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狸（三）
乍听见这句话的时候。
姜黎觉得阮星蘅是吃定了她, 知道她喜欢他喜欢到无法自拔，就算只看见他下课上讲台擦黑板的背影都会心跳声飞起。
所以他笃定了自己一定离不开他。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姜黎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那是临近高考的前三个月，百日誓师大会刚刚过去, 热血沸腾的劲头刚刚过去, 铺天盖地的试卷，未来被一串鲜艳的排名所定义。
说不焦虑是假的。
再来一年的勇气, 一路走过来的咬牙坚持, 踢掉身上的一切浮华和坏毛病, 走到最后宁大就成了一个执念的梦，一个和阮星蘅挂钩的梦。
姜黎迫切的想要做好这一件事。
想要向所有人证明, 她不是只会玩乐, 任性自负的大小姐。
她喜欢阮星蘅, 想要站在他身边。
是一件无比认真的事情。
身边的人其实没有人看好她, 都觉得是她心气高，比不过姜佳欣成绩好便故意又要读一年, 甚至宋丽萍过来找她谈话，说想要送她出国读书，她觉得人生的意义不在于苦读, 只要享受快乐的人生就好了。
“可是我觉得读书就是快乐的事情。一步一步迈向更高的平台, 我的价值不应该是坐吃家里的财富，我想要成为这个社会上有贡献的一员。”
这是阮星蘅教给她的道理。
精神独立、财富自由、人格独立，这三个词语一直牢牢刻在她的脑海里, 年幼时候惶恐的缺少爱, 长大以后她学会的第一个词是自爱。
阮星蘅说, 一个人要足够的爱自己, 然后才会拥有爱别人的能力。
她那时候随口问：“那你呢。”
阮星蘅愣了一下, 随即视线轻轻落在她身上，“我是特殊的，我先爱你，才拥有了爱自己的能力。”
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刚刚结束了晚自习，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十一点，姜黎穿着睡衣摸黑来到了天台，借着屏幕一点亮光勉强的驱散对黑暗的恐惧，电话里的嘟嘟声是这个冬夜最美好的乐曲。
电话被接起。
姜黎立马兴奋的从墙角站了起来，她又故作矜持地清了一下嗓音，装模作样地问，“阮星蘅，你睡觉了吗？”
电话里一开始是没有声音的，然后是被角摩擦的声音，姜黎估计他的宿舍应该是熄灯了，她听见他踩在木制栏杆上的嘎吱声，很快落入耳朵的第一声，居然是他舍友的打趣声。
“哎呀蘅哥，给你那未成年小女朋友打电话了呢？”
一开始大家是不知道的，毕竟阮星蘅这人话少心思还深。还是偶有几次看见他抬起手机屏幕脸上骤然出现的笑容，大家才开始逐渐感觉到不对劲。
尹浩中和阮星蘅是一个学校来的，住在宿舍的第一个星期就把他在学校的那点“风流韵事”抖落个干干净净。
阮星蘅对此置之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倒是尹浩中激动的不得了，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在全宿舍喊。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我有一回晚上起来上厕所，我看见阳台那有光，你们知道我听见了什么吗？”尹浩中笑声毫不掩盖，“我听见蘅哥在叫那姑娘宝宝哈哈哈哈哈哈，医学院高岭之花背地里居然叫女朋友宝宝。”
阳台的门隔绝掉好奇的目光，阮星蘅背过身靠在窗台上，他的视线轻轻下垂着，清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
“还没睡，怎么了。”
“哦，阮星蘅，我成年了。”
姜黎也不知道说什么，天马行空和他乱扯着，阮星蘅也很有耐心地应和她。
“嗯，他们乱说的。”
“什么叫我
是你的女朋友呀，阮星蘅。”姜黎故意说，“不是说高考完吗，你怎么偷偷耍赖啊。”
“他们自己乱猜的。”
阮星蘅睫毛垂着，轻声说，“既然一年后你注定是我女朋友，那么现在早一点承认又有什么关系呢？”
“注定吗？”
姜黎语气淡了下去，有点儿沮丧地蹲在墙角，“可是阮星蘅，我这三次的模考成绩都不好，我觉得我考不上宁大了。”
“不重要，姜黎。”
阮星蘅掀了下眼皮：“考上宁大和你成为我的女朋友没有任何关系。你成为我的女朋友只会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想考宁大是希望自己可以变优秀，我支持你这个决定。别给自己施加太多的压力，结果总会比现在好。”
冬天的夜是没有太多星星的，黑暗就好像吞噬掉人世间的一切热闹。耳畔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有阮星蘅温柔清淡的嗓音轻轻掠过。
该怎么形容他呢？
蓝天下永远指引方向的信鸽。
温柔和煦而又坚定的给予力量。
是她的信仰之光。
姜黎的心不自觉跟着他平淡沉稳的语气静下来，她感觉时间好像被放的很慢，她的心跳声被拉得无限长，他们两个人贴在不同时空的墙面上，心却好像稳稳地贴在一处。
姜黎唇角弯了弯：“其实我今天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在大学里遇见更好的女生，可以放弃我。”
“不过我现在后悔了，我会努力成为更优秀的人，然后去把握天底下最好的阮星蘅。”
