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薛栀落打车到县医院,找到刘玉梅所在的住院部,一走进楼梯,便看见了王婶刚从病房里出来。
王婶看见薛栀落,愣了一下,然后激动地走过来。
薛栀落:“王婶。”
王婶握着薛栀落的手,“哎呦~栀落啊,你可是回来了。”
薛栀落通过病房玻璃往里面看了一眼,刘玉梅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手上挂着点滴。
王婶道:“你妈刚睡着。”
薛栀落收回视线,点了点头,“王婶,我们坐下说吧。”
“好。”
两人坐在走廊的排椅上,薛栀落顿了顿,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婶叹了口气,“挺久了,从今年年初,你妈去我那里买东西我就听见她咳嗽,一开始她说感冒了,后来过了一个多月她还没好,咳嗽的更厉害了。”
“我劝她去医院看看,她一直说就是感冒不当一回事,直到今年七月份你妈咳出了血,我一看情况不对,硬拖着她去医院检查,这才知道是肺癌晚期。”
薛栀落紧紧地攥了攥手指,明明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但真实地听见就是肺癌时,她还是接受不了。
“当时医生就要她住院治疗,可她偏偏不听,嘴硬着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只是拿了点药就回去了,之后她还是每天都去厂里上班,我劝她了几次都不听。直到前几天,她在厂里晕倒,这才住了院。”
“你妈这个人啊,苦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都咳成那样了还是想着厂里的活没有干完。你在那么远上学,你妈身边又孤零零地没个照顾的人,自己早上打完针,中午自己下楼买饭,我那天来看她,看见她买了一箱子泡面,中午就接点热水喝泡面,好的贵的一点都舍不得,人家病人身边都是有儿女照顾,可你妈就她自己一个人,看着实在是可怜。”
“我开着店实在没办法走开,只能中午闲空了来给你妈送点热乎饭。”
薛栀落眼眶酸涩,望着王婶道:“麻烦你了,王婶。”
王婶摇摇头,“这倒没事,都是乡里乡亲了,做邻居二十多年了,帮忙是应该的。”
王婶继续说道:“我想着你暑假肯定能回来照顾你妈,但你妈说不想让你在外面担心,就一直没告诉你,让你在外面找个暑假做兼职别回来。你妈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盼着你回来的,这个中秋节你妈以为你会回来的,前一天就跟医生商量想出院回来,说她女儿要回来了,好不容易医生同意,但她最后还是在医院过了中秋节。第二天我来我看她,她的眼都哭肿了。”
薛栀落垂着眸子,眼眶中的眼泪烫在手背上,悔恨懊恼各种情感让她喘不上气来,心脏不停地下坠。
王婶握着薛栀落的手,欣慰地说道:“不过好在你现在终于回来了,你妈还不知道,我瞒着她给你打的电话,过一会你进去你妈说你,你别吭声,她就那么脾气。”
薛栀落点了点头,哑着声音道:“我知道。”
王婶拍拍薛栀落的手背,道:“进去看看你妈吧。”
薛栀落轻声推开房门,刘玉梅还没有醒,薛栀落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看着刘玉梅。
这是今年她一次回来,从二月份到十月份,整整九个月。
她走得时候刘玉梅还是精力旺盛地嚷她赶紧走,别在家里□□她。
那时候刘玉梅声调很高,说话语速很快,在车站里一个劲地唠叨她,引来一群人往她们这边看。
那时候,薛栀落一声不吭,任由刘玉梅高声念叨,但心里却恨不得赶紧上车,离她远远的。
现在的刘玉梅,脸色苍白消瘦,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薛栀落感觉一切都是恍惚的,她很难接受,曾经那个高声高调的人现在已经脆弱得瘦小了一圈。
刘玉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已经到了人生的弥留之际,可是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就连她的后事都没有人替她处理,留着她的尸体发烂发臭。
她猛然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坐在身边的薛栀落,她使劲揉搓了一下眼睛,以为是幻觉。
薛栀落轻声地叫她,“妈,妈。”
刘玉梅眼睛终于清明,她激动地握着薛栀落的手,“你回来了。”
薛栀落点了点头。
刘玉梅反应了一会儿,语气虚弱地说道:“吃饭了吗?”
薛栀落:“吃了。”
刘玉梅:“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工作很忙吗?”
