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黎絮61】名副其实百都城
有一天,整片天被遮了起来,随即下起了漫天黑雨。
雨落后,遗留下满地的字:
吾本向阳花品,不想有愧天地,往魁星陨落之处,游子应劫,劫难成败,观者有份。敛色人间,却不忍添色,顾俞籽路到此一游。
那天,俞籽路被封寒潭。
怀絮探得消息,俞籽路把众人引到留云涧处,本可以殊死一搏,怀絮也知晓他胜券在握,可他俞籽路没有,或许他有过动心,但是没有。
怀絮自诩命途多舛,自怜自哀,对俞籽路是打心底里的嫉妒。
在他眼中,俞籽路是不染尘埃的骄阳,与贺黎黎的得天独厚不同,俞籽路是先天的命不好,可他运气好,所有人都捧着他,爱护着他。
而这些是怀絮没有的,他想靠近这种幸运。
近朱者赤嘛,他想获得一些幸运,以为靠近那些光明,身处黑暗的人就能获得新生。
可“近朱者赤”的后一句是“近墨者黑”,他这个所谓的“天煞孤星”把所有人都害惨了,把那些原本身在光明中的人,也拉到了深渊里。
这种落寞,比之前更甚。
怀絮手中弹拨着他的那把琴,一模一样的曲子,弹了一遍又一遍,都有些瘆人了。
一曲弹罢,怀絮问一个小丫鬟“小园,你是听过这首曲子的人,你来品鉴品鉴,我弹的如何?”
小园低着头,害怕极了,根本不敢看怀絮“东家弹的无与伦比,是天籁之音”
怀絮“说实话!”
他的语气不同于刚入城那会,而是越来越冷,阴沉的可怕,许是把小园吓到了,她连忙跪地,求饶道“东家饶命啊,奴婢是服侍过萱夫人的丫头,求您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饶了小园吧”
怀絮叹气一声,扫兴道“你走吧”
小园听后,赶忙退下了。
食婵在一旁担忧的唤道“城主~”
怀絮“你不知道,这首曲子是怀澈所创,我匆忙学来,是给萱夫人的生辰宴添彩的。最后完整的曲子竟然是小园听完的。”,他接着问道“很曲折是吧?”
“食婵不懂音律”
怀絮笑道“我也不懂,一窍不通。”,他摸了一把琴弦“知晓这曲子的人都已经没了,小园听到后也只是害怕”,他拨弹了一下,疑惑着“听着好像是喜乐吧,怎么会害怕呢?”
食婵“食婵不懂,可我会试着听懂”
怀絮看了一眼她“有些东西是勉强不来的,我从前也信奉事在人为,可结果总不如人愿”转而问道“,俞籽路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食婵“嗯”
怀絮“你有何感想?”
食婵毫不关心“我不认识他,他要死要活和我没有关系”
怀絮似是没有料到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可我认识他,在他身份未明之前,我就怀疑了,后来确认了他的身份。那时的我感觉自己好聪明啊,知晓了旁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问道“知道我为何没有揭穿他吗?”
食婵摇摇头。
怀絮“他在觉缭时,就是人见人爱的小师弟,所有人都宠着他,他却总喜欢跟在我身后,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怎么也甩不掉。除了师长们的话,他好像就属听我的话了”
食婵“城主很喜欢这个小师弟吗?”
怀絮果断道“不,很讨厌。可也要装得很喜欢,要装得很像,装到最后我自己也忘了要去讨厌他。身在觉缭,好像宠着他变成了一种意识正确,理所应当”。
他看向天,望着月亮,说道“我讨厌他的顺风顺水,命途坦荡,而这些我不曾拥有,所以……我才讨厌他。可现在想来,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一般厌恶这些的人,都是些伪君子,真小人。”
食婵“不是的,城主是真君子”
怀絮也被这话给逗乐了“你这话真有意思”
食婵“可城主说的这些,食婵理解不了,俞籽路他也不是命途坦荡啊,他被镇压寒潭,重兵把守”
怀絮拂袖起身“你这话说错了,他不是被镇压,而是甘愿自困。穹渡岭是什么地方,妖族的温床,所有妖物法力大增的地方,那里任何仙家法术都施展不出来,哪怕一片祥云也得靠边站。力量如此悬殊,你告诉我,俞籽路怎么会输?”
