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犹豫
三日之后，北魏的京都城门，有一道白衣身影缓步走来，在路过城门的时候，被侍卫拦下。
他淡漠地瞥了一眼那将他拦下的侍卫，步子不停，径直越过城门，隐没在喧闹的人海之中。
那将他拦下的侍卫，迎上身影的目光，顿时双目呆滞，良久之后才猛地醒转，迷茫地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最后目光停在手上的一张画像之上。
前些日子，南境传来消息，说是有一尊惊天的剑仙，闯过边境线，往北来了。他暗暗提醒自己，此人极度危险，绝对要注意路上每一个行人…
身影进了城之后，茫然地走在街道内，看着街边的商贩，他露出恍惚，最后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走到某个巷子的最深处，他才仰首，露出一张年轻的俊朗脸庞。
丰神俊逸，如同刀凿斧刻的艺术品。
正是李青纹。
“来意？”
君上自从来了北魏的京都，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神色淡漠冰冷，此时就连声音都有些嘶哑，透露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
巷子幽静，许久有一道身影从一旁的墙壁之中走出来，带着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君上，卑职朱雀，奉命帮助君上。”
镇国司四部，青龙、玄武、白虎以及朱雀，都是武千亦的麾下，奉谁的命，很清楚了。到这里，李青纹眸子里才有一丝柔和闪过，但是声音还是布满寒意：“你怎知晓我要来北魏的京都？”
朱雀扬起脸，是个偏中性长相的女子，嗓音相对于女子来说，稍显粗糙：“卑职潜藏在北魏的京都之中已经数年，前一些日子，大明宫中发生刺杀之事，陛下就命我去暗中调查。前几日，京都之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太初境的修士，从城外狼狈归来…”
李青纹听到这话，径直问道：“此人去了哪里？”朱雀沉吟许久，凝重道：“当今北魏的宫中，有寂灭境，君上…”
“他在哪里？”李青纹身上迸发无尽的杀意，只有七品宗师的朱雀，仿佛在无穷无尽的风浪之中，摇曳的小舟，脸色很快苍白无比。
“君上，那方圭之后，恐怕有皇室的影子，此事牵扯到两国的关系，也关系道湖，甚至关系到即将到来的封仙榜之争！卑职斗胆，请君上…谨慎行事！”
李青纹眸光闪烁，深吸气，那股笼罩在朱雀身上的无尽寒意，顿时消失，后者心有余悸，背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说说吧，你查到些什么？”
“卑职查到，千年之前，当今那位长公主，当年尚在九品圣人的时候，曾经进入道湖之中，参与封仙榜之争。奇怪的是，自从从道湖之中出来之后，这位长公主就变得极为怪异，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哦？具体说说看…”李青纹脑海里浮现道子所说，眉头紧皱之中，选择了继续听下去。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一次的事情背后，恐怕已经不是庙堂江湖的恩怨了，甚至于超越两国之间的摩擦，而是将他引向了一条…布满迷雾的大道之上！
“北魏皇室当年也有察觉，所以让那一位暗中查了长公主，可是诡异的是，这位长公主除了性格大变之外，其他一切正常，记忆也都还在，当时那人就排除了夺舍的可能性，慢慢的，也就不了了之了。之后，道门传来惊变，长公主府上，也多了一个门客幕僚。”
朱雀将她在北魏查到的事情尽数道来，李青纹听完这一切，皱眉之中踏步走出小巷，声音远远传来：“这是江湖恩怨，你不要插手，告诉夫人，不用担心我。”
背后的女子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躬身一拜，隐没在巷子的隐秘当中。
君上则是绕道去了城外的那条河旁，此时已经是黄昏，夕阳从身前照耀而下，将君上的身影拉的很长，他犹豫很久，踏上了那座画舫。
姑娘们对这个丰神俊逸的青年尤其热情，但是李青纹始终沉默，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一杯一杯喝着酒。
最后陪在他身侧的，是一个娇俏的少女，眸光之中带着青涩，给李青纹倒酒之时，洁白如藕的小手，微微颤抖。
“公子来自哪里？”
李青纹几壶酒下来，脸色熏红，呼吸之时，带着酒气的气息扑在少女的脸上，让她本就羞赧的脸，通红一片。
君上说了一句很装逼的话：“江湖人的来处，想来不是很重要的，反正最后，都是要葬身在江湖里。”
少女愣了许久，似乎觉得李青纹并非那种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再次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公子是看了我们画舫之中的题词么？”
“题词？何人所题？”
“约莫一百多年前吧，也是这样的黄昏，有个刀客，不知为何，竟然闯入皇宫之中，要对当时的太子殿下行刺，不过最后没成功罢了…后来，有人察觉到，这位刀客曾来此地饮酒，那晚，恰好死了一个歌女。”
说着，少女轻轻起身，柔荑牵着李青纹，将他拉到一架古琴旁，地板之上，有行娟秀的字迹。
“有个才子为此感到惋惜，所以在这里写了几句诗词，以表示对于官府的怨气，因为我们画舫对于太子的左派也颇有微词，所幸就将这句诗词留了下来…”
少女还没有说完，李青纹冷漠的眼眸之中，露出悲切，簌簌落泪。
这泪水，是愧疚。
因为李青纹记得，他答应过王二，一定会帮他报仇。
少女不知所措，不懂如何安慰骤然落泪的李青纹，只能在一旁看着。良久之后，这个青年豪横地甩下一袋灵石，大踏步离去。
在昏暗的灯火之中，少女恍惚觉得，这道身影，跟传说之中的那一位刀客，其最后离去的背影，一模一样。
出了画舫，李青纹在一片夜风之中，直接进城，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道子说，此事事关重大，或许打草惊蛇不是最好的选择，李青纹懂，知道事关道湖，关乎整个天下，但是他想复仇。
那时，他第一次犹豫。
但他还是来了京都，朱雀又说，这一去，他李青纹或许会死在北魏，或许会牵连两国百姓。
李青纹不怕死，但是怕会牵连两国的百姓。
这是李青纹第二次沉默，于是他来到了画舫。
他想找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忘却天下苍生的理由，只是很普通的，为一个旧友报仇。
为旧友未竟之事…拼一拼！
为这天下的道理…拼一拼！
第三次，他没有沉默，也没有犹豫。
因为他答应过王二，这个仇会帮他报。
他也答应过自己，王二的仇，他也一定会报。
前者，是王二的仇，后者，是他李青纹自己的仇恨。
他决定去杀人。
正如那地板上，那一句娟秀的小诗：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