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迟钝是会传染的病
“严老,您再给我一根同款的毛笔看看。”兰卿荷觉得这重量和毛的质量都有些不大一样,便又将同款拿到手,果然,对比之下,退回来的毛笔要轻了不少。
兰卿荷连忙再对比了墨砚和纸张,都能发现出端倪。
“有人暗地里销售假的文人雅轩货品。”文人雅轩在启之的地位还算高,奉承文人的高风亮节以及宁缺毋滥的想法,文人雅轩并无分店,仅此一家。
价格方面自然也会比较高,因为兰卿荷为了打造高品质的文人用品,选用了比较好的材料,并且请了书法大家来为文人雅轩题字,可谓是文房四宝中的精品店。
不少书生在开张那日试用后都念念不忘,更有甚者开始节衣缩食,只为买上一支心仪的毛笔。
兰卿荷放下了手中的笔,开始在脑内分析起来。
这毛笔墨砚上的印章与真品无异,当时她为了做一个像防伪标识一样的印,故意在轩字上做了些手脚,让车字旁和干字的一横连在一起,为的就是怕有假冒伪劣产品。
如今看来,两种可能,一是南风坊有内鬼,将印章给了外面的工厂,二是这个小防伪标识被识破。
那南风坊还是不得不查,但现在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地方要查明,到底这些货来自哪里?
“师父,要不,我帮你打探打探?”卓今朝一看便知兰卿荷心中所想,急着毛遂自荐。
“好,这打听到了,将功折罪。”兰卿荷将手里假冒的毛笔给了卓今朝,他拿到手嘿嘿笑了一下,便要出门:“师父!晚餐记得给我留着!”
“无功者留饭不留菜。”兰卿荷打趣道,卓今朝从前便不喜欢输,三个师兄弟就数他最向往赢,他年纪也小,叶鹿与何时了经常让着他。
“放心师父,铁定会有好消息!”他走南闯北这么久,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好。”兰卿荷听他这么说,心里也就放心了。
“严老,那我也去查一下,您在店里即可,不用到处跑,也不用担心。”她起了身,向严老说道。
“这雕虫小技,何足畏惧。”严老不屑的哼了一声:“哪怕他们再上门,我这老骨头也不怕。”
“不是您怕,是我怕,要是您被他们吵得身子不舒服了,那我还要给您找大夫买药。”兰卿荷就爱跟这老头子斗斗嘴。
“呸呸呸,我可是要活到九十九岁的人,出去出去,都别在这碍着我!”他故作生气,扬扬手示意她们都出去。
“好,那您先休息休息。”兰卿荷丝毫不在意,还是带着一脸笑容走出了文人雅轩。
“这位严老年轻时也应该是位大人物吧。”凌承谦就在一旁观察着,直到出了门才说话。
“确实是。”据闻他二十年前,便已经小有名气,不仅在学堂上冲撞先生,还在学堂的墙上画上了一堆画,可惜现在的学堂虽然也是用了旧址,但是画早就被刷掉了。
那是严老最喜欢说的过去,他现在的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这可要谢谢他的娘子了,虽然严老看着凶,但实际上还是个妻管严。
至于他为什么会肯来帮忙看着文人雅轩,也是多谢他夫人吹的枕头风,兰卿荷可没少下功夫。
她认为,文人雅轩就需要这么一个掌柜,张狂而古板,颇能戳中那些年轻书生的心性追求。
毕竟活得舒服了,还是喜欢被骂两句的。
“卿荷,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凌承谦看向四周,没有头绪。
“接下来我们去这里最贫穷的书生一条街走走。”兰卿荷挽着他的手说道,走向了右边。
“贫穷一条街?”这是什么,他往日在这里上学,也从未听过这贫穷一条街。
“小侯爷养尊处优,当然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角落。”兰卿荷并不奇怪,那是一条接近城郊的巷子,里面几乎是全天归的穷困学子,他们租着低廉的房子,只求能通过考取功名平步青云。
里面什么人都有,也会自娱自乐举办一些文学比赛,气氛也算和谐。
他们刚走到巷口,便遇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个,我不画!”他坐在那里,一把将客人递给他的画像丢到地上。
“岂有此理!这是我老祖宗的画像,就是让你照着重新画一次,十两银子也不肯!?”那客人也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捡起了画像。
“我的笔是画山画水画人,不是画鬼的!”他有些懒散地说着:“若是你让我画你,这还好说!”
