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春运路上伸援手
没有暖气的车厢，室内却出奇的闷热，郑浩又极其怕热，汗水早就浸湿了衬衫，车厢里散发出一种雨后垃圾桶的味道。
“哎……好了！”
郑浩最后一个坐下来，母亲吴国秀把水杯递给儿子，赶紧让他喝一口水，喘口气。
郑浩只喝了一小口说：“过道上这么多人，上厕所也很麻烦，开水怕是没有的，先少喝点！”
徐子旭敞开外套，打底毛衣勾勒出他健硕的身材，这身皮囊散发出不可阻挡的男人的魅力，郑玉关心的问：
“子旭！热吧？要不把毛衣脱了？”
子旭只把外套脱了，扔到郑玉的怀里说：“给我一口水！”
郑玉拿出自己的杯子说：“你的杯子在包里放到架子上了！这是我的杯子！喝不？”
子旭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郑玉抿嘴噗嗤笑了。
他用的是郑玉都杯子！徐子旭的洁癖不见了！
沐子的眼神与子旭不经意间碰撞到一起，这一秒钟的对视，沐子看见子旭的眼神里有一种悲壮的妥协。
她在子旭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里也是一个一步步向生活妥协的沐子！
郑浩的关注点一直在孩子身上，他用手从孩子的脖子处探试，说：
“沐子，把宝宝衣服松一下哦，看她也怕热呢！”
吴国秀心疼孙女，直念叨：“大人还好！孩子可遭罪了！十几个小时呢！”
郑浩把孩子接过去，抱在怀里，说：“没事！我抱着她睡！”
吴国秀又心疼起儿子了：“现在还好，到了夜里就难熬了，你一个人哪能吃得消！我们轮流值班！”
徐子旭在一边接电话，嗯嗯啊啊的几句就挂了，对郑浩说：
“哥！我的一个朋友在前面车厢买到了卧铺，问我们这边要不要？还有一个！”
“就一个？那给老妈过去吧！”郑浩对母亲说道。
吴国秀说：“你过去，你带孩子去！”
“夜里要喂母乳，宝宝离开沐子不行的！”郑浩说。
“那就沐子去吧！带宝宝去!”徐子旭说。
沐子说：“是你的朋友，我过去不合适吧？”
“咳咳咳咳！……”不远处一个中老年男士旅客坐在涂料桶上，正费力的和嗓子里的一口痰做战斗。
沐子的耳朵强烈地屏蔽这些声音，她真的不愿意听到那一口老痰啐出去的声响。
“沐子还是你去吧！卧铺那边人少，空气也好点。”
郑浩环顾一下车厢脏乱的环境，把奶瓶奶粉和尿不湿放在包里，给沐子带过去。
此时隔壁的过道上一个买了站票的旅客坐到位子上，那位子的主人躺在空位上说：
“你不能一直坐这里哦，挤得慌！”
那站着的旅客可怜兮兮的说：“你躺着，我就在你脚边坐一点点就好！”
徐子旭看到此情此景就此对郑浩说：
“我送嫂子过去吧，都离开座位空着怕被人占了去，我在前面开道，嫂子你跟着我！”
“哎……劳驾诶！劳驾……劳驾让一让哦……”徐子旭高高举起沐子的随身物品，从挤在过道里的人头上掠过。
沐子小心地抱着孩子一步一步紧跟着子旭，她的节奏稍有慢下来，破开的空隙就又会被人群淹没，从12号车厢走到8号车厢，好一个漫长的旅程！
远远的沐子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轮廓在向她招手，是陈淼！
沐子本能反应是想要逃回去！因为她想到了郑浩如果知道这位朋友是陈淼，一定连子旭也不会原谅！
沐子腾出一只抱着孩子的手，在徐子旭的腰间捅一下，压低声音说：“徐子旭！怎么回事？”
徐子旭洋装不明就里，回答：“什么怎么回事？有卧铺睡，你就烧高香吧！”
“我不去！快带我回去！”沐子急了。
“你怕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徐子旭径直朝前走，同时和陈淼打着招呼。
陈淼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周身没有赶车的狼狈，脸上依然是那副儒雅随和的笑，他接过子旭手上的包，说：“那边人多吧？”
徐子旭说：“买站票的人太多了！连卖水的列车员也进不来了！”
“春运嘛！沐子你是这个下铺，子旭你赶紧回去，等下查票了就会关门的。”陈淼说道。
沐子却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她担心郑浩知道了她的卧铺和陈淼在一起一定会不高兴。
她越来越不敢在这个家里制造麻烦，她想平静的过日子，生活中的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
徐子旭看沐子欲言又止的忐忑的样子，一语双关的说：“你放心！下车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吧！”
沐子目送子旭的背影，很感激他的默契，他说你放心，自然是说不会告诉郑浩的！
那么他会怎么说呢？谎言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开始出现在沐子的生活里……
沐子和陈淼相对而坐，这本该是一幅多么和谐的画面！她和他，还有他们的孩子！
在年少青春的岁月里，他们有多少次憧憬未来的生活，如今往事已随风，旧人不如故！
“嗯……”
“嗯嗯……”
“你说！”
“你先说！”
他们就这样相视而笑，让对方先说，其实并不知道要说什么。
沐子说：“好巧啊！你也在这趟车！”