食婵“这……”
怀絮“他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若非如此,谁能拦得住他。”,他不免把自己跟他做比较“光明磊落,他做到了我所不能坚持的,他很了不起”
食婵不明白城主为什么一会嫌弃他,一会又夸赞他,便不敢多言了。
怀絮有些幸灾乐祸“可那又如何呢?他光明磊落,还是被定为罪人,善良到极致就是愚蠢,他可能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你说好笑不好笑?”
食婵一言难尽的表情。
怀絮却自己先笑了,不沾酒的他,却有点醉意“他虽然可恨,可不得不承认,他没有什么错处,更没有什么伤天害理,可谁管呢?照样对他喊打还杀的,好像他的罪孽比我更大似的?”
食婵担忧的唤道“城主~”
怀絮“他这样一个人都能被钉死在耻辱柱上,我的下场应该不会比他好吧?”,这话乍一听有些自嘲,也有些担心自己的处境。
食婵“不会的”
怀絮自忧道“等那些人空出手来,就可以专门来收拾我了。我真的怕守不住。若我死了,百都城的城民会不会被牵连啊?”
食婵“不管结果怎么样,食婵一直站在您这边的”
怀絮“食婵,你应该活了上千年了吧”
食婵“对”
怀絮“你我相识不到十年,大难临头不必死磕,找寻出路去吧”
食婵坚持道“不,食婵要一直待在城主身边。”
怀絮坦言“可我护不了你”
食婵无所畏惧“食婵已经死过一次了,根本不怕死。千年前,城主还是世子时,曾在雪夜里给食婵找了一双御寒的鞋子……”
怀絮才想起来“所以你真是来报恩的?”
“食婵早说过是来报恩的”
怀絮“可你最后还是被冻死了,所以恩情什么的子虚乌有了”
食婵低下头“是我自己不争气,不怪世子。”
怀絮叹道“看来我是大难临头了”
食婵“等黎夫人回来,也许就有转机了呢?”
怀絮笑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看她的样子也不像装傻“夫人留书出走,还是你把信交给我的,你忘了?”
食婵“没忘”
怀絮奇怪道“你没看信的内容?”
“食婵不会私拆城主的信,再说……”,她低下头“食婵不认字”
怀絮震惊之余“你不认字?”
食婵从不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被问到跟前,有些难以自容“嗯”
怀絮是特别惊讶,他身边的人弄文耍墨,花样怎么好玩怎么来,实在没见过不认字的人,他真的被惊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如果……真能挺过这一关,我定要给你请个老师好好学学”
食婵“不用白费力气了,食婵学不会的”
怀絮“谁生来就是满腹经纶的?都是一点点学起来的,你可要好好学学”
食婵从来不会违背怀絮的意思,只能应下。
这时里屋传来小郡主的哭声,哭得声音很沙哑。
怀絮去看,孩子看到他后哭得更凶了,他也很无奈啊,看乳娘过来用心的哄着,他却插不上手,只能干站在一边,什么也帮不上忙。
怀絮无聊的从角落里的箱子中,翻出一个拨浪鼓来,“碰碰碰”的击打着,逗着新竹笑。
小郡主看见拨浪鼓,就忘却了对怀絮的恐惧。
看着拨浪鼓,小新竹开心的不得了。
怀絮便玩的更加起劲了,突然感觉到手里的拨浪鼓有什么不对劲的。
里面好像有古怪。
怀絮考究一番后,把拨浪鼓从中间掏空了,鼓面破碎之后,怀絮把里面的小东西掏了出来。
竟然是……阎罗坠。
怀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贺黎黎留书出走,满书都在指责他的种种不是,最后直接盗走了阎罗坠,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没想到贺黎黎大张旗鼓的出走,拿着假的阎罗坠,却把真的阎罗坠留下了,还藏在小郡主的拨浪鼓里,为的就是有人找到她时,也不会把真的阎罗坠据为己有。
真是一举两得。
也真是……只有贺黎黎才能做出这种事来。
