绿气从骨肉中散出,点点绿光,飘飘忽忽,极速消散在空中…
苏不凡大惊,怒喝道“镜花仙子,你想害死大伙吗?”
镜花仙子画眉倒竖,强词夺理道“还不是因为你?这里的同门如若死在这里,你苏不凡,就是罪魁祸首!”
紫薇仙子赶忙上前劝解,谁知正欲说话,只感觉身上奇痒难耐,紧接着头晕目眩,气血上涌,不多时,一股难以控制的欲望,在脑海中不断滋生!
脑海之中,竟然全是男女云雨之事,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本想运气抵挡,可越是运行真气,那股欲望反而愈加强烈!
苏不凡大道不好,见紫薇仙子这般,想必定是那邪毒所致,这邪毒霸道无匹,诡异莫测,竟无视修为道法,直攻人的七情六欲,情欲所致,难以自拔,除非斩断情丝,方可破解!
可情丝难断,欲望丛生,这正是桎梏修道人士的一把枷锁!
再见其他同门,皆是满脸淫笑,猥琐至极,连镜花仙子,也未能幸免!正待这时,在众人上方,数十道黑影凭空而现,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后走出,只见他体形巨大,手提一把盘龙亮银枪,身上魔铠乌黑发亮,头生钢角,血眼猩红!浑身黑雾笼罩,看不清面貌…
一身魔铠乌金造,手持银枪震空霄,
采阴补阳邪功练,威风凛凛血魔王。
血魔王不怒自威,其身后黑影也逐渐显化,大多数为魔族余孽,可魔王身旁两人,却是地地道道的人族修士,左侧一位,是手持山河扇的白面书生,右侧一位,则是长相猥琐的龟背老者!
这白面书生,姓秦、名忠贤,只见他面容消瘦,个子高挑,他原本是“英雄阁”门下弟子,虽有英雄之名,但为人阴狠毒辣,擅长攻于心计,被“英雄阁”除名后转投魔宗,现为血魔王出谋献策,深得赏识,有道是:两腮没有肉,神仙都难斗!
这龟背之人,道号五毒散人,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终日以杀人为乐,后被正道中人追杀,无奈之下,拜入魔宗,以求庇护,拜入魔宗后,更是穷凶极恶,为报复正道中人,用毒谋害大小门派共计一十三宗,宗内女弟子无一幸免,全被此人炼成炉鼎,以供魔族享乐!
正所谓龟背蛇腰不可交,斜眼看人不用刀!
血魔王见下方女子体态婀娜、风情万种,比起小门小派的那些女子,这几位,乃是一等一的炉鼎“‘天道宗’之人,来我魔窟有何贵干?难道是来送死的吗!还是专程给本王送炉鼎来了!”
“天道宗”众人已陷入困境,只有苏不凡一人还在苦苦支撑,虽说如此,他一旦运行真气,也会如他们一般,永坠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