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小师叔,那个,你的耳朵……好红啊。
不得不说,误打误撞也好,故意而为也罢,雁一倾总是准头极佳,每一回都能精准踩到叶清心最要命的位置。
而返回头,对于社交能力离及格差太多,从而不得不常年离群索居的叶清心来说,这题太超纲了。
就像幼儿园大班做研究生课题,天方夜谭,根本应付不来。
——应对不了,那不应对不就好了。
尽管后来的很长时间里,叶清心无数次对自己的选择悔断了肝肠,可谓毕生之耻。可在此时此刻,他根本无法冷静思考,也没有余力去思考。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身在太凌峰的自家洞府,并且,在洞府大门下了整整二十四个禁制,便跳上玉石床,裹紧小锦被、塞住耳朵、缩成一团,彻底当起了鸵鸟。
至于后来盛传许久的什么“书库迷案”、什么“冤魂白日尖嚎传说”……
和他叶清心有什么关系?当然毫无关系。
总之,他逃跑的心安理得,第二天当无事发生也努力装作心安理得。
当雁一倾传音来请安的时候,叶清心破天荒用十分温和的语气说:“既然已经约好了要未时来,戌时走,你自管来,自管去练剑,不用次次来请示。”
雁一倾喜悦地道:“多谢小师叔。正好昨日——”
“昨天?!”叶清心一个激灵,声音高了好几个音节,他吞了一下口水,心里万分戒备却尽量平静地说:“咳,那个,昨日怎么了?!”
雁一倾顿了一下,十分知趣地完全不提书库,说:“昨日雁某去功德堂翻阅了一遍,所有委托和任务中,一共有七个需要前往蜀地。其中,排除护送、寻物、外驻这三类耗时耗力的,便还剩下两个。其一是蜀地的一个小门派找到了合适的驻扎地,需要人手帮忙清除范围内的妖魔。另一个则是一桩多年悬案,寻找一名失踪的女修士,而她失踪地点正是在那异兽卷轴所述的‘蜀中南方谷’之中。”
叶清心微微一怔。才过了大半天,没想到雁一倾行事效率竟然这么高。他下意识道:“仅凭卷轴的寥寥数语,就冒然前往蜀地,未免草率了些?”
雁一倾:“单凭卷轴自然不足够。雁某之后另查阅了其他相关书籍,再去灵通阁交换过不少信息,这才做下决定。小师叔既然闲着,不如同雁某一起去探查一番?”
叶清心当即反驳:“谁闲了,我忙得很!”就算他一时无事可做,但是雁一倾从哪里看出他很闲?
“听闻蜀地景致秀美,沿途更有几处值得一观的佳境,可惜无缘与小师叔同游。”雁一倾叹了一声,竟然不再勉强,只说:“既然如此,昨日还查到的一些关于诅咒的线索,我已经摘录下来,就放在东岸,待小师叔闲暇了记得去看一看,或许对克制副作用能有些帮助。”
诅咒?!对,昨天只顾着逃跑,根本忘了这茬儿。
叶清心本想雁一倾的语气在诚恳点,再邀请一次,他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再去一趟蜀地。可偏偏雁一倾又换了另一个更值得关心的话题,那就只好作罢。但诅咒到底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叶清心半点不敢怠慢,立刻扔下小锦被,心念一转进了空间。
空间还是老样子,但好像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改变。最明显的,便是东岸被他随手乱丢的那些零零碎碎。
衣着配饰、空白符纸、外出用的各种玉令、通行文书,已经被分门别类之后再并排摆放,整整齐齐码成了一排,比书库还要一目了然。这和西岸的摆放方式如出一辙,一看便知是出自谁的手笔。在规整一新的置物处的角落,单独又突兀地坐着一只足有半人高的毛绒灵偶。
叶清心眼睛一亮,心道,……原来这玩意儿被扔在了空间里,怪不得翻遍整个洞府也找不到。
他走过去拎起毛绒灵偶特别长的耳朵,把它抱在怀里,随手翻了两下别的,不经意又碰倒了两堆,眨眼的功夫就把整洁的物品弄成一团糟。
然而他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没翻到想要的东西,抬眼四处踅摸,果然在不远处吗,单独放着一封书信,封套上书:小师叔亲启。
展开信,上面是毫无意外的工整字体,笔法遒劲有力,和写书人同样赏心悦目,并且内容条理清晰,先是摘抄的段落及出处,空出一小段,再写推断和想法,逻辑缜密。饶是叶清心再挑剔,也没能挑出什么毛病。于是,他很快扫完头一遍,准备逐字逐句细细研究第二遍之时,忽然听到河里不寻常的动静。潺潺的流水,像冲刷着什么似的哗啦啦作响,抬头一看,差点被不期而来的一片白花花的肉晃瞎了眼。
河面上,一具“尸体”顺流而下,好巧不巧正飘过他面前。
叶清心眨了眨眼,又忍不住擦了擦眼,目送那具“尸体”飘向下游。
再定睛一看,哪是什么“尸体”,根本就是个大活人!
