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黎絮29】千里诏，不阴谋
再遇玉门，是个死局，怀絮却看得比任何人都重，他拼尽了全力，可还是连东择的边都挨不到。
伶仃盏之下，怀絮随身全部近卫，原地枯竭，形同骷髅。
方圆百步，只有俞籽路和他幸存了下来。
怀絮被救下后，张口就是黑血，狂吐不止，再加上头痛欲裂，整个人的脑袋像被灌了铅一样，很沉很沉。
犹如一只蚂蚁在铁板中间咬碎了个小口，随着裂纹浇筑着火焰岩浆，而这些火焰四通八达的直通痛觉。
跟顶隆钟似的，敲个不停，睁眼就是天旋地转，眼前的人说什么他都不见，可闭上眼，就是一片腥红。
被充胀的脑子里，还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怀澈还等着他。
萱夫人握着他的手“东家，你怎么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怀絮睁着眼，像是失聪似的没有回应，周围人上上下下的，转的极快，置于梦境的无地自容。
怀絮闭上眼睛，凝神之后再睁开，发现自己置身于玉门战场，东择的影奴正在与他对战，一眼望不到头的影奴，于平常不一样的是，它们悬浮于地面一层楼高，像是俯视人间的死神，可望而不可即，居高临下的讥笑着不可作为的他……
怀絮的眼睛肉眼可见的通红，他召出鎏光，朝着空中疯砍乱刺，屋内绸纱全被搅了下来……
他沉浸在厮杀的梦境中，一招一式像个疯子一样，旁人根本拦不住，还被砍了好几剑，雷雅萱也中被刺伤了。
一旁丫鬟看后被吓到了“夫人！”
萱夫人捂着胳膊，流了满地血，她捂着伤口“我没事……”
童遥“夫人，东家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萱夫人“先捆起来”
一时间没有人敢动手，以为听错了。
萱夫人一声令下“捆起来!!!”
几人面面相觑，四五下的给他捆起来了，可怀絮还在左右挣扎，撞到了门边上，又是几口黑血，侧着脸吐得半边脸都是。
萱夫人心疼的拿帕子给他擦拭，带着哭腔问道“告诉我，你怎样才能好啊……”
怀絮似乎听不见，浑身抽搐，所有人看他这样，都被吓住了。
怀絮在人前都是敢当有为，能让人放心的存在，此刻病魔缠身，战栗可怖，像个怪物一样，跟之前玉树的城主，简直判若两人。
被绑住的他，挥动手中剑，打出一阵剑气，只是他神志不清，打到了一棵树上，那棵树立马倒地。
贺黎黎刚到，这棵树就倒了下来，她有惊无险的躲开了。瞧着眼前的情况，她立马封了剑，抢了鎏光藏在身后。
贺黎黎“他怎么会这样？”
萱夫人摇头“我也不知道”
把怀絮安置下，贺黎黎将那些草料放进里香炉，扇着这些略带香气的草料，怀絮安静的睡着了。
萱夫人放心不少“总算睡下了”
贺黎黎“我刚从俞籽路那里过来，他那边也挺不好的，但也没有像这样啊”
萱夫人“这个病能治好吗？”
贺黎黎“我也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像是急火攻心，遇到反噬后，就成了刚才那个样子”
她自责道“早知道，就不该拿那盏破灯”
萱夫人宽慰道“谁也不会料到结果的”，看向床上安静躺着的怀絮“只是他耗费心神只想擒住东择，这下醒来肯定接受不了”
贺黎黎沉下眼睫“……”
萱夫人“他跟怀澈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贺黎黎寻思着“也没有一直很好，他俩在觉缭上时就经常打架，见面都没有好话的那种，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我请客吃饭时，都会把他俩隔远一些，生怕打起来。要跟那时候的我说，他俩会为了对方去拼命，打死我都不相信”
萱夫人“他很重情义，有时候也是个弱点，平日里他心思缜密，这时候他心里乱，只想找到怀澈的影子，可往往事与愿违”
谁也没关注到的，怀絮挨着墙的那一侧脸，眼角滑下一串泪珠来，也不知道他是在梦里哭泣，还是清醒着的。
贺黎黎“总有天晴时，不会一直无头绪的”，随后又道“也不知道他多会才能醒？”
萱夫人“我倒是希望他可以多睡一点，自立城以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又受了这么多伤”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贺黎黎“别担心，总会好的”
萱夫人看屋内人多，就散去一些“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一群人陆陆续续的退下，童遥较他人多停留了一眼，随后也退下了。
屋内清香焚烟，贺黎黎扇着炉子，这个味道让怀絮很安静，也扇得其他人也昏昏欲睡……
萱夫人“黎黎，你们仙客平常受的伤多吗？这种伤可以治好吗？”
贺黎黎心里不确定，还是自信满满说道“可以的，这些是清风辞的灵草，外面买不到的，他们相君亲自送给来的”
萱夫人翻看备用的草料，从中找到一些花瓣，捏起一点闻了闻“夹竹桃？”
贺黎黎细细查看后“还真是！我还没细究过里面的东西呢”她立马盖上香炉。
萱夫人揭开盖子“不妨事，夹竹桃可以解毒镇痛，用在此处恰得好处”
贺黎黎“没想到夫人还懂医理”
萱夫人“久病成医，自然懂得一些，没想到运用到你们的病痛也能行得通”
贺黎黎“那是当然了。你也别把我们想成血脉里留着铁水的石头人，我们跟普通人一样，药石可医的，不然清风辞是干什么吃的”
萱夫人点头认同“有道理”
这扇得愈发昏昏欲睡，萱夫人也有些犯晕，看着怀絮无碍，她也放心了些。
萱夫人一摸手臂上的血，又看了看贺黎黎，就顺势一倒，得亏旁边的侍女姐姐们扶得及时。
“夫人，你怎么了？”
不全是装晕，她真的是很累了，脸色也较平常泛白一些，一眼望去像真的一样。
“快快快，去请医师来!”
