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晚上八点，薛栀落等刘玉梅睡着，她从病房里出来。
她疲惫地合着眼，坐在走廊的排椅上。
刘玉梅怕花钱，坚持保守治疗，薛栀落却想做手术，尽管手术有风险，但若是手术后恢复的好，三五年没什么问题。
若是保守治疗，就仿佛身上绑着一个随时都能爆炸的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怎么样。
同样手术若是失败，可能三两个月都成了问题。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豪赌。
现在选择权就摆在薛栀落的眼前，但她却完全没有办法做决定。
窗外的月光朦胧，树影婆娑。薛栀落撑着下巴，看着月光发了一会儿呆。
她摸起手机，她现在十分想要听见李满荆的声音。
哪怕他一句话也不说，感受到他呼吸的存在，她也觉得此刻是安稳的。
但当她打开手机，看到空空如也的来电显示，她迟疑了一瞬，接着也退却了。
从早上到现在，他一通电话也没有打过来。
薛栀落呆呆地盯着手机，手指始终没有按下拨通键，她把手机捏死，扔在一旁，继续发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薛栀落漫不经心地拿起来，贴近耳边。
“吃饭了吗？”
李满荆低哑的嗓音，透过话筒传到耳边，薛栀落猛然一震，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她看见来电显示才敢确信，接上他的话，“还没。”
李满荆顿了顿，“这都九点了，还没吃晚饭？”
薛栀落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一口都咽不下去，却道：“不是很饿，中午吃多了。”
李满荆应了声，又问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薛栀落低声道：“不知道，要看情况。”
话音一落，两人都彼此沉默。
李满荆没有开口，要不是他那边有吵闹声，薛栀落都以为他挂断了电话。
李满荆音色无常，出声道：“行，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薛栀落答应道，“好。”
薛栀落仔细听见李满荆那边闹哄哄的，男男女女的嬉闹声，她问，“你在哪儿呢，那边怎么那么乱？”
李满荆道：“跟胡浩他们几个，你不陪我过国庆节，我只能找他们出来喝几杯了。”
薛栀落顿了一下，淡声说道：“嗯，别玩的太晚了。”
李满荆闷声笑笑，“喝几杯就回去了，不信你到时候查岗。”
“我才没那么无聊。”
薛栀落咬了咬唇，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李满荆，她想听听他的意见。
她以为自己足够成熟，有足够的能力应对突如其来的一切，但真正事情发生，她还是满心慌乱，不知所措。
“李满荆，我妈她……”
薛栀落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话筒那边有人在喊李满荆。
“荆哥，跟哪个小姑娘打电话呢？快点轮到你了！”
“催你妈的催，等会！”
李满荆喝道，对薛栀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薛栀落微叹了口气，“没什么，你先玩儿吧，我去吃点东西，先挂了。”
李满荆应了声，刚要开口，对面已经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忙音。
胡浩看见李满荆拿着手机蹙眉头，端过酒杯塞到他手里，笑嘻嘻地说道：“女人的电话？”
李满荆回过神来，端过酒，在指缝间摇晃了几下，放在唇边抿了几口，“喝完这杯回去了。”
胡浩一听，哀嚎道：“别呀，这才几点，过一会儿还要去赛车呢。”
李满荆犹豫了一下，胡浩看他神色有些松动，赶紧地说道：“臻臻姐也说要过来，你俩再比一比。”
李满荆想着他确实挺长时间没去痛快地跑一圈了，一提起来浑身痒痒。
他瞥了眼，还在慢慢悠悠喝酒的胡浩，催促道：“快点喝完，快点走。”
胡浩兴奋地打了个响指，一口闷下半杯酒，“走！”
-
薛栀落没有下楼去买东西吃，她拿着刘玉梅换下的衣服，打车回了家。
二十几年前的房子，简陋不隔音，她没有用洗衣机洗，怕吵到周围已经睡下的邻居。
终于手洗完，她抱着去天台晒上。
今晚的月亮还算皎洁，薛栀落晒完衣服坐在椅子上吹风。
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震动了一下，她打开微信看见钟延森发来消息。
钟延森：【不是去西藏了，怎么ip地址显示在临城。】
薛栀落诧异他怎么知道他没有去西藏。
接着钟延森发过来了一张微博截图。
她点开，放大。
还真是她的微博界面。
钟延森什么时候关注了她的微博，她都不知道。