她恢复了一贯的朝气，盘着腿好像又恢复了冲劲。
即便没有见面，阮星蘅也能猜到她现在昂着脑袋，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就像永远不知道疲倦的小狮子，攥紧拳头永远都想着往前冲。
阮星蘅永远为这样的她心动。
他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尾音随着她变好的心情上翘，他的声音带了点初醒的低哑。
“不用把握。”
“阮星蘅早就在你的手掌心了。”
“也是你的——裙下臣。”
寂静无边的黑夜，他就这样把自己的一颗心坦率地给她看。
姜黎被他这句话撩得说不出来话。
是谁说他冷淡又无情。
在姜黎看来，阮星蘅是拥有最最最热烈的爱的。
“刚刚你舍友说你晚上偷偷叫别人宝宝，阮星蘅，你有叫过我宝宝吗？”
僵硬的转移话题，某个小姑娘大概又是怕自己丢脸的掉眼泪，阮星蘅纵容的跟着她的话题，随意听着她无理取闹的话语，他轻笑一声，抬手将架在鼻梁上的镜框取下，无奈地揉了下眉根。
“你想说什么？”
“哎呀，就是我记忆力不太好，要不然你现在再喊我一声？没准儿我就想起来了呢？”小心思明晃晃的，就算知道这点把戏被阮星蘅看穿，姜黎也一点儿也没有心虚的感觉。她反而因为他无端的纵容和宠溺而感觉到欢欣，甚至隐隐有想要进一步挑逗的想法。
“要是你想不起来，我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阮星蘅挑了下眉问她：“天底下还能有谁能缠着我让我这么喊？”
“哎呀，只要你再喊一遍，我一定可以想起来的。”姜黎拉长语调和他撒娇，“阮星蘅，你就再喊一次嘛，我想听你说话。”
“想听什么？”
“宝宝？”
耳机里忽然传出激动的呐喊声，以阮星蘅身后的那面墙为临界点，姜黎还没缓过自己被酥麻到的那股劲儿，就立刻反应过来什么。
她气急败坏：“阮星蘅，你室友怎么比我还激动啊！”
“嗯，他们偷
听。”
“我都没听清楚，你再喊一遍给我听听。”姜黎耍无赖，脸上又有点火辣辣的，感觉他舍友好像就在他身边，她一下子老实起来，不好意思再逗他。
“我想听你唱歌。”
那边又是一声笑，随即是开门的声音，好像是过了走廊，反正坏境一下吵嚷了起来，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几个大大咧咧的男声笑眯眯地喊了句“小嫂子”。
姜黎吓了一条，拔下一个耳机，心跳的飞快，身临其境的就好像被阮星蘅拉着见了家长一样。
她越来越期待，和阮星蘅见面的那一天了。
阮星蘅大概换了更加安静的地方，四周静的只有风声，他咳了一下，戏谑道，“你怎么那么会顺杆子往上爬。”
“因为我聪明呗，不聪明也爬不到你这颗高岭之花的身上呀。”姜黎早就练就了铜墙铁壁的脸皮，连声催促他快点唱歌。
阮星蘅顿了一下，问她，“想听什么？”
阮星蘅今天有点太好说话了，姜黎隐隐约约觉得是因为今天自己坚定了某个年头取悦到了他。
她哼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开始点歌。
阮星蘅音色偏少年音，和他这个人一样，又泛着冷调，他这样的嗓音唱一些情歌，有着一种很独特的吸引力。
就好像尘世不染纤尘，他清醒的站在人群中，眉眼清冷，却偏偏还是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没有放伴奏，曲膝坐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声将他的声音拉的很飘渺，他低下头靠近话筒，又好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在呢喃。
“刚好撞见夏天的你。”
“夏天的你，窗边浇花的你，比花都香。”
阮星蘅轻轻哼唱着，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那年盛夏的情景，他时常将那一年盛夏视作上苍对他的恩赐，在那一年，他遇见了一个女孩，高高的马尾辫，不可一世的神气，像是玫瑰一样娇艳，望向他的目光又是那样的渴望被爱。
阮星蘅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到她身边去。
原因很简单。
她曾在某一个时刻做过他的救世主，被他视作是降落的神明。
所以他也会义无反顾向她靠近。
“你说那天大雨下了一夜。”
“像是跟冬天最后的离别。”
“嘴里念叨着不喜欢那时的风。”
“但我也只对你情有独钟。”
歌词到了尾声，喜欢抱怨冬天寒冷的小姑娘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心动始于那一年的寒冬，她是他的惊鸿一瞥，也是他的情有独钟。
阮星蘅低低笑了起来，他的笑意蕴在缠绵悱恻的歌词里，像是一把小钩子轻轻挠着姜黎的心。
他最后唱了一句“和夏天一起来的你。”
姜黎也一下想到了刚刚结束中考的那个暑假，梧桐枝茂盛繁杂，坊间的蝉鸣令人无端的烦躁，在那样糟糕的一天，他静静地伫立在人潮涌动的对街，干净美好的让她一眼心动。
“阮星蘅，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哦。”
阮星蘅勾了下唇角：“好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