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苍翼的迫近

    『都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就在海恩斯全副武装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月光下、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背后。

    罗兰搭住了他的肩膀，以像是责问的眼神注视着海恩斯。

    本以为趁着罗兰和蕾安特睡着了就可以蒙混过关，看样子是不行了。

    『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一下。中午之前会回来。』

    海恩斯不卑不亢地直视罗兰的双眼。

    如果他要临阵脱逃，根本就不会选择这种不成熟的时机，罗兰深知其为人。

    『这件事和牧民还有反抗军无关？』

    『是，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海恩斯一向冷静的双眼中出现了一丝挣扎。

    『那你走吧，记得准时回来。』

    罗兰没有再挽留，而是放任他离去了。

    海恩斯离开后不久，一直躺在床上的蕾安特忽然睁开眼，说道：

    『你就这么放他走？』

    独自一人面对月光的罗兰没有说话。

    海恩斯与某种高阶魔物达成了契约，这一点罗兰早已有所耳闻，结合前些日子的战斗表现，就算他和蕾安特想要强行挽留也没有那个能力。

    『我相信他，你呢？』

    看到罗兰温和的微笑，蕾安特脸颊微红地哼了一声，将棉被盖过头顶。

    夜晚的暴风雪异常猛烈。

    无法看到前方视野的情况下，只能完全依靠直觉判断方向。

    『声音越来越近了。』

    洛德尔提醒。

    『石化巨龙在和什么东西战斗，这个国家为什么会存在那样的魔物？』

    隐隐约约能听到巨龙的嘶吼声。

    『魔物会互相吸引，不排除是邻国的物种。不过你做的倒是没错。如果在聚居区附近巡逻的话，可能那些牧民早就已经全军覆没了。嘿嘿。』

    兴也许是不喜欢洛德尔的说法，海恩斯皱了皱眉。

    能够和石化巨龙作战的至少也是同等阶的8★，不能放任这个级别的魔物在雪原上肆虐。

    暴风雪逐渐散去，雪原上出现了越来越多大小不一的冰锥。

    这些冰锥倒插在地面上，部分冰锥的顶端沾满了龙血。

    『回来。』

    面对不远处的庞然大物，海恩斯神色阴沉地说道。

    右翼负伤的石化巨龙咆哮了一声，颤抖着拍打双翼降落在海恩斯的身边。

    『我赋予过你可以探知魔物属性的“圣幽之眼”，所以你应该不需要我的帮助了。』

    洛德尔指的是海恩斯本已失明的右眼。

    散发着冷气的无边大地上，挺立着一只异常美丽的禽类魔物，她高傲地扬起头颅，舔舐着羽毛。

    霜白色的羽毛覆盖全身，深蓝色的利爪在月光的反射下透出金属般的光泽。

    数百倍于普通渡鸦大小的头颅，而今那对纯白色的丹凤眼正以一种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海恩斯。