现在怀絮手里有底牌了,便再也不怕什么了。
百都城挂出黑羚羊的旗帜,以视负隅顽抗,坚决不示弱,明显得了阎罗坠后的士气也大为不一样了。
这个东西能带给世人多少惧怕,就能带给百都城多少安全感。
虽然百都城里有很多异论,可大难临头,有这个邪物宝贝护着他们,他们的心里也踏实不少。
怀絮继续自己的侵占野心,有心思就出城,有想法就掠地。
百都城,原是“百般都好”的意境,可现在足足凑足了百余座城池,倒是响应了“百都城”的名号。
离佳源,合百城,造就一片辽阔的绝地。绝地之中坐镇一个阎罗王,手下操控无数小鬼,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民不聊生。
各方势力也不断给百都城施压,可怀絮不怕,他手中有阎罗坠便无所畏惧,反倒给所有人一个警醒,他可不是俞籽路,他没有那多余的良知。
想感化他,简直痴心妄想。
就算搬来了他的师父也没用。
怀絮还是那一招,城门紧闭,不想见客。
百都城的戒防固若金汤,是照着当初东择影患的规模而造的,坚不可摧,数次休整之后,变得更加稳固,外人根本攻不破。
哪怕请来了数十只赤风,也不管用。
至于清风辞刚培育刚出来的豁泉,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李勃谦不肯拿出来震场子。
现在的处境简直比东择的影患更加可怕。对东择,那时候的是放任。对怀絮,简直是无能为力。
他有阎罗坠在手,根本不能硬碰硬,稍有不顺他的意,他便隔空取人性命,防不胜防。
……
有天,百都城私下迎接了一位客人。
酒桌上,胡寺承问询“你们东家呢?”
郁歌“我们东家日理万机,由我来主客”
胡寺承尴尬的笑笑“这样啊……”
郁歌“寺承大人怎么有空来此啊?我们这里可是再起魔都,怎能迎来您这尊大佛?”
胡寺承立马“话可不能这么说,天下动荡,不能以黑白善恶来区分,谁能保证一直高枕无忧呢?还是得分清时局,以和为贵”
……以和为贵,换言之就是,别来打我,我想当自己人。
郁歌看着昔日里以打压他为乐的庸主,笑道“寺承大人还是老样子啊”
胡寺承“郁歌,你也曾是斛牢关的仙客,良禽择木而栖,有自己的选择,我不怪你,现在你出息了,更应该关照关照昔日的兄弟”
郁歌有新靠山,根本不在意眼前的旧主,“你不怪我,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他直呼姓名“胡契,你在外长不了自己的脸面,反而来指责我的不是,我在斛牢关时任劳任怨,若不是因为你的压制,我会走到今天这步吗?”
胡寺承听出来他的不满,他也清楚自己是来讨和的“哎呀,你不顺心,可以跟我说嘛,何必要一直忍着”
郁歌觉得可笑极了“原来寺承一直是关心我的?我怎么从来没看出来?当初有师兄弟来城下叫嚷……骂我背信弃义,骂我是个叛徒,说寺承大人要是知道了,是不会放过我的?”
胡契“哪个缺心眼的,敢顶着我的名号做事,你指出来,我回去立马给他好看”
郁歌眼中含泪“哪个?可不止一个。再往前看,影患肆虐之时,师兄弟们说好一起守卫战地,可最后只留下我一人,他们一声不吭的走了,还把后路全给断了。”,他忧怜曾经的自己“果然,我不负众望,我倒下了”
胡契直讲好听的“郁歌,你坚守阵地,你做的很好,是他们背信弃义,都是些没心眼的东西,我也是听信了他们的谗言,才对你有所看法。你这么多年来受苦了,你要实在放不下,我把他们都捆来,给你赔罪”
真是说得好听,郁歌当时已经是个死人了,有幸被怀絮救起,才有今日站在这里的郁歌。要没有重生,怎么能看到点头哈腰的寺承大人呢?
胡契的话一贯的好听,果然他还是他,就凭现在的处境,让他磕头认错也不是难事,可这些虚情假意不要也罢。
郁歌象征性的一笑“都过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胡契“你能看开就好,斛牢关里还有不少人是挂念你的,你若有心思,可以随时回去看看”
谷历进屋后,正好听到了“冰释前嫌吗?最好不必了,他在这里好好的,过去那边了要回不来,算谁的?”
