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素白手帕
宋兰一夜无梦，睡了个结结实实。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太阳都升的老高了。
四下看了看，盛凌不在，应是早已出府了。
睡得太沉太久，宋兰有些头昏，略坐在榻上清醒清醒，才下床穿鞋，走到镜子前梳好发髻推门出去，迎面便撞见小盛元跑过来。
小小的身量，小短腿跑的极快，很是可爱。
小盛元见了她笑道：“姐姐，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我在芳菲小院找不到你呢，嘿嘿，你不是说今日陪我写字读书吗？我好早就来了，结果一直找不到你。”
小盛元天真烂漫，宋兰笑道：“让你久等了，是我的过错，你且再等等，我先去洗漱妥当，便陪你去读书。”
“嗯？”小盛元歪头看她，“宋姐姐你刚起吗？那你怎么从五哥的寝殿里出来？”
“这个…”宋兰没想到小盛元会有此一问，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在此时小多宝走进来，将小盛元拉过去道：“小殿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是不能多问的。”
盛元可爱的小脸板了板，“本殿都十岁了，有什么秘密是本殿不能知道的？”
小多宝还没说什么，宋兰却有些惊讶道：“盛元，你有十岁了吗？”
小盛元点头。
宋兰道：“可我看你身高体量，你可比十岁的孩子矮太多了，我还一直以为你只有六、七岁。”
听宋兰这么说，小盛元有些失落，“大概是因为我总生病的缘故，我总也长不高。”
宋兰想了想，是她糊涂了，盛元以前跟她说过，他记得先皇后的声音，证明皇后死时盛元已经记事了，如今又过了六年，他确实应该有十岁了。
宋兰见小盛元失落，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慰道：“没关系，很多孩子都是晚长个的。你记得要多吃东西，多锻炼，身体好了，也就长个了。”
小盛元点头，“宋姐姐，你刚起还没吃早饭，我们一起吃早饭吧，我多吃一些，总能长高的。”
宋兰笑了，“好呀。”
听两人如此说，小多宝忙去传早膳过来。待宋兰洗漱出来，饭菜都已妥当，早饭宋兰和盛元两人一起吃，笑笑闹闹，两人都吃了个顶饱，便一起去书房写字了。
宋兰陪小盛元读书写字，担心他累了倦了，下午时还带着小盛元去后花园逛了逛。春日正好，后花园开了各色的花朵，宋兰采了许多花。
小盛元不喜欢花，就抓虫子回去喂给鹦哥吃。
两人玩的兴起，直到了傍晚才回主院。
一进主院，就看见盛凌回来了。
盛凌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袍，立在阶上，芝兰玉树。俊俏的脸上一双含情目倒映着天边缤纷晚霞，本是清冷的神情却在看见两人后，温柔一笑。
宋兰的心跳不经意漏了一拍，盛凌这个男人，不仅不能红着眼睛看别人，更不能对人笑，太容易…让人混乱心动。
小盛元一见盛凌，就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把自己手里的罐子举起来，“五哥，你看我抓了好多虫子。”
盛凌将奔过来的小盛元一把抱起来，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道：“今日功课做没？”
小盛元道：“做完了，上午我就做完了。”
此时宋兰也走近了，她抱着满怀的花束，绚丽娇俏。盛凌笑道：“我等你们很久了。”
宋兰莞尔，无怪一回来就见他在廊下站着，原来早就在等她们。
宋兰找了花瓶把花插起来，小盛元则去把虫子喂给鹦哥吃，待两人转身回来，盛凌已经传了晚膳。
三人便围坐吃饭，小盛元今日格外高兴，小短腿在板凳上踢来踢去，吃饭时也手舞足蹈的，童言稚语说个不停。
宋兰哄他快些吃饭，小盛元却当耳旁风，一个劲地胡闹。盛凌皱眉斥了他两句，语气有些凶硬。
小盛元老实了却有些委屈，双眼含泪地看着宋兰。
宋兰忙放下碗筷给小盛元擦泪，一边擦一边埋怨盛凌，“小孩子吃饭，怎么能凶他？凶了他就没有胃口了。”
盛凌看了看两人，有些无奈道：“这样惯着他，会宠坏的。”
宋兰道：“多乖巧的孩子，不过今日开心顽皮些，到殿下那儿就惯坏了？我看不至于。别哭了，盛元，快吃吧。”
小盛元见宋兰对他又哄又抱，冲着盛凌得意地吐了吐舌头。
盛凌知他使坏，被他气笑了，道：“快吃吧，吃完了回宫去。”