    海恩斯幽蓝的右眼闪烁着光辉。

    『冰王渡鸦 ★★★★★★★★★』

    技能：『冰旋爆』，『冰刃之雨』，『冻结之光』，『铁翼』。

    竟然是9★魔物。

    『比石化巨龙更强吗。。。』

    海恩斯感到有些棘手。

    尖啸声响起，冰王渡鸦一阵又一阵地扇动羽毛，夹杂着寒冰尘埃的龙卷风向海恩斯快速奔袭而来。

    『防御！』

    海恩斯命令道。

    石化巨龙应声怒吼，覆盖地面的冰层被撕裂，无数岩石地刺从地底钻出，互相交叉构成一面盾牌。

    冰雹形成的龙卷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十数道岩壁之后，将海恩斯彻底吞噬。

    冰王渡鸦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人性化的微笑。

    龙卷风消失后，石化巨龙一点点展开岩石龙翼。

    处于庇护之下的海恩斯安然无事地躲过了这一击。

    看到自己的得意招式失去效果，冰王渡鸦胸口的白色钻石开始积蓄光芒。

    『小心点，它要释放技能了。』

    洛德尔严肃的声音响起。

    流动的空气正在变得凝滞，粒子化的魔力从空气中抽取，以钻石为一点集中。

    『可恶，这样根本就无法接近啊。。。！』

    海恩斯伸出手臂挡在前方，呼啸的寒风吹的人睁不开眼。

    在准备技能的同时，冰王渡鸦再次展开了暴风雪屏障。

    在这种情况下石化巨龙无法一边保证海恩斯的安全一边突进。

    还是慢了一步。

    巨鸦的胸口发射出银白色光柱对地面进行扫射，很快地面上便布满了十几米高的冰柱，排列紧密犹如迷阵。

    海恩斯和石化巨龙一同被冻结在了原地，保持着之前的姿态。

    以为得手的冰王渡鸦嘴角勾起，它振翅飞向化作冰雕的一人一龙。

    就在巨鸦即将伸出利爪击碎寒冰的瞬间——

    『催化。。。！』

    冻结的寒冰表面出现了一丝裂痕，金色光芒自其中宣泄而出，狂舞的烈风也将巨鸦掀飞。

    『再试一次吧。』

    激荡的白发下，海恩斯睁开了双眼。

    左眼是金色的龙之瞳，右眼为洛德尔赋予的苍蓝色魔眼-『圣幽』。

    二次催化的石化巨龙龙鳞表面染上了一缕金色，龙角的弯曲幅度也更胜从前。

    黑色的硬质龙鳞堪比钢铁战甲，龙王的气息由此复苏。

    『黑钢龙王 阿特拉斯 ★★★★★★★★★★』

    技能：『龙噬』，『大地震』，『山脉冲击』，『呼唤』，『黑钢领域』。

    武装：『黑钢龙刃』，『无光之握』。

    『10★对你而言已经是极限了，再次催化需要满足一些额外条件。』

    『什么条件？』

    『你先找到苍蓝圣星的线索再说吧。』

    洛德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龙噬。』

    就在冰王渡鸦逃跑的瞬间，阿特拉斯应声出现在了它的上方。

    龙颚咬住巨鸦脖子的同时释放出黑色闪电将其击晕，眼皮上翻的冰王渡鸦直挺挺地摔落在地，浑身羽毛倒竖。

    『为什么不杀了它。』

    洛德尔的声音有些不悦。

    『契约。』

    海恩斯早就打算好了。

    罗兰虽然在反抗军中颇有威望，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应对突发事件，更何况反抗军本身也并非钢板一块。

    曾袭击海恩斯村落的盗匪，正是由帝国军中的变节者与反抗军中逃跑的游勇勾结形成的。

    不知信仰与道德为何物的人们，自厮杀为乐，遇强则弱，遇弱则强，这就是这群盗匪的真面目。

    黎明升起之后，海恩斯回到了牧民的小屋内。

    『你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早起的罗兰端着一壶热茶，奇怪地看着推门进入的海恩斯。

    海恩斯下意识的挡住了左眼。

    龙种越接近始祖血统，血脉对海恩斯体质的影响越大。

    『没什么，比起这个。罗兰，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能让蕾安特知道吗？』

    罗兰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蕾安特，问道。

    海恩斯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

    午间的雪原之上，牧民正驱赶着牦牛与驯鹿四处觅食，每一座木屋前方都架起了一口铁锅。

    铁锅内熬煮的淡绿色液体，是被穆林人称为『阿丹特』的一种可以提神的茶类饮品，由数种天然草药与牦牛奶制成，味道尝起来就像甜菜和青草汁液的混合物。

    『罗兰，哈那耶。』

    一个披着兽皮的男性长者拿着一杯『阿丹特』向罗兰比划了一下。

    他们说的是穆林语，海恩斯听不懂。

    『伍卡迈耶，霍兹。』

    罗兰将一杯阿丹特饮尽，递回给老人。

    老牧民霍兹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你要喝吗？虽然卖相不太好，总体而言味道倒是不差。』

    海恩斯对着杯中淡绿色液体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穆林雪原的某个洼地之中。

    白雪覆盖的潮湿土层之下，一只美丽的巨鸟正蜷缩在其中微微颤抖，白色的瞳孔中偶尔还会目露凶光。

    『魔物？！』

    罗兰立刻抽出背后的犀角弓拦在海恩斯身前。

    『已经被我打倒了。』

    再三确认冰王渡鸦失去战斗能力的罗兰松了一口气。

    海恩斯右手划过空气，一道由漆黑岩石构成基座的黑褐色结界光幕瞬间展开。

    名为『黑钢领域』的固有结界，也是与10★魔物进行契约的一个特徽。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能做到吗？』

