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桃木剑，三尺长，为了节省材料，剑刃仅有一寸宽，和森魑的盾爪一比，简直细得像一根牙签。可偏偏就是这根牙签，明明体积悬殊到令人啼笑皆非的地步，却生生挡住了盾爪的落势，无论森魑怎么施加压力，硬是无法再压下来半分。
绕是刚刚渡过危机的雁一倾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在熟悉的桃木剑出现的那个瞬间，他的心境平和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忍不住劫后余生的庆幸，通过秘境传音唤道：“小师叔！”
叶清心冷淡地“嗯”了一下，轻飘飘地飘到面前，并不落地，而是悬在半空，借着难得高人一头的机会，拎着衣领把雁一倾提起来，道：“一边待着去。”
接着，叶清心随手一抛，雁一倾便安安稳稳地落在了他刚才观战的位置——那片树荫下的空地。不同的是，空地上多出一块匆匆画好的防御阵，四张符箓悬在四方阵眼处，灵光浮动，显然，是因为雁一倾的到来而被激活了。
经历过一番苦战的剑修，被安排在非常安全舒适的地方之后，叶清心这才放下心，转头专心应付眼前的森魑。
面对这只庞然大物，叶清心没有任何紧张感，态度反而闲适得和散步没什么二样。他并没有去召回那桃木剑，也不打算诵念完整的咒语，只是趁这精怪没回过神来的空隙，轻描淡写地，画了一条横线。
尽管相隔着一段相当的距离，可雁一倾所在的位置，毕竟是叶清心专门挑出来的，上风上水，视野旷阔的上佳之处，足以将战圈看得一清二楚。而当看到叶清心的动作之时，雁一倾倏地瞪大了双眼。
叶清心用了一个非常普通的术法，普通到连炼气期的小道士都会用，甚至天天都在用。洒扫洗漱，浇灌炊事，大多数的杂货都离不了它。甚至说它是居家旅行必不可少的术法也不为过。并且，这个术法也是五行术法基础中的基础，一切入门级修士最先学的，往往正是它——水行术，以灵力召唤水汽，再将其凝结成水团。
却见叶清心划过横线处，汇聚起点点的水雾，再聚成数条涓涓细流，又化做涛涛巨浪。巨浪势不可挡地拍向森魑，好似无穷无尽的洪水汹涌而上。
森魑惊诧不已，面对陡然奔袭而来的洪水，下意识举起巨爪防御。这只被山林生出的精怪属性是木，按五行相生相克来说，水本该是生木的。可若水的程度如果超过了限度，变成了泛滥的洪水，却也同样能将木淹没，溺亡。
而叶清心召来的洪水威力惊人，根本不给森魑任何缓冲的功夫，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上了巨爪盾。
霎时，响动震天，隆隆好似地动山摇，那湃然的力度，竟将堪比小山高的森魑撞得接连后仰了数步。
明明洪水之力巨大如斯，可雁一倾离得足够远，远到不会受到洪水的声势影响，才能将全局尽收眼底。
那涛涛洪水无论声势有多么浩荡，无论冲势有多狂猛，可实际上，自始至终，只有一团水，那最初形成的那巴掌大小的一团水而已。
尽管这团水的份量与真实的洪水相差了不知多少万倍，可偏偏，当场还原了洪水同等的效果。尽管每一下撞击，那小小的水团便会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可不成形的水雾并没有彻底消散，而是就地再重新汇聚成新的水团。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这么不起眼的术法，不需要耗费什么灵力的水团，竟然将修为等同于金丹期的森魑打得根本无力还手。
这可真是……太精彩了，同时，也太惊人了。
雁一倾根本舍不得眨眼，甚至恨不得连呼吸也忘在脑后，生怕错过了任何细节。
他的同门，他的师尊，从来没有任何人，能给他带来如此的震撼。
区区几息的功夫，森魑已经被撞得头破血流，巨大的身躯数度倒下，庞大的身躯压倒了谷地成片的草木，更是将高大的树木撞得东倒西歪。繁饶的谷底，顷刻已变成一片疮痍。而这森魑到底比之前的精怪的灵智要高出不少，发觉自己根本赢不了之后，便嗷嗷大叫着转身就逃。
这么个大东西，逃跑的动静足够让地动山摇，可速度嘛……，毕竟不是它这吨位的精怪的长处，就确实不太够看。
作为难得的“教具”，叶清心还不想就这么放过它，便像猫戏耗子似的，当森魑向东跑，就刚好有一团水落在东，当森魑向西跑，又会有另一团水挡在去路上。森魑绕着谷地不住兜圈，每当快逃脱的时候，就会被下一次的攻击不得不再退回来。而叶清心一边扔着水团，一边懒洋洋地向雁一倾传音，问：“看懂了吗？”
