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老两口
因着周文言的毒舌攻击，周佩蓉倒是没再作妖了。
因此，二宝便拉着周老太太开始平稳地环城旅行。
周老太太一生困于后宅，无论闺中还是嫁为人妇，几乎都没有见过宅子外面的风光。
唯有的几次欢乐时光，怕是要隔着遥远的岁月长河，去追溯幼年时代了。
眼下隔着车窗看着外面的风光，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开心极了，宛如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
“变了，变了，外面变了好多。”
“这块儿我来过，小时候，小时候嬷嬷带我来过。”
“是陀螺啊，我没玩儿过，只看过别人玩。”
周老太太看着外面的风光，絮絮叨叨，自言自语。
似乎是在说给别人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环绕了小半个京城，周老太太终于有点儿累了。
竺子叶便让二宝开车回家。
到了周家，众人忙不迭地把周老太太搬下车。
老太太虽有点儿疲惫，但精神状态却很好，眼睛一直亮晶晶的。
直到躺到屋里，才缓缓睡下。
大家也松了一口气。
到了第二天，老太太又要求去坐车绕城转。
后院的周老爷子得知昨日老太太就坐着车去转悠了，今儿老早起来，让周家三舅爷把他放到大门外面，等着坐车。
然后，这一对九十高龄的老头老太太，就坐在门口吵起来了。
“你，你滚回去！”
周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指着周老爷子，却无比坚定道。
“凭什么？这也是我儿子买的车，我也要坐！”
周老爷子虽然早就不良于行，说话却利索的很，中气十足的。
周老太太眼见自己这哆嗦的样儿也吵不过他，就闹起了别扭。
身子一转，就交握着小手道：“我不要，我不要跟他一起！”
周老爷子皱眉无语道：“后排那么大！多我一个怎么了？”
“我，我讨厌你！”
周老爷子白眉倒竖，不满道：“我是你汉子！你怎能讨厌我？”
“我不管，我就是讨厌你！”
周玉眉兄妹几人见此，就劝周老爷子：“爹，娘这几天都有点儿神志不清了，你就别跟她一般计较了。她不想跟你一起坐，你就让她一个人先坐嘛！”
“对啊，爹，等娘坐完了，我们再拉着你转。”
周老爷子不满地看着这些嫡系子女，道：“行，让她坐车，那让四宝和小宝留下来陪我！”
话音刚落，就听老太太炸毛道：“不行！孩子我要，车我也要！”
周老爷子“嘿”了一声，道：“你这婆子，可真霸道！”
“我就霸道，我都要，就不要你！”
周老爷子瞬间被这句话击中，神色僵硬一瞬，随后一脸不在意道：“算了，老头子我大度，不跟你争，你快去坐车玩儿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老太太根本没理他，扭头一转，就指挥着孙子们把她抬上车。
汽车鸣笛，缓缓离去。
周老爷子一脸复杂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汽车身影，嘴角嗡动了几次，到底没有再出声。
不过是想跟你一起看风景，才想要坐车的啊！
终究，他还是选择了成全她的心愿，不去破坏她的好心情。
“爹，这里风大，您要不回院子吧！”
周家三舅爷劝道。
周老爷子道：“你把我放到门房屋去。”
周家三舅爷欲言又止，到底是顺从答应。
这天，周老太太又去看了另一小半京城的风景。
她依然絮絮叨叨的，但竺子叶发现，她说话已经颠三倒四了。
有时候拉着四宝的手，竟然叫“明哥儿”。
而周家大舅爷，正是叫周育明。
有时候抱着小宝摇晃身子，口中唤着“眉儿”。
竺子叶知道，灵泉水不是万能的。
它能改善人的体质，却不能拯救生命。
她只能亲眼看着周老太太，一步步接近死亡。
而她能做的，不过是在这个过程中，尽可能的让她舒适愉悦。
一连几天，周老太太都要出去坐车环城绕。
而周老爷子，便坐在门房那屋，等着她回来。
然后两个老人再被子孙抬到各自的院子，疲惫睡去。
出去玩的人累，等待的人也不轻松。
那一刻，周老爷子甚至体会到了年轻时候，他出去谈生意，周老太太在婚房里等待他时的心理感受。
果然，若要真的感同身受，必定要穿着别人的鞋子，走一遍她走过的路。
周老爷子其实本想搬到周老太太的屋里的，可周老太太死活不让。
甚至放话，放他进来，自己立马去死！
虽然她本就大限将至了，可能圆满的去世，谁愿意让自己的母亲横死呢？
这吓得周家二舅爷他们丝毫不敢放松，连番劝着周老爷子别作妖了，快消停消停吧。
都分居几十年了，何必临到老再来折腾他们母亲，让她闹心呢！
周老爷子一改往日冷硬固执，听着子女们的话，也不过是沉默片刻，便让周家三舅爷给他搬回去了。
夜里，又开始飘飘扬扬地下了雪。
都说腊雪是宝，春雪不好。
周老爷子在这个夜里惊醒，大声喊人，把守夜人叫醒后，就让他去找住在他隔壁的周家三舅爷。
周家三舅爷来了后，气喘吁吁道：“爹，怎么了？你找我何事？”
“快，快去前院，找你二哥，让他看看你娘还好吗？”
周家三舅爷不明所以，愣头愣脑地答应道：“哎，我这就去！”
脚步刚走到屋门口，就听到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哭声。
“娘！娘——”
“娘啊——”
“奶奶，奶奶——”
“呜呜呜，祖祖，呜呜呜……”
各种哭声混于一团，周老爷子的身子直接僵硬了。
“走了，走了，你也走了。”
反应过来后，周老爷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力量，就要下地往前院奔去。
却终究败于身体，摔倒在地。
周家三舅爷大惊，赶紧跑过来扶起他。
“爹，爹，你没事儿吧？有没有摔到哪儿？”
话落，他就看到他那一向冷硬着脸的父亲，生平第一次红了眼眶，急声道：“快，快带我去找她！快啊！”
他话说的用力，颤抖的时候，一颗滚烫的泪珠落在了周家三舅爷的手背上。
周家三舅爷的心瞬间一震。
他爹，他爹不是不喜欢嫡母吗？
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记得当年他亲娘走的时候，他爹也不过是比平时沉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