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鹿姜是下午五点来超市的。
八月份的天气,热得有些难受,鹿姜穿着一身凉爽的浅绿色连衣裙,从大太阳下走过来,虽然打了伞,脸还是被晒得有些泛红,鬓角与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滚动。
一进门,她就先拿起李虹放在桌上的水杯狠狠地灌了大半杯凉白开进肚里,看得李虹一阵心疼。
她忍不住数落鹿姜道:“我说你就不能等太阳落山了再来?要不然我给你把鹿禄送回去也成啊,这太阳还晒着,你自己不怕热,鹿禄还怕呢。”
说完,她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去厨房里打湿,拎干后递给了鹿姜:“赶紧擦擦。”
鹿姜接过帕子,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还笑着李虹:“你怎么越来越唠叨了。”
李虹叹了口气,看了眼在不远处玩得开心的林驹:“没办法,不唠叨不行啊,你要天天对着我家这个娃,也得老好几岁。”
说完,她又看向鹿禄。
鹿姜一来,鹿禄就赶紧跑过来开始甜甜地叫着“妈妈”,看得她满脸羡慕:“鹿禄可乖了,一直坐在那里看书,为什么就不是我家女儿呢?”
无论在什么时候,炫娃都是父母共通的天性,尤其别人夸赞的还是事实。
鹿姜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毫不谦虚:“我家鹿禄确实乖巧。”
接着她又道:“想要女儿就再生一个呗,你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这时候计划生育施行的也是独生子女政策,虽然实施十分强硬,但是却不再有以前强拉着去打胎,互相举报的严峻形势,农村地区有很多悄悄躲起来生的情况,对于生二胎的非公职家庭,更多的是罚款。
李虹和林世军都是农村户口,也非公职人员,如果要生二胎,一般只会征收社会抚养费。
而这些钱,李虹她们完全拿得出来,所以鹿姜说李虹生得起。
李虹把鹿姜说的当做笑话听了:“生什么生?林驹一个还不够我烦的?非得自己招罪受?我可是响应国家号召,你不要带坏我。”
鹿姜摇头笑了笑,算是相信了李虹所谓的“响应国家号召”。
李虹见她不信,也没有辩解,反而转了话题,说起了林司业来:“林司业今天来找我了。”
“找你?”鹿姜发出一声疑问,“不是来找老林的吧?”
鹿姜想了想,林司业自从去了部队就没联系过她们,当初再好的友情都已经被时间冲淡,与其说是来找李虹的,她更愿意相信是来找林司军的。
堂兄弟嘛,说不定就是要来说什么事情,比如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先前鹿姜不相信她说的话,李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下却是急了起来:“你可别不信,他是过来办事的,路过这里,本来想找我们聚聚,但后头赶时间又走了。”
“你真相信他是赶时间?”鹿姜哪怕没见过现在的林司业,也能听出这是个借口。
李虹当然知道林司业只是找了个借口。
她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暗自道:他就是不敢见你埃
想到这里,李虹突然问道:“你当年到底怎么拒绝他的?”
让人留下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呃”
鹿姜几乎已经要忘记这件事情了,如今冷不丁地被李虹一问,顿时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尴尬的场景,眼神开始飘忽起来。
脚趾也开始在凉鞋上面磨蹭,几乎要把鞋底上的凹凸纹路磨得反光。
“当年,其实也没发生什么。”鹿姜低声叹了口气,“我一直把他当朋友,谁知道那么突然啊,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直接就拒绝了,后来这件事情又被大家都知道了,他一直不想和我说话,直接参军走了,我想道歉都没地方找人。”
你都拒绝人家了,人怎么可能还想见你?
据说当年还是狠狠的拒绝,李虹本来以为鹿姜和林司业闹得很僵。
如今听到鹿姜这样说,李虹直觉这是个解开误会的好时机,赶紧道:“他哪里是不想和你说话,他就是害怕一和你说话,你又要拒绝他,林司业也是有自尊心的,还不如干脆躲着你。”
鹿姜闻言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柜台上的水杯,好似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眼见得鹿姜的反应有些不对经,态度也好似有些松动,李虹赶紧乘胜追击:“那你现在还想和他在一起不?”
“在一起?”鹿姜好似听到了什么骇人惊闻的事情,“不不不,我一个人挺好的,还有鹿禄,母女二人生活美满,完全不需要第三个人加入,大家做朋友挺好的。”
找男人?
开什么玩笑!
不离婚都不知道单身生活多快乐,既然已经离婚了,干嘛还要去结婚找罪受?