“先抚着夫人去休息啊”
……
萱夫人软瘫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安置到其他地方去了。
贺黎黎手足无措的想帮忙来着，但是侍女姐姐们压根不想带她玩，像看不见她似的，一窝蜂抬着雷雅萱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时候她就在埋怨“廉昕这人跑哪里去了，关键时候偏不在，想累死我啊”
她召动千斤缚，手掌上出现可见的符文:快过来帮帮我……
应该是传导到廉昕手里去了，可是许久之后也不见得有回复。
贺黎黎把扇子一扔，发了一通脾气，可这时候也没有人搭理她。
这时候，屋内的焚香淡了些，贺黎黎又从地上拿起扇子来，继续扇扇子。
弯腰的时候，颈间掉出个坠子来，这下才意识到自己脖子里还带着一个镂空的坠子，里面时常装着一个药丸，也是当初白祭在东风面汤池那里，从贺黎黎这儿抢去的药丸，日常佩戴可驱散毒虫，解百毒，关键时候还可以救命。
再看一眼怀絮，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应该是睡着了吧。
万一没睡着，突然醒来，怎么解释啊？
贺黎黎自顾自的与他交流起来“怀絮啊，我知道你醒着……”
……没有任何应答。
贺黎黎继续道“我这里有一个解毒药丸，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吃下去肯定是没有害处的，要真能对你的病情有帮助，我也算又帮了你一次了。”
……还是没有回应。
贺黎黎“我再声明一次啊，这个不是奇怪的东西，你要真醒着，就应我一声。我要喂你的时候，可不要突然吓我一跳啊，更不要发疯的咬我一口，听…听到没？”
怀絮没有丝毫的动静，安静的睡着，与刚才发狂的他，判若两人。
贺黎黎“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听到了啊”说完这句话，四处看看，确定不会有人打扰时，就准备喂药了。
贺黎黎惊觉：我又不是干坏事，干嘛作则心虚啊？
对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随后堂而皇之的喂药了，可怎么喂又是个问题，怀絮躺在这里，看着也不是可以听进去话的样子。
贺黎黎手里捏着药丸，横竖比划着，也找不到好对策，心想着要不丢进炉里，随着香味给顺进去吧。
但立马否决了这个办法，要丢进炉中，功效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而这个随身药丸来之不易，炼就一颗就得小半年，就这么抛到炉子里去，关键是自己炼得，她可舍不得。
现下就得想办法给他喂进去，贺黎黎倒了一杯水，走过来比划了好几下，可还是老样子，不见有什么用。
倒是自己的手酸得呀，贺黎黎想着自己要舒坦一些，把怀絮整个人往里推了推，自己终于有地方坐了自己坐了。
然后把小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塞到他嘴里，一手端起杯子，一手捏着他的脸。
倒进去一些，应该能顺下去了……
这时，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黎黎”
贺黎黎立马慌了，一杯水整个倒在怀絮的脸上，顺着他的脸往下流。
廖逢迎疑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贺黎黎慌乱道“你走过来都不出声的呀？”
廖逢迎“我叫了你一声啊”
怀絮刚才发疯似的砍下来的绸纱还放在桌子上，贺黎黎把他们拿过来，将就地给怀絮擦了擦脸。
贺黎黎“你过来做什么的？”
廖逢迎“那边的药草用完了，我过来拿一些”
贺黎黎从角落里拿出好几捆药包“给你！”
廖逢迎嗅了嗅鼻子，屋子里一阵清香“好香啊”
贺黎黎敷衍的语气“嗯，是挺香的”
……可不嘛，要累死我了，跟个炼丹小童一样！
这时候，廖逢迎还没意识到，李勃谦送来的药草其实是用来焚香祛毒的！
难为俞籽路还要一口一口的吃下去，没想到效果还不错，就是很奇怪了！
两个人也没什么话要说，拿了东西后，廖逢迎就要走了。
贺黎黎“等等！”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我有个东西，需要你帮我看一下”