雁一倾连忙回答：“师叔高明，多谢师叔指点。”
叶清心却一点不留余地的说道：“我用剑稀松平常，对剑招向来没什么兴趣。但天下的道理大多相通，你想从流水体悟剑招，就该先从各个方面了解水是何物。”
“有说，水生万物。可在它孕育万物之前，它自身的形态与特性，你吃透了几分？”
“蒸腾为水汽，流动为水流，凝聚则成冰。这是天下谁都知道的常识。但为何会有这些形态，是在何等条件下，如何相互转换，你可都了解了？可会将之化用在剑招之中？”
“我虽不才，利用这样的法则使水行术可以攻击，使水弹术用于防御。而我的术法是用什么做变量，用了何物做载体，用了几分灵力，达成此等效果的转换率如何，你可都看透了，算明白了？！”
“雁一倾，你对‘水’了解到什么地步，能运化于剑招到什么地步？泡几天冷水澡，记住一段节奏，很了不起吗？你根本还是个门外汉，根本连皮毛也看不透，怎么就有胆子来感谢我的指点？！”
叶清心虽然不算少言寡语，却极少像这样长篇大论，而这么细致的解释道法，更是史无前例，从来也没有过。
应该说，从修炼第一天起，无论感悟到任何天道或法则，他都根本不打算告诉第二个人。原因很简单，一是麻烦，二是就算说了，十有八九对方理解不了。
简而言之，就一句，别人不配。
虽说叶清心头一次做这“像个普通长辈该做的事”，但却丝毫没影响到他的施法。
而且，当提到水系术法之中，最典型和普遍的攻击术法、水弹术的时候，他甚至特地在森魑的身上演示了几次——先凝聚出数百枚“水弹”，将之凝结成冰，在相应的地方充当了阻止森魑逃走的路障。
可怜的森魑，空有一身力气，却被迫当了现成的教具。它那只引以为傲的巨爪，已经被水团的撞击出了数道崩裂，而另外三只带毒的小爪无数次试着抓住水团，却除了打湿鳞片之外什么都抓不住，着实攻击了个寂寞。
再来说雁一倾，他没有被叶清心的连番轰炸问倒，也没有被质问的语气吓倒，他只是安静地倾听，认真的思考，心中有了章程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进行作答。
他传音说：“师叔的教诲，雁某醍醐灌顶，确实原先想得不够透彻。”
叶清心：“哼。你仔细揣摩吧。倘若本道君是对牛弹琴，今后便不会再多费半点口舌。”
雁一倾：“雁某愚钝，这一时半会的，可能只理解了小师叔所讲之道的一部分。如果小师叔不嫌弃的话，可否给我半刻的时间，容雁某用剑招来作回复？”
叶清心神情微微一动。片刻之前，雁一倾分明还被这妖物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可他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雁一倾竟然敢自告奋勇求战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好个越级挑战的莽夫！
他冷笑一声，一翻袖，将护持雁一倾的防御阵换做可以自由出入的开放状态，道：“有人要求速死，难道本道君还得拦着吗？！”
雁一倾却冲他遥遥一稽，并没有冒然地从走出防御阵的范围，而是站在原地，双指并起做剑型，一点额心。受到驱策的归一剑登时亮起了灵光，随着蕴含灵力的一声“疾”令之下，带着如虹的气势，直取森魑的额心。
叶清心见他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开嘲讽，而是让到一旁掠阵。却见归一灵剑越飞越快，眨眼的功夫已经飞到了近处。可飞着飞着，剑身像蒙着一团雾气。分明是精钢打造的灵剑，此时，却被水汽重重包裹起来。更不可思议的是，那团不成形的雾气，俨然带着几分惊涛骇浪的雏形。
这只森魑被叶清心耍弄许久，早就憋屈得一肚子火气，见区区一个筑基期的道士竟然敢主动来攻击，十分愤怒地挥舞起巨爪，一爪拍向归一剑的剑身。
按理说，在巨大的修为差之下，森魑的攻击，轻则灵剑受损，重则折断甚至毁灭。而归一剑作为剑修的本命灵剑，一旦被严重损毁，雁一倾这个剑主虽然性命无忧，可修为却将遭受不小的影响。
叶清心对此一清二楚，目光自然不敢离开片刻，眼看归一剑即将与巨爪相撞，他指尖微动，桃木剑就近蓄势待发，只为防备随时可能的损伤。
转瞬之间，电光石火，就在巨爪与灵剑接触的那短短一刹，灵剑竟然在抢在攻击落下之前，瞬移到了爪盾另一边。
叶清心微微一怔。
不对，不是瞬移！
而是，归一剑，竟将爪盾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