说出口的时候沐子自己都觉得说得好傻！ 陈淼就笑了，沐子也跟着笑了！好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沐子被自己的笑声悄悄吓了一跳！
“我听徐子旭说过你们坐这趟车，我是有备而来的！没有那么巧！”
“谢谢！”沐子听到了这其中的意味，她看着怀里的孩子说：“代孩子谢谢你！那边人太多！实在太乱了！”
“孩子太小，不容易！”
“你的两个孩子呢？都在老家？”关于陈淼的私事，沐子一直没有过多打听，这次也是顺嘴一说的。
“在老家上学！她回去了！一直在老家陪读！”
陈淼嘴里的“她”当然前指的是贾珍珍，他的妻子。
“陪读很辛苦的！她也不容易！”
“没办法！为了下一代！为了不让他们像我们一样！”
沐子沉默片刻问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实人！大大的老实人！”陈淼笑道。
“她很会做饭吧？”
“一般！还能吃！”
“老家的那个传统点心粑粑她可会做？”
沐子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在她的常识里会做传统小吃的人一定是很能干的！
“不会！”陈淼依然微笑着。
“我也不会！”沐子悠悠的说。
她想原来她也不会，那么自己比起她来也不会很差劲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她做比较。
“他呢？他是怎样的人！”陈淼接着话题问道。
“也是老实人！”沐子说。
“会做饭么？”
“会！”
“那你比我有口福！”
苍白的对话使空气突然安静，为了缓解尴尬，沐子低头看着怀里孩子。
陈淼这才凑过来看孩子，他一直没有对宝宝表示多大的热情，他似乎有意无意的忽视她的存在。
“恍如隔世！沐子，你说人会有来世么？”陈淼看着孩子，突兀的发出这句感慨。
“也许吧！信就有！”沐子微微一笑。
“我是信的！”陈淼看着沐子的眼睛，真诚的说道。
沐子收回视线，摆弄着孩子的手指，默默无语。
“子旭就要结婚了！又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陈淼不无羡慕的说。
沐子突然像被蜂蛰了一般，停止了摆弄孩子的手，黯淡的“嗯”了一声。
上铺有一对情侣一直难舍难分的挤在一起打情骂俏，中铺有个学生闭目养神，还有一个中年女士在专心致志啃着苹果，没有谁会在意他们的谈话。
沉默好一阵子的沐子突然说：
“你给我这张卧铺，看似是在帮我，实际上是在给我添麻烦！”
“抱歉！我考虑的不周！不过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
“一直都是……唉！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没法解释了！”沐子一声叹息，一滴清泪落在手上。
“他对我们误会还是很深？我可以亲自向他解释的！”
“你怎么解释？你如何向他解释一个女人的初夜没有落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沐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并不是衡量一个好女孩的标准！”陈淼没想到沐子说出这么私密的事，他有点惊讶，有点语无伦次。
“算了！有些人你不能用自己的认知去理解他，只怪我自己倒霉！怪我和别人不一样！”
“那么？他认为那个男人是我？”
“不然呢？你觉得还能有谁？”沐子突然有点恼怒，好像夺走初夜的人就在眼前！
“如果这件事没有给你带来影响的话，我简直要说很荣幸！这对我来说是个美丽的误会！”
“你倒是会说笑！”沐子戚然一笑。“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事，你也不会无所谓的！”
“沐子，你为什么不解释呢？”陈淼并没有直接回答沐子的问题，是不是在这一点上，男人都是一样的？
沐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比他的妻子差了好多，她好希望陈淼告诉她，他的妻子同样没有落红，他就是无所谓，但是他没说，看来郑浩的反应是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
“陈淼！”沐子第一次这样对陈淼直呼其名。
“嗯哼？”陈淼诧异的看着沐子。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真心话回答我么！？”
“当然！你问！”
“你说过，你和我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却连我的小手指也没碰过！”
“是的，我说过！你还记得？！”
“我想问你，你可曾对我有过非分之想？……有没有想过牵我的手？”
“想过！”陈淼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真的！不骗你！我曾无数次想过牵你的手！”
“什么时候？”沐子的心像浸没在盐水里，“我从来没有感觉到！”
“那时候你还小！我比你大！我不敢！”
“你只比我大七岁，你说得像比我大七十那样夸张！”