三人在屋内气氛融洽温馨，小多宝在外面看着，打心里高兴，这样的厉王府，才像个家嘛！
正开心呢，老远见一个人走过来，白净的脸满身书生气，是刑部尚书王辰。小多宝忙跑上前迎着王辰道：“殿下正在用膳，还请大人稍后再来吧。”
王辰道：“无碍，本官说个事情便走，不耽搁殿下用膳。”
小多宝却不让开，笑道：“殿下现在心情正好，大人还是别去了吧。”
王辰看了看小多宝，“殿下正在和宋兰一起用膳吗？那我更要去了，劝诫殿下离那孀妇远一些才是。”
小多宝挑眉，得亏自己机灵跑来拦着，不然殿下的好心情都得被这个冷面书生给搅和没了！
小多宝心里骂骂咧咧，面上仍旧笑道：“大人的话，小的会传递给殿下的，还请大人回吧。”
小多宝下了逐客令，王辰皱眉，突然明白，小多宝也是向着宋兰的。
小多宝不肯让路，王辰自然不能与他争论，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王辰行到小道拐角处，正见陆瑶蹦蹦跳跳哼着歌跑过来。
陆瑶今日一身浅碧色纱裙，头上簪着一朵花，活泼可爱的样子如同精灵般俏皮，王辰愣了愣，看得痴了，一时竟忘记要和她见礼。
陆瑶在他跟前站定，见他直直地站在那，哼了一声道：“讨厌鬼！你现在见了本小姐连招呼都不打了吗？”
王辰这才回神，缓缓行了礼道：“小姐是来找宋兰的吧？她正和殿下在主院吃饭。”
陆瑶也施了一礼回他，道：“她和凌哥哥在一起呢？那我不打扰他们了。”陆瑶说罢，又蹦跳调转头回去。
王辰迈步跟上，两人并行一段路，王辰问道：“其实我不明白，宋兰她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她？”
陆瑶瞥了瞥王辰，而后笑道：“我觉得你与其研究别人，倒不如想想自己为什么是个讨厌鬼吧。”
知她取笑，王辰也不恼，只道：“天色已晚，我送小姐回府吧。”
“我不，我一会儿要去南街看灯市。”
王辰道：“小姐一个人，怕是不安全。”
陆瑶笑道：“谁说我一个人，你不陪我一起去吗？正好宋兰不在，你陪我吧？”
她笑靥如花，晚风吹来，拂动她鬓角碎发，活泼灵动，明媚似阳光，照亮人的心田。
王辰呆了呆，而后道：“好。”
小盛元吃了晚饭，又跟着宋兰和盛凌两人，玩闹了一段时间才回宫去了。小盛元走后，宋兰便去沐浴了，盛凌则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宋兰沐浴后穿衣整齐，径直去了主院寝殿，她今晚还是要宿在主院，以免皇帝派探子查证。
宋兰不是扭捏的妇人，她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她都十分清楚。现在不是顾忌盛凌声誉而要故意避开盛凌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帮盛凌过眼前危难，骗过皇帝耳目。
进了寝殿，盛凌还未从书房回来。侍女们正在给盛凌铺设床褥、熏香整理，见宋兰来了，都默默退下。
侍女们对她的到来没有任何疑问，宋兰明白，应该是盛凌吩咐过了，不许在王府议论她。
宋兰将寝殿门阖上，轻步走到大床边，打算抱床锦被到小榻上安置睡下。可抱衾被时宋兰发现，她之前送给盛凌的香包不在了，四下找了都没有，她又翻了翻枕头底下。
香包倒是没找到，却找到一块素白绢布手帕，上面绣着一株幽兰。
这是她的帕子，怎么在这里？怎么在盛凌的…枕头底下。
宋兰盯着那素白手帕呆了良久，她敏感的情绪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心里忽然纷乱得厉害。
宋兰立在床前，又僵了许久后，才轻轻捡起枕头下的绢布手帕，细细藏在自己的袖子里。
藏好手帕，宋兰又将枕头摆好，宋兰告诉自己，这是之前她给盛凌擦汗的，应是盛凌忘记还她…
仅此而已。
宋兰心里乱，便走到窗前去逗弄笼子里的鹦哥，想要教它说话。
盛凌回来时就听寝殿内，宋兰用轻盈地声音一遍一遍说：殿下好，殿下金安。
盛凌推门进去，正见宋兰对着鹦哥说话，盛凌笑道：“鹦哥学会了吗？”
宋兰冲他福了福身，道：“没有，它笨得很，教了许久都不会。”
盛凌大步走到窗前，用手指去逗弄鹦哥道：“我找人问过，它还小，需要再等等才能开口，可不能说它笨。”
宋兰笑了，“殿下还为它辩解？莫不是怕委屈了它？”
“终归是你送的，都好。”盛凌看着鹦哥道。
宋兰看着盛凌笑道：“那殿下怎么把我送的香包扔了？是不喜欢吗？”
盛凌疑惑道：“什么香包？我未曾看见。”
宋兰道：“殿下晚上多有噩梦不能安睡，我便用各种安神香药做了个香包，我到府中第二日就送来了。”