“不画便不画!”这客人也算是脾气好的,只是收起了画便走,但临走还是忿忿地骂了一句:“活该你没出息!”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那男子就不依了,站起来指着那人就是一顿骂:“我徐千文采了得,这条巷子谁不知谁不晓,你竟然说我没有出息!”
“你若是有出息,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给人画画代写信!”那人的话也是一下就戳中了徐千的痛处,他抓起一根笔就想丢过去,但他看了看笔杆,又换了一根丢。
兰卿荷眼尖,看出来他方才不舍得丢的,就是文人雅轩的笔,只不过不知道真假。
“滚!这里不欢迎你!”徐千大喊着,那人逃一般地跑走了。
“岂有此理。”徐千气得坐了下来,拿起腰间的酒壶又灌了一口。
“此人确实有个好底子,可惜这脾气……”凌承谦也认出了他,不禁摇摇头,这文人该有的谦虚谨慎,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出来。
“我倒是想会会他。”兰卿荷松开了手,径直走了过去:“你好,我想请你画一幅山水画。”
“什么山水?”他的样子依旧懒散,只见他随意地放下酒壶,抬眸便问。
“那山那水。”兰卿荷指着不远处的山说道:“但要用这根笔。”她伸手要拿方才那支没丢出去的笔,徐千赶紧更快一步地将它收起:“这不行!”
“为何?”
“你以为我不认得你?虽然昨日我喝醉的,但我记得我在你府门旁的墙上题了字。”他记性倒是不错:“你今日是找我算这旧账的?”
“非也,我乃是真心希望先生能为我画一幅山水画。”兰卿荷笑盈盈地放下了一锭银子:“先生可愿意?”
“可以。”他快速地收起了银子,开始磨墨,他从桌下拿出了几支不同粗细的毛笔以及颜料,开始勾画起来。
凌承谦看状也走了过来,看着徐千的笔下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不一会儿那青山的轮廓已经活灵活现跃在纸上。
凌承谦平常也会买些字画收藏,不得不说,这徐千的画确实非常不错,相较于日常所见的山水画的工整,这徐千的画更是有着一种不羁的浪荡感。
“我能看看你这支笔吗?”兰卿荷目的很明确,她想看那支笔。
“行。”他应得干脆,兰卿荷从桌上拿起笔后,发现是真品,而且这笔刚销售的时候,价格不菲。
“这笔非偷非抢,是我节衣缩食买来的,绝对不让出去。”他头也没抬起,像是知晓了兰卿荷的想法,率先说道。
“但最近这文人雅轩不是出了不少的假货吗?本来,我也想给我相公买一支。”兰卿荷有些可惜,徐千这笔的成色保存得还不错。
“呵。”徐千轻笑:“若不是贪图小利,怎么买到假货?”
“难道假货不是从文人雅轩卖出去的吗?”她故作惊讶。
“我就问你,若你知道有一个地方,能用更少的银子,买到自己心仪的饰品,你怎么选?”徐千看得通透:“但是是真是假,就要看自己是否介意了。”
徐千这话说得有意思,兰卿荷也是听懂了,就是有人私下售卖文人雅轩的假货,但买的人自己也知道是假的,所以拿着假货去退货?
“看来有些文人啊,看着正直,实则一肚子坏水。”兰卿荷低声道,来一趟还真没错,总算也是有些头绪。
“不,你可误会了,他们这是没法子。”徐千放下了勾勒的笔,又换了一支宽一点的毛笔,开始点上了颜料:“他们想要快点存好银子。”
“这是为何?”兰卿荷和凌承谦表示不解。
“因为学院的腐败。”他终于肯抬起头,正眼看着他们二人说道:“启之侯爷或许高高在上不清楚,现在的学院,已经不是往日的学院了!”