    海恩斯持有的七神具之一『苍蓝圣星』，也就是那枚古铜戒指的表面，迅速亮起一道蓝光。

    『海恩斯，你究竟是什么人。。。』

    尽管相处了几个月，但此刻的少年让罗兰感到极度陌生。

    『我需要你的回答。』

    海恩斯紧紧盯着罗兰略有些恐惧的眼睛。

    几秒后。

    罗兰闭上了双眼，将心中的杂念排除。

    『我答应你。』

    罗兰如此说道。

    本来还觉得会费些手脚，不过看来是海恩斯多虑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轻松至极的笑容。

    『那么请你现在站到那只魔物的面前，我会协助你完成契约。』

    『契约。。？要怎么做？』

    『站在她面前就好。』

    『这样吗？』

    罗兰走到冰王渡鸦的面前，他忍不住地伸出手抚摸巨鸦的头冠。

    原本目露凶光的巨鸦看到眼前表情温和的灰发男子后，眼中的敌意逐渐散去，不过最后还是将脑袋歪向一旁，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催化——！』

    一道六边形冰晶状的深蓝色光之纹章同时穿过罗兰和冰王渡鸦的身体，形成一道乳白色光罩将他们包裹于其中。

    『别忘了你的初衷。』

    洛德尔似乎不太喜欢海恩斯滥用自己力量的做法，在戒指中发着牢骚。

    光罩碎裂，巨鸦的尖啸声再次响彻云霄——

    雪原上的牧民们受到惊扰后聚集在一起，对未知的声音充满了忧虑。

    『看来这个人比你更加优秀。平心而论，这个男人的确是一块契约魔物的好材料。』

    洛德尔竟然意外的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

    和魔物契约的一大要点——不能在魔物面前承认自己的弱小。

    如果意志力先落于下风，那么不要说被承认了，只能沦为野兽的盘中餐而已。

    『远古寒鸦领主 ★★★★★★★★★★』

    技能：『冻结领域』，『寒冰吐息』，『零度爪击』。

    武装：『急冻之附魔』。

    『这是。。。』

    罗兰不知所措地站在远古寒鸦领主身边，无数寒冰碎屑环绕在他的周身，只是随着意念的转移，冰屑也会随之飞舞。

    伤势痊愈的寒鸦领主从地上支撑着站起，向罗兰单脚跪地，臣服般地闭上双眼。

    催化进阶后的巨鸦除了体型变得更大一些，外形上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简单的来说就是一只加大号的冰王渡鸦。

    『如果是现在的你，仅凭一人应该就可以压制帝国军了。有什么感想？』

    海恩斯想知道这位反抗军领导者的真实想法。

    『虽然很感谢你的帮助，但是这股惊人的力量。。。我并不为此感到欣喜。』

    这位灰发青年的气质从温和变得有些凛冽，然而不变的却是他的内心。

    目睹这一变化的海恩斯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平民需要的是衣物，粮食和稳定的住所，安全的居住环境。这是现在的我无法给予的。』

    尽管如此，罗兰却握紧寒冰覆盖的犀角弓，拉满，对准天空射出了一箭。

    那一箭在半空中爆炸，无数晶莹剔透的冰晶随风飘落。

    『但是，多亏了你、我能够做到的事也变得更多了吧。』

    罗兰的笑容依然是那么人畜无害，他很享受地抚摸着寒鸦领主胸口的被毛，而后者也眯起了眼睛。

    海恩斯说道：

    『我会继续协助你，告诉我接下来的计划。』

    罗兰成功契约魔物的数天之后，卡兰帝国皇室内出现了内乱。

    卡兰帝国军事大臣名为科赫·迭戈。

    此人善于伪装，一直以来向宰相布洛克与皇帝弗兰德八世表面示弱，却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夺取王权的时机。

