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平安顺遂
陈招喜道了谢，四个人一齐往祈愿河的上游去。
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这女子名叫董萱，丈夫早些年去世了，只留她一个人带孩子。
一个失了丈夫，还带着一个孩子的女子要在这个年代生活下去固然辛苦，但她的丈夫给她留了不少财产，再加上娘家人对她多有照拂，日子还算过得去。
到了上游处，董萱递给陈招喜一盏祈愿灯，陈招喜接过一看，这灯展开以后，下底盘是小舟的模样，有些像自己儿时折过的纸船。船头有一个可以放蜡烛的底托，底托下面压着一张纸，写的是“平安顺遂”。
董萱见她盯着那四个字一直看，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纸上是可以写一些祝福话语的，只是我想不出什么好的，便只写了这两个词，和别人的比起来倒是有些简单过头了。”
“没有，”陈招喜珍重地把它放进祈愿河里，“这两个词，很好。”
她蹲在河边，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望。
愿祝寻欢余生平安，顺遂。
陈招喜在心里重复了两三遍，才肯睁开眼睛，盯着眼前星光闪烁的一片。
她迟迟不起身，只是蹲在河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祝寻欢蹲在她身侧，耐心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陈招喜回过神来，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无忧城，想她第一次在乱葬岗把他捡到的时候，想她好几次面临生命危险被他保护的时候，想他把护岁夺年给她的时候。
她在想惊鸿楼，想他给她做饭的时候，想他把簪子送给她的时候，想她和他一起在后院看月亮的时候，想他来九逝塔救她时，会因为天邪的几句话将冷静粉碎，也会奋不顾身挡在她身前，替她接下那一击。
她在想南柯铺，想他们一起在大雨中飞奔，想她在佛前虔诚地祈求着，想他破开困住自己的梦境来唤醒她，迎着她呕哑嘲哳般难听的琴音时还能含笑看她，和她并排坐在屋顶上看夕阳日落。
她在想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所有的故事都与他有关。
但是这些，陈招喜没有说。
她只是歪了歪脑袋，朝祝寻欢扬起一个笑容，朱唇轻启：
“在想你。”
祝寻欢有些诧异：“我有什么好想的……”
在一旁听到的董萱捂嘴笑了，指了指不远处的拱形石桥：“那座桥叫三生桥，据说男子背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走完整座桥，两人便可以长长久久，白头偕□□度一生。”
“真的？”陈招喜起了兴致，起身时还拉了祝寻欢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抬头望着他，一双眼亮晶晶的，带着撒娇口味地问他：“我们也去试试？”
“好。”祝寻欢答应了。董萱见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又想起自己曾经和丈夫也是这般情投意合，如今却……
一股伤感的劲忽然涌上心头，却又见自己的女儿懵懂地拉着她的衣袖。董萱收回思绪，笑着向两人告别后便带着念念离开了。
三生桥上人来人往，也有男子背着女子过桥。其中有一对分外显眼的，因为他们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那老爷爷吃力地抬起自己的脚，艰难地登上阶梯，走得很慢。他身后的老奶奶则是趴在他背上偷笑。
陈招喜最看不得这种画面，年纪大了看点感人的就容易掉眼泪。
她本想同身边的人说等以后我们老了也这样，却又想起自己和这个人好像没有以后了。
陈招喜抛开伤感的想法，跳到祝寻欢背上，咬着他的耳朵对他说道：“你看见那对白发夫妻了吗？”
“可以帮帮他们吗？我感觉那个老爷爷好辛苦。”
祝寻欢指尖出现一缕蓝，那如云丝般的灵力将老奶奶托了托，却并没有全部托起，只是稍微减轻了老爷爷的负担，让他轻松的同时又让他察觉得不明显。
做完这一切，他托稳陈招喜，懒洋洋地问道：“你就这么关心别人？”
“我也关心你呀。”陈招喜环住他的脖子，头发在他侧脸上蹭了蹭，甜甜地问道，“累吗宝贝？”
可能是被她的宝贝两个字给油到了，祝寻欢老半天没说话，许久才回复了一句：“是比上次重了点。”
陈招喜立刻直起上半身，威胁道：“你说什么？信不信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
祝寻欢笑了好久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特别轻，我简直感受不到你的重量。”
陈招喜这才满意，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嗤嗤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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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完这桥，又回到了熙熙攘攘的夜市街区。
最外面是一座古寺。只是因为到了夜晚，古寺也不会向外开放，但由于今天是祭月节，寺庙门口摆了个摊，有一位大师无偿给老百姓算命。
想要算命的人排成一条长队，陈招喜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在无忧城时，因为没有钱，也干过类似的事，用的还是塔罗牌。
一想到挣钱那次就又会想起那个傻x猎户，啧，真下头。
但这并不会影响到陈招喜想要算算姻缘的热情。
两个人排在队伍最后面，陈招喜问祝寻欢：“如果算出来结果不好怎么办？”
“那就让他再算一次。”
“要是再算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呢？”
“……那还是不算了。”
“诶，自信点啦。”陈招喜拉住他，“好的我们就信，不好的我们就不信，算算嘛。你知道吗？我就喜欢搞这些不务正业的，所以我自己也用塔罗牌算啦……”
祝寻欢很喜欢听她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他无奈地笑笑，道：“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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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算出来结果是好的。
大师特意嘱咐了两三遍，说他们是天作之合，结局圆满。
陈招喜挺开心的，一边走路一边把两人牵着的手摇得飞起。
祝寻欢侧头去看她，见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很是愉悦，把高兴两个字刻进了眼睛里。