胡契“这……不强求不强求”
郁歌“寺承大人,你今日是见不上东家了,有什么跟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胡契不想言说“那我可以等等”
谷历“怎么?我俩好歹是九座主城的主人,听不得话吗?你还怕从中添油加醋不成?东家行踪不定,就算在近处,想不想见你还两说呢?小心一直吃闭门羹……”
胡契面上下不来,倒是郁歌从中解围。
郁歌“寺承大人可以明说,等东家回来了,我可从中转达。”
胡契“那好”,他掏出几本迎宾帖来“你们可以过目一下”
郁歌看后,凝重神色,问道“这是何意?”
谷历也凑过来看,郁歌把帖子侧过来冲着他那边。
胡契“现下,清风辞的势头力压觉缭,桑先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流通的迎宾帖也都是要交到清风辞,给李勃谦过目的。这本也不例外。”
谷历态度依旧,怎么看胡契怎么不顺眼“你们给谁看都行,关我们什么事?”
胡契“桑先是靠着通晓未来的本事,坐上了首衔之位。历来行驶防微杜渐之责,现下他出现了一个大纰漏……”他欲言又止的。
郁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因为我们东家?”
胡契“不错,当初在穹渡岭,镇压俞籽路于寒潭之中,就是因为桑先的那句话。可这句话现在出现了偏差,字字句句全都对不上俞籽路,民意肆起,要为俞籽路平反,李勃谦以此责难桑先,原来的首衔已经失了人心。”
郁歌“所以说……”
胡契“所以说你们的敌人已经发生了偏差,不是觉缭,而是清风辞”
郁歌“知道了。那寺承大人今日特意前来,就是为告知此事?”
胡契“对”
郁歌“寺承大人有心了,我会如实告诉东家,日后若有来往,寺承与百都城也可以密切些”
胡契算是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心满意足的走了。
谷历怀疑道“会不会是奸细啊?”
郁歌“我了解他,胡契这个人左右逢源,是他一贯作风。奸细这个词用的好,若真是清风辞当家做主了,他很有可能会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那边,两边卖主,两边求存。”
谷历“那咱们还用告诉东家吗?”
郁歌“得说。俞籽路是因为那一句话被镇压的,你还记得是哪句话吗?”
谷历“明空侧,天倒斜,众生皆浮,阴阳万万空”
郁歌“你漏了一句。东指影患,择向亡主。加上这句,你不觉得这话有问题吗?”
谷历细想想“好像说的不是俞籽路,好像是……”,他立马捂嘴“……东家?”
郁歌“都过去很久了,却要为俞籽路平反,这不就是想把矛头对准百都城吗?”
谷历“咱们有东家,还怕他们”
郁歌“我感觉很不好”,他有意问道“谷历,你忠于东家吗?”
谷历被问到后,募地一怔“你怎么这么问?”
郁歌“我曾是个仙客,正经的仙道门生,要有选择我也想匡扶正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谷历急忙去捂他的嘴巴“你小心让东家听见!”
郁歌“那你呢?我在你之后来百都城,你不用担心我说漏嘴。”
谷历想了想后“额……我忠于自己,谁能让我好过,我就让他好过”
郁歌“可东家要真是亡主的话,那要怎么办?自古邪不压正,真到了那一天,咱们要与他一起葬送吗?”
谷历坐下来“其实我也拿不准,东家这里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只是你是第一个与我说的人,我也只敢给你说”
郁歌“那你哥呢?”
谷历很苦恼“他啊?我感觉他和东家像是一条心的,我要跟他说,他是不会听的”
郁歌“外人说这里是再起魔都,其实也挺应景的,这里虽然荣华,却死气沉沉的,像个笼子一样窒息。”
谷历“据说东家身上有诅咒,怀澈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救回来。还有你看萱夫人,黎夫人,还有小郡主……”
郁歌“这些都是玄学,不能全信”
谷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郁歌“先安分守己吧”
谷历小声道“我把名下的金子全都运出去了”
郁歌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
谷历“这叫以防万一”
郁歌“你动作挺快的呀,若真有那么一天,也能全身而退了”,他随后又问“那你哥怎么办?”
谷历“到时候,把他名下的金子全给运出去,不怕他不就范”
郁歌“你小子够狠的……”
谷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