薛栀落打字回复道：【没有去西藏，我妈生病了，回了老家。】
消息发过去之后，薛栀落看到对方正输入，等了一会儿却没有见他发过消息来。
她刚要准备合上手机，钟延森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薛栀落有些猝不及防，犹豫了一会儿才按下接通键。
钟延森温和的声音从话筒中缓缓地传过来，“伯母没事儿吧，生病严重吗？”
薛栀落深吸了一口气，原本这种事她是不打算说的，但或许是今天的情绪波动太大，而此刻她又孤独无援，听到钟延森恰时温和的关心，她有了想倾诉的想法。
她顿了顿，低声说道：“肺癌，到了中晚期。”
钟延森顿了一下，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严重，他为自己的莽撞冒犯感到抱歉：“对不起。”
薛栀落摇头，苦笑地说道：“没事，我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到现在还有些恍惚。”
钟医生安慰道：“你先别担心，现在这种情况，医生给什么治疗建议了吗？”
“无非就是手术或者保守治疗。”
“你是怎么考虑的？”
薛栀落默了一会儿道：“我是想手术，但我妈不同意。”
钟延森仅凭借薛栀落刚才的几句话，以及他的情绪状态便能猜测出大概。
“你先别着急，像这种病有时候手术并非是最好的选择。”
钟延森尽管是心理医生，但薛栀落之前听说过他是从外科医生转到心理学的，他知道的肯定比她懂得多，她静下心来认真听他说。
“之前有位朋友将母亲带到咨询室寻求我的帮助，他的父亲与母亲前后相差几个月查出了胃癌，当时医生给出的建议，要么手术切除，要么保守治疗，但当时依照他们的家庭情况，掏空所有的积蓄也只够给一个人动手术。”
“面对这样的情况，朋友的母亲做出了决定，因为丈夫是家中的顶梁柱，还有两个正在上高中的孩子，需要丈夫赚钱养家，所以她将手术的机会让给自己的丈夫。”
“但结果没有想到动手术后的丈夫，癌细胞扩散，不到三个月，便撒手人寰，朋友母亲因此受到打击一病不起，医院也下了病危通知书。”
“两重打击，我朋友也换上了抑郁症，他找到我让我开解，我告诉他，人生不要留遗憾，既然没有办法避免，那就让他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尽量过得开心一些。”
“因为所有的钱都花在了父亲的手术费上，母亲已经没有多余的钱接受治疗，所以只能开了药回了家，而朋友也听了我的建议，每天都陪在母亲身边，满足她心愿，尽量让她过得开心愉快，然而在又一次检查中发现，癌细胞竟然奇迹的变小了。”
薛栀落难以置信地放大了瞳孔，还没有开口问，便听见钟延森说。
“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到现在朋友的母亲还健在。”
薛栀落惊诧地说不出话来，着急地问道：“这怎么可能呢。”
“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相信，就连医生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在后来的研究中发现，能与癌细胞唯一抗衡的就是良好的心态。”
薛栀落听完之后，瞬间明白了过来，半晌沉默不语。
钟延森道：“我跟你讲这个故事，不是说让你放弃手术，而是不管通过哪种治疗方式，首先最重要的是让伯母保持愉快的心情。”
“如果最后你决定做手术，我可以帮你找到最权威的专家医生动刀，如果保守治疗，我也可以帮你介绍最富有经验的专家医生。”
钟延森的声音如同一股暖流，缓缓地流入薛栀落的耳孔，那样的温暖富有力量。
原本空荡，摇摆，错落的心，此刻瞬间有了支点。
薛栀落无以言表心中的感激，“谢谢你，钟医生。”
钟延森笑了笑，“不用客气，不管是治疗人的心理疾病还是生理疾病，做医生的都希望患者能够得到康复。”
“决定好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安排。”
薛栀落默了一会儿，她本意不想给人添麻烦，何况她也知道钟延森对她的想法，她尽管因为钟延森心安不少，但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欠下这一份人情。
“我帮伯母找医生，你就给我努力学习，将来以庆大全级第一的成绩到咨询室给我拼命工作，帮我照顾病人，这样算是报答我了。”
钟延森透过人的眼睛，能够猜到人的心思，现在隔着千百公里的距离，仅凭电话屏幕，也将她心中所想，看得一清二楚。
薛栀落又在一瞬间感觉到了钟延森的温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顺着钟延森的话道：“好，那我可要努力学习了。”
“期待，薛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