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不行。
看着鹿姜如此明显的抗拒,李虹顿时气馁起来,随即狠狠咬牙道:“都怪梁秋,这个该死的混蛋,让你连再婚的想法都没有了。”
其实和梁秋倒也没什么关系。
鹿姜对梁秋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如果梁秋好好承担起一个丈夫、父亲的责任,那么鹿姜也不是不能继续过下去,但既然梁秋是个混账,那么离婚也只是鹿姜的一个必要选择而已。
但对于不想结婚这件事,却是鹿姜一直的想法,就连当初和梁秋结婚,也只不过是阴差阳错以及碰上了恰好的时机而已。
想到这里,鹿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却毫不心虚地认下了李虹对于梁秋的指责。
渣男嘛,背个黑锅算什么?
“所以——”
“你当年为什么要拒绝林司业啊?”
李虹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表情,却还是流露出了些许好奇。
面对李虹的疑问,鹿姜忍不住扶额:“这个话题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哪里过去了?在我心里憋了好多年了。”李虹道。
这头,林母也在逼问着林司业:“儿子,当年姜姜为什么拒绝你啊?咱们改还不行吗?”
林母只记得当年林司业一回来就是满脸的沮丧,谁问也不肯说发生了什么,后来甚至一问到这个,就激动得直跳脚,但也没说个明白。
林司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面色隐隐发青,好似被问到了痛处,沉默了许久才道:“这改不了埃”
林母顿时来了气:“还说你喜欢人家,这就是你喜欢人的态度?连改变自己都不愿意?”
林父也坐在石阶上,说着风凉话:“就是,活该你到现在都没人要,还不如延年懂事。”
延年,全名贺延年,就是林司业这次带回来的小孩,不过三岁不知事的年纪,但乖巧懂事,又长得白净可爱,简直是汇集了林父林母眼中所有优点的乖小孩。
不过才来几天,地位已然在林司业之上了。
林司业看着贺延年正从盘子里拿了块绿豆糕,径直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林父和林司业的中间。
堂屋门口的石阶本来就算不得宽敞,夏天又热,林司业被贺延年这么一挤,顿时觉得怎么坐都不痛快了,朝着贺延年道:“这么多空着的位置,你非得坐我这儿?”
贺延年顿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闷声道:“对不起,林叔叔心情不好,我还来打扰林叔叔。”
瞧上去可怜极了。
林父看不过眼,伸出大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林司业:“干什么?自己不好意思说就对着小孩子撒气。”
林司业心里更委屈了,看着装模作样的贺延年,又不敢和林父对着干:“我哪里不好意思?鹿姜说我年纪太小,她喜欢年长的,我们不合适,我还能怎么改?重新投胎更比她小一轮了。”
林司业和鹿姜其实是同一年生的,只是林司业比鹿姜小了三天,真论起来,也不算太校
听到这个理由,林母顿时一脸惊讶地看着林司业:“可是,你们就相差三天1
林司业皱着一张脸:“对啊,鹿姜说三天也比她年纪校”
林母一脸的若有所思:“梁秋好像确实比鹿姜大两岁。”
看着母子二人探讨得起劲,林父露出牙疼的表情,嗤笑一声后转身就走。
林母见了急忙喊住他:“诶诶诶,你干什么去,没听见这还在说正事吗?”
林父头也没回:“什么正事?就这么正经地讨论一个被拒绝的借口,还不如曲线救国,等我去和老鹿打好关系。”
林母也同样不屑地“嘁”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绿豆糕,转身进了屋子:“姜姜不同意,和老鹿关系再好有什么用?”
只剩下林司业一个人坐在原地,被爹娘抛下,愁眉苦脸地思考着人生。
突然,贺延年伸手拍了拍林司业的手臂:“别皱眉了,我陪你聊。”
“你陪我聊?”林司业仿佛听到了什么绝世大笑话,“你吃着我买的绿豆糕还反过来冤枉我,我还能相信你?”
林司业这次回来是带贺延年寻亲的,原本还担心贺延年年纪小,到了陌生地方不适应,再加上他和贺延年也不算太熟悉,忐忑了许久,却没想到,贺延年简直不像个三岁的小孩,成熟得过分,还特别会演戏,林司业不知道为了他受了多少回亲爸亲妈的骂。
贺延年一口将剩下的绿豆糕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之后才开口道:“至少我能帮你分析分析借口。”
“借口?”林司业紧锁眉头,“你也觉得那是借口?”
“当然是借口埃”贺延年带着几分嘲讽,奶声奶气道,“明显就是鹿姨想要拒绝你,随便找的理由嘛,就你非要当真。”
贺延年不说还好,一说更让林司业伤心了。
林司业伸手赶他:“去去去,一个三岁小娃知道个啥,吃你的绿豆糕去。”
贺延年发出“啧啧”的声音:“你们大人就是听不得一点真话。”
“什么叫听不得真话?”林司业急得跳脚,“那怎么可能是借口呢?”
当时鹿姜说得可认真了。
贺延年没有理他,跑到屋里喝了水,这才道:“对了,林司业同志,你这次买的绿豆糕有点干,还甜了,之前火车上吃的那种味道就还不错。”
林司业紧握拳头,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抹了把脸道:“我下次换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