另一边厢,祁风已经将李倩茹母女送到府里,休息一晚,正在准备着打点行李回元商。
“祁风大哥?”兰卿莲轻轻敲了敲门,喊道。
祁风停住了收拾的手,转身回道:“兰二姑娘,怎么,有事情吗?”
“祁大哥不用客气,日后唤我卿莲便好。”兰卿莲背着手走进了房去,来到了祁风的面前。
“呃……好的,卿莲。”他一愣,但也不好拒绝:“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拜托我吗?”
“不是的祁大哥,我……”兰卿莲深呼吸一口,将藏在身后的香囊递了上去:“先前感谢祁大哥帮我解了毒救我一命,这是我自己第一次缝制的香囊,想要送给你……”
“卿莲,这救人乃是我的职责,你不必客气!”祁风连忙推了推她的香囊:“这香囊如此精致珍贵,我当真受不起。”
“其实,这也不仅仅是为了感谢祁大哥的……”兰卿莲的脸一下红得像个苹果:“我也不是随意就给别人做香囊……”
“所以?”祁风果然也是个迟钝的,完全没有猜出兰卿莲的本意。
“我……只给意中人做香囊……”兰卿莲的声音极小,但并不妨碍它们钻到祁风的耳朵里。
“哦,原来如此。”他赞同似的点了点头,但忽然浑身一僵!
她说什么?!意中人?!
“卿莲,我……我只是将你当作妹妹一般看顾,并无其他念想的……”祁风有些尴尬,他从来没有想过与兰卿莲会发生什么事情,何况他快比兰卿莲大了一轮,这想想对她也非常不好。
“所以……祁大哥不喜欢卿莲?”她神色有些受伤,留在半空的手还捏着那小小的香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卿莲,我……很对不起,我对你,没有那种男女之情。”祁风不想欺瞒她,继续安慰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会有更好的人来照顾你的。”
“……”她一下垂下了手,缓缓地点了点头,忽然,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滴落在寂静的地上,啪嗒。
“卿莲……”祁风立刻失了神,他刚想再安慰两句,兰卿莲却后退两步,拉大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祁大哥一路注意安全,我便不送了。”
说罢,她往桌面上把香囊一放,便跑了出去。
“卿莲!”他拿起便想追出去,但刚到门口,似乎又觉得这十分不妥。
李倩茹在远处看着,轻轻地摇摇头,跟上了兰卿莲。
“卿莲。”李倩茹拍了拍兰卿莲的背,她正坐在那池塘边抱膝低声抽泣着,似有无尽的委屈。
“娘……”她抬头看到李倩茹,便又忍不住扑向了她的怀里:“娘!”
“孩子,别哭,这姻缘啊,自会有天注定,或许他不是你的良人,你尽管哭,哭过了,便释然了。”李倩茹环抱住她,柔声安慰道。
“嗯……”姐姐曾经说过,强扭的瓜不甜,这何止不甜,简直就是苦的,苦涩得难以下咽。
“你姐姐也是这个岁数才遇上小侯爷,所以,你不必着急,好好看看。”如果还在兰府,李倩茹会希望她们尽快找到好的娘家嫁出去,但现在已经脱离了兰府,便不用再着急了,碰上适合的人最重要。
第二日一早,李倩茹在门前送别了祁风,祁风看兰卿莲也没出现,也不好去问,便有些默然地走了。
兰卿莲在房里,看着那被遗留下来的香囊,心里一阵抽痛,他连这个香囊都不愿意接受!
她看向院子,似乎已悄悄染上了一些秋意。
“师父!我回来啦!”没想到这卓今朝第二日中午才回来,而且又是恰好午膳时间,算得准准的。
“时间倒是拿捏得不错。”兰卿荷用目光示意他坐下吃饭。
“师父怎么不问一下我查出了什么?”他拿起碗筷,有些俏皮地问道。
“你大可以试试不说。”她笑着看了卓今朝一眼,那笑容让卓今朝毛骨悚然:“师父!我立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