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疯狂
范闲看着庄墨韩侃侃而谈,深知对方有备而来,看着正在给众人解释的庄墨韩,他假借醉酒伏在案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在这方世界,天下读书人都尊崇庄墨韩,现在庄墨韩说的有理有据,那范闲抄袭的事情自然是真了。
所有人看向范闲的眼神都带着古怪跟厌恶,但毕竟范闲是庆国人,而庄墨韩是北齐人,众人也不能由着这事变成事实。
不然,庆国的名声就毁于一旦。
庆帝冷冷扫了一眼文渊阁大学士舒芜。
舒芜早年间游历北齐,曾拜庄墨韩为师。
他为难地起身对着庄墨韩行礼:
“见过老师!”
舒芜早已经信了庄墨韩的话,范闲那首诗就是抄的。
但是在庆帝冷漠的眼光下,他却不得不替范闲解释:
“老师,范公子向来有诗才,便说先前这首短歌行,一时精彩至极,学生也是拍马不及。若说他是抄袭,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而且似乎也没有必要。”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发轻了,连语气也变得没有自信。
庄墨韩此时已经坐在案几旁,轻轻咳嗽几声,对着舒芜温和地说道:
“舒芜,其实你心中早有定义,何必再问老夫?”
舒芜被庄墨韩说得大汗淋漓,顾不得庆帝的眼神,讪讪退了下去。
“庆国首重律法,与北齐那般孱弱模样倒有些区别,庄大家想要指认范闲抄袭,还得拿出些点证据来。”
庄墨韩笑了笑,看着庆帝杀人般的眼神,也不恼怒:
“刚刚舒芜也说了,范公子做的短歌行也是精彩至极,可惜他也是中有间断,不如老夫给他补上如何?”
他说话间,也不等庆帝答应。
已经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纸,这种宣纸乃是叶轻眉在这方世界造出来的。
拿起案几上早已备下的笔墨,庄墨韩唰唰唰几笔,快速写下:
“慨当益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这几句话,应当就是范公子刻意删除的几句,范公子,你看如何?”
庄墨韩将这白纸黑字拿起,早有人将他接手,庆帝却先看了一眼,的确与范闲所念的诗文对得上。
庆帝虽然不像淑贵妃,也不像太后这般喜欢诗文的读书人,但你不能觉得他的诗文差,相反,庆帝的对诗词的造诣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随即让一个执笔太监大声念了出来。
祈年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忽地,一道掌声响起。
一直装醉的范闲突然站起身来,微笑着看着庄墨韩,他的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在眨眼之间,这份笑容变得狂狷起来,带着醉笑说道:
“看来庄老先生是非要范闲说着子丑演卯出来!”
群臣看着狂态毕露的范闲,心中升起一股担忧。
正是欲要使其亡,毕先使其疯狂。
范闲今夜确实喝下不少酒水,愤怒与担忧已经让他的理智在酒精下逐渐失去,他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眼中带着讥笑看向庄墨韩,仰天长啸一声:
“拿酒来!”
雄霸看着狂态毕露的范闲,心中冷笑,好戏终于要开场了,只不过,我给你准备的舞台,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
老乡见老乡,背后打一枪。
怪不得雄霸狠,穿越者守则,当两个穿越者相遇时,必然有一个要死去。
就算雄霸不动手,范闲只怕也会对雄霸动手,要知道原著中的范闲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看着范闲抱着酒坛,哈哈一笑,仰头将一坛酒水喝下腹中,让他原本微红的脸色更加红润了。
庄墨韩与雄霸相视一眼,他伸开攥起的手指,心中越发安心。
范闲摇摇晃晃走到庄墨韩身前,伸手指着庄墨韩的鼻子,大声说道:
“这位大家,你还坚持你刚才所说么?”
庄墨韩闻着扑鼻而来的酒味,微微皱眉,身为儒学大家,他只能忍受着刺鼻的酒味,而不能伸手挡住口鼻。
一旁的雄霸毫无顾忌地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臭!真的是臭不可闻!
“老夫一生行事,绝无半句虚言,范公子若是知道悔悟,老夫也算功德圆满!”
庄墨韩缓缓将头移到一侧,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味道了。
范闲却不肯退让,微微笑了笑,口齿有些不清:
“庄先生指责我抄袭,我为何要抄?莫非我作首诗,便是抄的?莫非庄大家门生满天下,诗文四海知,便有资格指认我抄袭?”
他说话间脸上露出几分癫狂的神色,他自穿越以来,心中积郁已久,现在正是难得的发泄机会。
他带着癫狂,冷冷说道:
“这诗词之道,总是讲究天才的。谁也不能说没有经历过地事,就不能化作自己的诗意?而我,也许就是那个天才也说不定。”
庄墨韩微微一笑:
“哦?难道范公子竟能随时随地泄出与自己遭逢全然无关的妙辞?”
范闲在算计庄墨韩,他哪里知道庄墨韩也在算计他。
范闲带着醉意大喝三声:
“纸来!”
“墨来!”
“人来!”
偌大的功夫,整个祈年殿中已经空出一大片场地。
庄墨韩看着孤零零站在原地的范闲,对着庆帝缓缓说道:
“借陛下执笔太监一用!”
范闲看着一名太监走入场中,摇摇头说道:
“一个不够!”
庆帝点点头,顿时又上去几个太监。
范闲看了一眼庄墨韩,眼中醉意更盛,狂意也更盛。
场中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仿佛有鼓声在响起。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吹风吹又生。”
范闲刚念出一句,庄墨韩已经跟上一句。
范闲看着庄墨韩接下,心中对他的怀疑更加多了,莫非庄墨韩也是穿越而来。
他继续吟诵:
“君不见黄河”
“君不见高堂”
一人一句,仿佛是在对句一般。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弃我去者”
“乱我心者”
群臣看着范闲说一句,庄墨韩就能立马接下来。
一首首惊世诗文就从两人的嘴里吐出,就好像是不要钱的大白菜一样。
不论是洒脱,还是豪迈,更遑论婉约。
庄墨韩都能对得起,范闲此时醉意早已经被惊醒了,他失败了。
“奇变偶不变”
庄墨韩没有接话,反而从袖中掏出一本黄皮书来,他当着众人的面指着范闲大声喝道:
“范闲所诵之诗句皆来自这本古诗三百首,只因这本书乃是先师遗稿,老夫不忍心为了一本死书,让一个人身败名裂,可惜,范公子并不领情,当众背诵这三百首古诗,意图颠倒黑白,搅乱乾坤!”
庄墨韩说话铿锵有力,不似一个七八十岁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