“就是因为我比你早生这七年，我因此特别自卑！”
“你可知道，郑浩比我也大很多？”
“我没他运气好！”
此时车厢一阵颠簸，桌子上的空奶瓶晃晃悠悠的眼看就要滚落到地上了，陈淼一伸手却没有接住，沐子故意挑刺的说：“手太慢了！掉了吧？”
陈淼苦笑道：“我就是手慢！我要是手快，早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你还相信柏拉图之恋吗？”
沐子用现在成熟的心智回忆当年对陈淼的感情，多半是敬畏和依恋大于爱恋，如今之所以能坦然相对，也许正是因为这份纯真吧！
“柏拉图之恋！只做你的灵魂伴侣！用现在的话说，蓝颜知己？”陈淼叹道。
“你不觉得这很纯真很浪漫么？世上有几人能够做到？”
“沐子！期待来生！我会在来生的路口等你！”陈淼直视着沐子的眼睛，沐子收回视线。
“哪有什么来生？如果有，那我们当下的生活是不是上辈子求来的呢？真的是细思极恐！”
孩子一阵的呢喃把他们从幻想中拉进现实，沐子转身哄着孩子说：
“现在！她就是我的全部！”
陈淼看着眼前的沐子，她的脸上露出静怡又慈爱的微笑，那是一个母亲特有的表情……
轰轰烈烈的爱情终究会败给平淡的生活么？原本以为曾经相爱的人见面会有说不完的话。
然而谈什么呢？谈感情？回忆起来也已经是疲惫不堪。
谈生活？生活中好像没有对方的存在。
谈未来？好像他们之间没有未来！
沐子侧身哄孩子睡去，不一会，耳边传来陈淼平缓的轻鼾声……
一觉醒来，快到站了。沐子忙着给孩子换尿布，冲奶粉，此时她想到如果郑浩在身边的话，她就不至于这样手忙脚乱的了。
郑浩已经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拿起奶瓶，脱口而出的说：“郑浩！把奶瓶洗一下！”
陈淼接过奶瓶，尴尬的一笑说：“我……去吧！”
“哦哦！不用了！你帮我看一下孩子！我去洗吧！”沐子慌忙改口，拿着换下的尿不湿和奶瓶匆匆走了出去。
陈淼并没有抱起孩子，而是坐在孩子身边看着，他此时的职责就是看着孩子不要从铺位上掉下来，仅此而已。
他静静地打量着孩子，看着她的小脸，看着她一边咿咿呀呀一边挥舞着小手在唇边吮吸的样子，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婴儿的乳香味，陈淼像在欣赏一个外来的物种，一种他不了解的可爱的生物。
募的，他想到她是沐子的孩子，她也是郑浩的！他的心本能的抽搐了一下。
“快要下车了吧？还有多长时间？”沐子拿着冲好奶粉的瓶子走过来问道。
“还早，还有40分钟呢！沐子！你看！日出！”陈淼看着窗外飞驰的朝霞，欣喜的说道。
沐子匆匆看一眼窗外，她已经无暇顾及日出和朝霞，她要赶时间喂孩子，赶在下车之前让孩子吃饱。
陈淼怅然若失的看着忙碌的沐子，沐子隐约感觉到了陈淼的失望，为了迎合他，她一边喂孩子，一边看向窗外，心不在焉的说：
“是的！好美啊……”
“沐子，快要要下车了，我等会到别的车厢再下，你先准备下。”
沐子明白陈淼的良苦用心，它他是担心被郑浩看到他们一起下车会不高兴，所以选择分开走。
她有点难为情的说：“谢谢……”
“你过来，我帮你把包背上，下车有点冷，你把孩子也要包好！”
沐子准备就绪，跟着下车的人流，排队中，她回过头含泪叫了一声：“陈老师！”
陈淼目光依依的追随着沐子，挥一挥手说：“丫头！再见！”
“……再见！
……
沐子下车往8号车厢的方向走去，郑浩和徐子旭刚好拖着行李下来，郑玉和母亲国秀还在排队中，郑浩问沐子：“子旭的那位朋友呢？”
“先走了！”沐子没有敢看着郑浩。
“也没来得及跟他道谢！”郑浩自言自语。
“没事！都是铁哥们！不用客气！”徐子旭接过话茬。
郑浩的眼神暗淡了一下，沐子看到了，忽然感到一阵心虚，也没敢再多说什么了，也许郑浩早就觉察到了，他只是不说。
郑浩见母亲和妹妹还久久没有下来，走到窗口去看看，看着郑浩的背影。
徐子旭用一种戏谑的口气对沐子说：“怎么样！感觉不错吧！卧铺舒服吧？和老情人聊得爽吧？”
沐子眼盯着郑浩离去的背影，转脸对子旭咬牙切齿的回答：
“那不是还得要感谢你么！托你的福啊！”
“哈！真心话！”
子旭说着把行李依次码到拖车上，也不去理会沐子的恶声恶气。
“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还以为自己功德无量？”
“那是自然，成人之美不是功德也是美德吧？”
“只有龌龊的人才会有这些龌龊的想法！”
“哈哈！还急眼了！咋还龌龊呢？陈老师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至于你，有没有想要图谋不轨，我就不知道了？”
徐子旭继续低头整理行李，对沐子的气愤视而不见。
沐子看着他叉开的双腿在专心整理行李，她转过身一个鞋跟稳准狠地踩在他的一只脚背上。
徐子旭：“哎呀”一声又不敢声张，咬着牙忍着疼说道：“我靠！最毒妇人心！”
郑浩找到母亲和妹妹，大家聚齐了向出站口走去。
郑浩不停的问沐子车上冷不冷，人多不多，孩子睡得好不好之类的话，沐子告诉她两节车厢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孩子睡得安稳，没有遭罪。
郑浩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