    为了震慑群臣，宰相布洛克被斩首示众，成为了篡位者的刀下亡魂。

    皇帝弗兰德八世虽成功地在护卫的掩护下逃离皇宫，却有多达一半的皇室成员在这场骚动中被杀，皇妃与一众女眷也被视为战利品软禁。

    穆林雪原，游牧民族长老的木屋内。

    罗兰，蕾安特和海恩斯，包括反抗军的主要头目全部在场。

    『是时候了，召集各地的反抗军队伍。』

    罗兰将斑驳的牛皮卷轴摊开，其中是较为详细的卡兰帝国地形缩略图。

    用于作战推演的沙盘内共分为三股势力，分别是反抗军、科赫帝国军以及皇室近卫军。

    由密探传来的消息，军事大臣科赫手中的军队大约有12万，皇室近卫军8万。

    而罗兰率领的反抗军则最少，仅有5万不到，并且绝大多数是没受过训练的非正规军。

    『后天的这个时间点，阿斯塔会带领一支5000人的队伍绕过斯帕德亚山脉对科赫帝国军后方进行突袭，注意，且战且退。』

    阿斯塔是一位蓄着大胡子的刚烈大叔，因手持巨斧，又有『巨斧阿斯塔』之称号，他出生于一个卡兰帝国的军事贵族家庭，骁勇过人，因有着统一帝国的抱负加入了反抗军。

    『明白！』

    听到罗兰的命令，阿斯塔右手紧贴胸口。

    『诺顿，你率领的骑兵队为阿斯塔的突袭行动进行佯攻。』

    『是！』

    『海尔法。。。』

    得益于罗兰的威望，此时的木屋内士气高涨。

    『你不去看看吗？』

    看到海恩斯一直默不作声地躲在众人最后面，蕾安特好奇地将他的斗篷掀起。

    『睡，睡着了！？』

    少女捂着嘴小声地惊呼道。

    真是站着也能睡着啊。。。

    一直没有动静的海恩斯身体抵着墙壁，双手环抱在胸口，如果不是斗篷的掩护、蕾安特多半会认为他在认真思考什么。

    『睫毛好长。』

    性格不太成熟的金发少女凑到跟前，用手拨弄着海恩斯雪白的睫毛。

    『说起来他的头发也是白色的，为什么会这样呢？该不会是未老先衰了吧。』

    玩弄睫毛还不够，蕾安特又用手指将海恩斯的短发卷起，柔软的质地让她感到十分满意。

    『这睡姿和我有的一拼了呢。』

    头倚靠在肩膀上的海恩斯口水沿着斗篷一丝丝滑落。

    待海恩斯的每一根头发都被折弯后，蕾安特无所事事地站在窗边，撑着下巴，不知该做些什么。

    窗外的景色因呼啸的风雪显得朦胧一片。

    帝国人民的幸福是她的愿望。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蕾安特不会一直隐忍到现在。

    曾经接受了皇室正统教育的她，从家庭教师的口中得知的外界，并不像皇宫内那样无忧无虑，而是一副水深火热的景象。

    也就是从某一天起，蕾安特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位教师。

    据说后来那人因被怀疑是反抗军的一份子而被判了死刑。

    『你们还没走吗？』

    罗兰奇怪地询问二人。

    作战计划结束，其他人都已经散去了。

    『看他一脸幸福的样子，就连我也有些不忍心打扰呢。』

    蕾安特指了指倚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海恩斯。

    罗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

    『你们也许说不定会很般配。』

    罗兰同样地在窗边撑着下巴，微笑着说道。

    蕾安特的表情僵直了片刻，而后变得不知所措。

    『般配？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就这个家伙。。。我才不会。。』

    后知后觉的少女小脸气得通红，他一把推开海恩斯。

    白发少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地面上传来了『砰』的一声。

    后脑勺磕到石头的海恩斯醒了过来。

    『呃。。。有点痛？』

    海恩斯揉了揉后脑站起，打了个哈欠，然后用泛着泪光的眼睛扫视周遭。

    『你突然怎么了？』

    看到蕾安特的异常表现，海恩斯奇怪地问道。

    『没、没没没，什么也没有！我回去睡觉了——！』

    蕾安特生着闷气摔开房门走了。

    『她怎么了？』

    不明所以的海恩斯转过头，问道。

    『可能是生病了吧。』

    罗兰很想笑出声音，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随后罗兰咳嗽了一声，严肃地说道：

    『这场战争即将结束，明天开始动身，我会在暗中利用领域对科赫帝国军进行施压。至于皇室近卫那边。。。』

    海恩斯点了点头，回应道：

    『我会拖住他们。』

    尽管这个任务对一般人来说几乎不可能完成，但罗兰愿意交给他，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信任的一种体现。

    即便他和『黑钢龙王』要面对的，是来自皇室训练有素的数万大军。

    『所以要怎么做？你应该知道普通士兵来多少都是徒劳。』

    洛德尔已经可以看见血流成河的场面了。

    为了保证反抗军能够专心应付科赫的军队，他知道海恩斯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海恩斯的眼中，冷静地看不见一丝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