薛栀落眼中透露出心虚与内疚,“也不是很忙,就回来了。”
刘玉梅点了点头。
一时间两个人又没有了话说,薛栀落主动问道:“你饿吗,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
刘玉梅摇头,握着薛栀落的手不放开,“不饿,你陪着我说说话吧。”
薛栀落又坐下,看着刘玉梅苍白的脸,问道:“你生病的事,怎么都没有告诉我?”
刘玉梅躲开薛栀落的视线,“你在外面那么忙,又要学习又要兼职自己还要写东西,跟你说做什么,何况跟你说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现在在医院里每天就打打针,用不上什么人。”
薛栀落听见刘玉梅说的,心里特别难受,特别内疚,整个心拧成一团。
因为她不是忙,是她根本不想回来。
薛栀落垂着眸子,眼底迸发出得眼泪糊住了她的视线。
她不想让刘玉梅看见,站起来,强忍着哭腔说道:“中午了,我去给你买点饭。”
走出病房,薛栀落快步跑到没有人的走廊,眼泪崩不住地流下来,全身脱力似地软瘫在地上。
她现在脑子里很乱,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在突如其来的变故。
她拼尽了力气,想要逃脱这个地方,逃脱这里的人,她终于如愿以偿逃掉了,甚至想着永远都不回来。
但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她以为是可以做到足够冷漠平淡,无波无澜,但现实是她根本没有办法逃脱,斩断骨头连着筋,她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洒脱。
薛栀落调整好心情,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看不出异样来,下楼买了午餐,回到病房。
刘玉梅正在跟隔壁病房的老太太在聊天。
老太太看见薛栀落进来,说道:“唉呀,这是谁啊,长得这么俊?”
刘玉梅笑着说,“我女儿,在外面上大学,国庆刚回来。”
老太太问道:“在哪上大学啊?”
刘玉梅骄傲地说道:“在庆大。”
“那真是不错,庆大那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校啊,你姑娘真是太厉害了,将来你这姑娘可是有出息了。”
刘玉梅含蓄地笑着,眼中却抑制不住得意,“哪有,哪有。”
老太太对着薛栀落说,“正好你回来,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妈妈,这段时间光她自己在这里,也没个人照顾,怪可怜的。”
薛栀落鼻头一酸,忍着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薛栀落陪着刘玉梅打上针,等她睡着了,她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刘医生说道:“你母亲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医院推荐两种治疗方案,第一种就是手术切除,第二种就是保守治疗。”
薛栀落问:“手术切除后,是可以完全治愈吗?”
“这个说不准,切除后要是控制的好,不发生病变没有扩散的话,三年五年,没什么问题,要是扩散了可能也就几个月的时间。”
薛栀落心一惊,“那保守治疗呢?”
“一年,情况好的可能会三年。”
“每套方案都有利弊,具体选择哪个治疗方案,你们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不过尽快做决定,你母亲的病情已经没有办法拖下去了。”
薛栀落软着腿走出办公室,她扶着墙壁,无措地垂着眸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五年,三年,一年,甚至几个月。
她以为她还会在禁锢的悬崖边挣扎许久,没想到竟然这么短。
这个大的事情,薛栀落不知道跟谁说,她完全没有主心骨,掏出手机想给李满荆打电话,但拨通的那一瞬间,她又急匆匆地摁死。
在外面调整好情绪,回到病房时,刘玉梅已经醒了。
刘玉梅问:“去哪了?”
薛栀落顿了顿,也没瞒着她:“去跟主治医生商量了一下治疗方案。”
刘玉梅一僵,“嗯”了一声,没说话。
薛栀落坐到刘玉梅跟前,把医生提议的治疗方案跟她具体说了下。
“你是怎么考虑的?”薛栀落问。
刘玉梅搓了搓手指,担忧地看着薛栀落,“手术那肯定需要很多钱吧,不然就吃点药吧。”
薛栀落皱了皱眉,强忍着低吼,“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病治好。”
刘玉梅看着薛栀落,“钱怎么不重要?手术少说也需要十几万,你有这些钱吗?你那个窝囊废爸一离婚把钱全卷跑了,我上哪拿出十几万,就算手术动了,谁也不能保证我就能完全好了,我要是把钱花了,你以后怎么办?”
薛栀落指甲狠狠地插进肉里,忍不住哭腔,低吼道:“我不需要你的钱,谁要你的钱,求求你别再这么为我了,我不需要你这么为我着想!你活你的,你别再说为我活了,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