廖逢迎接过图纸后，惊奇的看着贺黎黎“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的？”
贺黎黎就随口一问，还真找对人了“看样子，你是认得这个图文的，这是什么？”
廖逢迎“你先告诉我，她为什么会给你这个东西？”
贺黎黎问道“你说的是谁？”
廖逢迎“挽苗仙尊，你的师父”
贺黎黎一时间没有缓过来，怎么也不会联想到她的身上。
廖逢迎一脸凝重“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给你？”
贺黎黎谨慎问道“这个图文是做什么用的？”
廖逢迎看着图文“此物名为千里诏，当初仙尊培养了一大批年龄很小的孩子，从中选了一些资质尚可的，作为眼线安插到清风辞，我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当时相君看中了我，从仙尊这把我要走了”
关于万刃枝的事，每一次都能令贺黎黎重开眼界，放任眼线……确实是她的作为！
廖逢迎“据我所知，只有当时被挑中的那几个孩子才能学千里诏，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教你”
贺黎黎“她没有教我，而且你还是没有说，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廖逢迎“其实它就一个用处，千里之行，顷刻及达，省了许多脚力工夫，方便传递消息，仅此而已”，随后她问道“她没教你，你怎么会有的？”
贺黎黎“进燕丘前，应是趁我不备……画在燕摆服的双翼之下，很是隐蔽，我一直都没有察觉。”
廖逢迎“燕丘……”
贺黎黎“那你进燕丘之前，用了千里诏了吗？”
廖逢迎摇头“没有，不到万不得已时，绝对不能使用这个，自己暴露是小，把其他人牵扯出来就是万死难当了。况且我没有被派去清风辞，更是没资格用千里诏。”
贺黎黎带些讽刺意味“那你还真是听话啊”
说出这句话时，她才后觉到曾经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万刃枝的命令从来都是遵守遵守再遵守。
她的命令不得违抗，哪怕有时明知道是错的，也提不起勇气去违抗她。
罗绯言是个例外，所以她才那么生气。
廖逢迎“黎黎，她确实欺瞒了你，但旁人都看得出来，她对你也是真的好”
贺黎黎“你懂什么？她只不过是利用我罢了，先是烛笛，后是燕丘，还有数不尽的循循善诱，都是为了让我给她做事。实话跟你说吧，燕丘是她——让我——骗你们进去的！我还自责了这么久，现在看来凭什么是我内疚啊，应该是她忏悔！等出了燕丘后，她料定了这件衣服会被销毁，然后……”
贺黎黎说不出来了，然后……然后……
然后能做什么呢？
廖逢迎“黎黎，在我看来她或许是有利用你的，但这么多年了，你回想看看，有多少虚情假意在里面呢？她院子里的那只大白鹅，多好看啊，你失手就给打死了，她当时是真生气啊，可知道是你做的，便一句话都不说了……”
贺黎黎“那是……”
廖逢迎插一句“还有，是她指使你拉所有人进燕丘的，可她唯独给你下了两道护身符，一道千里诏，一把诡谲弓。这么想来，你比我们所有人的生机都要大得多，我还真是羡慕啊”
贺黎黎冷哼一声“羡慕什么？这不过是她的愧疚罢了”
廖逢迎“当时，罗绯言的双翼被扯断，掉了下来，我偶然间看了一眼，他的背后可没有千里诏啊”
贺黎黎“那是以防万一，我俩要是在同一个地方被发现了，她还说得清吗？”
廖逢迎“黎黎，对于你俩之间的纠葛，我是个局外人，我没有想让你原谅她，而且你看看……她被困于你亲手所铸的薄耀门，已是得到应有的惩罚了，这番曲折要还窝藏心中，仇恨揪心，岂非是你作茧自缚了？”
贺黎黎“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来说教！”
廖逢迎起身“好，那你自己想想吧，我走了”
等她走后，贺黎黎看着手里的图文，把它丢进了火炉中……
刚才的话分明是有说到贺黎黎心中去的，只是嘴上不承认罢了，这些点滴在贺黎黎脑中已经过了无数遍了。
只是廖逢迎不知道的是，贺黎黎不需要台阶下，说出这些只会让她更难受，更无所适从。
看着火炉中的灰烬，贺黎黎略带幽怨的“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完美的阴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