他只是看了这么两眼，心情也被她带得很好，笑道：“你就这么开心？”
“嗯，就这么开心。”
“这么简单就让你开心了？”
陈招喜说得坦坦荡荡的，丝毫没想过要掩饰什么：“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我很开心。”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我喜欢你就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
“这是村上春树神奇的比喻啦……反正意思就是我非常非常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知道了吗？”
祝寻欢默默记住春天的熊，心想为什么是春天的熊呢？如果春天的熊可以，那是不是夏天的雨，秋天的稻谷也可以？
“总之，我就是很喜欢你，早上睁开眼最先想到的就是你，晚上睡觉前最后想到的还是你，看到好玩的，有趣的第一时间想要和你分享，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会很开心，每时每刻都想和你靠近，我就是这么喜欢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吗？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喜欢，我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陈招喜说到这里，仰起头，很认真地问祝寻欢：“你有感受到我的喜欢吗？”
祝寻欢看着她：“有。”
她已经把一颗心掏出来放在他面前了，他还有什么不知道，不能确定的？
陈招喜继续问道：“那你呢？你对我，是怎样的喜欢呢？”
祝寻欢想了想，也很认真地回她：“大概就像夏天的雨和秋天的稻谷吧。”
他说完，就看见陈招喜一脸迷惑地看着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祝寻欢，不会比喻，可以不比喻。”
祝寻欢：“？？”
所以为什么只有春天的熊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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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月节的一大活动，诗词书画鉴赏。
有才华的人会聚在一起，写写诗，作作画，互相交流。
实在没有什么才华，也可以凑凑热闹。
比如陈招喜。
祝寻欢在旁边画画，她自己也拿了纸笔随便画了一些，画的是自己喜欢的动漫人物。
当然画得不是很好看，主要是古代人没见过这样的画法，无法欣赏。
有小孩指着陈招喜的画，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问她：“姐姐为什么你画里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
陈招喜看着那双占据了五分之三的脸的眼睛，心想是啊，为什么呢。
还有人问她为什么头发这么短，鼻子几乎没有，嘴唇只有冷漠的一条线。
陈招喜：我不画了。
她又扯了张纸过来，开始“作诗”。
以默写为本质的作诗。
陈招喜默写的是苏轼的《水调歌头》。
差点没写出来“宫阙”的“阙”。
不过这次大家基本上都夸她这首诗“写”得好了。陈招喜心想这不废话，那可是苏轼啊。
但还是有人会挑刺，说她字写得不好看。
毕竟是用惯了中性笔的现代人，也没有用过毛笔练过书法，自然写得歪歪扭扭，只是能让人知道写的是什么。
陈招喜不高兴了。她收起那两张纸，凑到祝寻欢旁边，看他画完没有。
祝寻欢倒是画得极好，是一个少女靠在一只白毛狐狸身上睡觉。
那只大狐狸趴在地上，眼睛眯着。少女则是侧躺在它怀里，头微微仰着，额上刘海四翘，睡得正香。
陈招喜细细打量了一下，肯定道：“这是我。”
“是你。”祝寻欢放下笔，等墨水自然风干。
陈招喜把自己刚刚默写诗句的那张纸拿出来：“祝寻欢祝寻欢，你抄这个，我的字不好看。”
祝寻欢接过，扫了一眼：“你写的？”
“当然不是，”陈招喜环视了一圈四周，见其他人都专注于另一件事了，才神神秘秘地和祝寻欢解释，“这是我们那边的大诗人写的，我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好的诗句。”
祝寻欢拿出另一张纸，把笔递给陈招喜，说：“我带着你写。”
他立在陈招喜身后，右手握住她提笔的手，顺畅地写下几个大字。
“明月几时有……”
陈招喜自己写毛笔字时，常常是横不像横，竖不像竖。她不敢太用力，每次下笔时，那笔尖好似有自己的想法，歪歪扭扭，直线硬生生画成波浪线。
若是稍微用点力，线条立刻粗了起来，看起来更丑。
写一两个字就算了，写多了，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五六岁的小孩拿着毛笔玩。
但在祝寻欢牵引下，她的每一笔都带着点力，不再有波澜起伏了。
两个人贴得很近，陈招喜趁着写完一个字的间隙里，侧仰着头偷看了一眼，见他认真地看着自己最开始写的原版，认出下一个字是什么，握住她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准备带着她写字。
陈招喜却在这个时候踮了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
紧握着的手忽然一抖，重重往下一点，晕出一滩往外扩散的黑，像一个无底洞。
盖住的正好是“人有悲欢离合”里的“离”字。
陈招喜因为自己的偷袭得逞，笑得花枝乱颤，握着笔的手上下抖动，又有几滴墨被甩了出去。
祝寻欢无奈地伸出另一只手把她禁锢在怀里，轻声道：“别乱动。”
陈招喜乖乖地靠着他，果真不再乱动。只是这样一来，两人离得更近，像是要融在一起，此生不再分开。
祝寻欢准备继续写那个“离”字，陈招喜出声止住了：“不写‘离’了，直接写‘合’吧。”
“好。”
写到最后一句时，陈招喜忽道：“你知道吗？抄东西的时候，越到后面越担心抄错。”
祝寻欢回她：“不会抄错的。”
“要是抄错了呢？”
“那就再抄一遍。”
“那要是只有一张纸呢？要是不能从头再来了呢？”
祝寻欢没说话，只是专注着手中的笔，把最后一句话写完，才道：“你看，我说了，不会写错的。”
“要实在错了的话，那便将错就错吧。”
他这句话说得好像是在叹息什么。陈招喜听见了，心里蓦地难受，低头去看最后那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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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错的。”陈招喜抬起头坚定道。
有一种东西叫改正带，可以修正一切错误。要是什么东西写错了，就拿改正带涂掉，再填补上正确的内容。
而她，只需要把自己抹消掉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