话说回来,这空间只有两个人人能进,除了雁一倾还能会是谁?!
叶清心运气,再运气,运完了气,骂声响彻整片空间:“雁一倾!!!你又在搞什么鬼?!!!”
那漂得快看不见的“尸体”听到怒骂,一个激灵“哗啦”一声从水中一跃而起,下一瞬,却又原地凭空消失了。
叶清心:“?”
再过一瞬,“哗啦啦啦”!
水声翻滚不已,水花迸溅,雨点一般洒得到处都是,自然也殃及了叶清心。刚刚消失了的雁一倾,竟又秘境另一头的最上游冒了出来,此刻,正湿淋淋地站在水里,与叶清心面面相觑。
在秘境良好的光照之下,那被濡湿的皮肤白得反光,却并不单薄,反而越发显得肩宽背阔,而后背到后腰,则呈现出分外优秀的倒三角形。历经百般磨炼的肌肉凝实却又不过分夸张,蕴含了无穷的力度。斜方肌和腹肌凸凹的纹路,在水波的涟漪之中若隐似现,将冷白的底色打出无穷美妙的光影,令人不由生出联翩的浮想。
叶清心怔怔看了好一会,等回过神来,顿时勃然大怒。
几个意思?
光着屁i股炫耀什么呢?!长得好了不起啊?!说好了的练剑呢?!
他也不管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直接冲雁一倾招呼过去,一边抽打一边放声怒骂:“谁给你的狗胆还敢蒙骗本道君,你的剑呢,你申请每天打扰我好几个时辰就特么是为了进来洗澡?!洗你个鬼的大头澡!!洗你个鬼的大头澡!!”
雁一倾抱头躲闪,只是限于身上布料有点少,还要兼顾保护重点部位,况且即便想跑,也不可能跑得过叶清心,一来二去,便结结实实挨了不少下。好在他虽然惊讶于叶清心为何立刻就来了,但是并不像叶清心那么慌张,一边挨打,一边还有余力,借秘境之力传音解释:“饶命啊小师叔!!我就是在练剑,我是在水流之中冥思!!冥思也是修炼啊!”
叶清心追着他直绕圈,从河里追到河滩,又从河滩撵回水里,手里的家伙在雁一倾身上砸得啪啪响,东西湿了,顾不上,衣服湿了,他也顾不上,又骂道:“胡扯八道,还水里冥思,你怎么不去火里思,去床上躺着思!”
雁一倾被撩起的水花迷了眼睛,看不清叶清心拿什么抽他,只知道东西体积似乎大,可落在身上却不怎么疼,甚至有点过于柔软。
话虽如此,也不能放任叶清心没有止尽地打下去。实在躲不掉,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不躲了,就这么闭着眼睛反身一搂,连人带东西搂紧了,一起翻下河底。
反观叶清心,他正打得兴起,完全没想到雁一倾会还手。一着不慎,被偷袭成功,所有的怒骂都被河水呛回了肚子里。
但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罢休,在水底下挣扎起来。这对玺空间的范围不大,想来经受不住五雷轰之类的大术法折腾,可缚仙咒、锁灵诀用一用大约不要紧。叶清心的心思转的比闪电还快,掐法念诀的速度更甚,不仅施法,还分出一只手,去争夺被雁一倾胳膊夹住的“打人家伙”——那只巨大的毛绒灵偶。
然而,雁一倾也不像方才那样任打任骂了,而是凭借体能和手长脚长的优势,与叶清心展开了近身拉锯。
锁灵诀的手势掐了一半,便被他握住,蛮力强行中止。缚仙咒的咒语才念出半句,便被横插来的小臂压住了口舌。
法修能翻的花招无非那么几样,没有法器,水底也画不出符纸,剩下的竟然就这么被雁一倾生生压制住了。更可气的是,连打顺手的工具也被雁一倾用巧劲夹得动也动不了。叶清心气得翻白眼,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放弃法术,一口咬住那堵嘴的手臂,并且抬脚猛踢下三路。
雁一倾当然不能让他乱踢,只好用看家的锁技应付。
于是,一个踢水,一个踩水,两人在水里拧麻花似的翻来翻去,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滚,翻起多少浪花,一直顺流漂到尽头,再被空间折回回到最上游。
打归打,一个气怒攻心,另一个还算能保持冷静,雁一倾一边招架,一边接着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莫之能先,以其无次易之也(※注)。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剑刃为刚,剑身为柔。雁某想,倘若能将水流之理运化与用剑之道中,那我的剑,是否也能像水流那样,以弱胜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