第二日就送来了？盛凌勾唇，思索片刻道：“我未见到，倒是盛元向我讨走了一个香包，应是被他拿去了，我明日去找他要回来。”
原不是扔了，宋兰莞尔，“盛元拿去就拿去，安眠的香包罢了，我明日再给殿下做一个就是。”
“不行，你给的，只能是我的。”盛凌缓缓道。
宋兰一怔，她心底那纷乱扰人的思绪再次生出来，袖子里藏着的手帕好像在发烫，烫到几乎要灼伤她手臂肌肤。
两人闲来无事，盛凌逗了会子鸟，提议一起下棋。小多宝端了果盘糕点进来，里面有宋兰爱吃的蒲萄，也有盛凌爱吃的栗子糕。
宋兰吃了几颗蒲萄便不吃了，却见盛凌一直在吃栗子糕，宋兰尝了一块，甜的腻人。
宋兰道：“殿下，这么甜，别吃了。睡前吃太多，仔细牙疼。”
盛凌却不以为意，道：“不甜，我吃着正好。”
盛凌还要吃，宋兰把盘子拿过来不给他，盛凌砸吧砸吧嘴，只好作罢了。
两人下了棋，宋兰便觉困了。
盛凌去洗漱沐浴，回来时宋兰已经睡着了，盛凌给她盖好被子，便去床上睡了。
盛凌睡下后，宋兰睁开眼睛，其实她根本没睡着，那条素白绢布手帕藏在她的袖子里，扰得她睡不着……
翌日下午，陆瑶和小盛元结伴来找宋兰。宋兰一眼看见陆瑶头上簪着个玉簪，通体碧玉珠光润泽，一看便知是好物件。
宋兰拿了簪子来看，夸赞道：“这样好的东西，以前怎么不见你簪戴？”
陆瑶道：“这是昨日我和讨厌鬼一起去南街逛灯市，讨厌鬼买给我的，他说本小姐带着好看，本小姐就收下了。”
宋兰瞥了一眼陆瑶，笑道：“王辰送你的？那个冷面冷情的还知送你东西，可真是难为他。”
宋兰话中有意，陆瑶直心肠却听不明白，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他昨天向我讨教，怎么才招人喜欢的缘故吧！现学现用，送了本小姐簪子，本小姐再见他也不那么讨厌了。”
陆瑶这傻丫头，宋兰摇头，将簪子还给她笑道：“那也不枉他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瞧就一个簪子罢了，没什么。”陆瑶道：“你喜欢吗？若喜欢就送给你了。”
宋兰忙摆手道：“人家对你的心意，我可不敢收。”
小盛元在一旁听了，拉起宋兰的手道：“姐姐是喜欢簪子吗？喜欢我送你一支。”
宋兰被小盛元逗笑了，道：“我可不要，我也不能戴，送给我也是浪费了，不必费心。”
陆瑶知道，宋兰是个寡妇，她为亡夫守节，头上带的永远都是黑绒花。
小盛元若有所思地点头。
陆瑶和小盛元今日打算用木头来雕刻东西玩儿，两人忙活着，陆瑶却发现宋兰一直坐在那里发呆，看她神色，似乎有些凝重。
陆瑶上去问她怎么了，宋兰摇头说没什么。
陆瑶再三追问，宋兰才叹道：“其实我还是在为闯宫之事忧心。”
陆瑶在她跟前坐下：“风波不是已经过去了吗？都被你成功又帅气的解决了，你还在忧心什么？”
“虽然圣上抓不到殿下的闯宫证据，但圣上在厉王府无故沉睡，当时可能只觉蹊跷。假以时日，圣上反应过来，必然知道是我动的手脚。”宋兰幽幽道：“竟敢在圣上眼前戏弄他，帝王万乘之尊，岂能容我活命？”
陆瑶听了也是胆寒，却安慰宋兰道：“说不定圣上不会多想。圣上日理万机，深夜困累了实属正常。”
宋兰知道陆瑶是安慰她，苦笑道：“只能希望如此了。”
陆瑶正为宋兰这番话正发愁呢，忽然见小多宝从主院外跑进来，脚下生风，跑得极快。
陆瑶忙去问发生何事，小多宝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圣上有旨，宣宋兰进宫面圣！”
陆瑶心惊，“有说什么事吗？”
小多宝也猜测此行凶险，急道：“宣旨的公公没说，只让姐姐速速随他进宫！”
宋兰心里明了，皇帝这是反应过来，找她秋后算账来了。圣旨已到，她不去也得去，宋兰起身要出府。
陆瑶拦着道：“凌哥哥现在户部衙门，要不等凌哥哥回来再去吧。”
“小姐糊涂了，圣旨宣召，怎么能等？”小多宝焦急道。
“那怎么办？”陆瑶也急了。
小盛元见两人神色，猜想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搁了自己手中木雕，跑过来牵住宋兰的手道：“正好我也回宫了，我和姐姐一起去吧。”
宋兰倒神色如常，拉起小盛元的手，跟着宣旨内侍便往宫里去了。
宫中来的人走后，小多宝和陆瑶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骑马去往户部衙门，给盛凌急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