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司家家主
司禾整夜未合眼,正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他很少做梦,却在见过温故之后陷入了梦境。
那场梦里,他回到了九年前,他十六岁那年,被父亲丢进了位于边境的小城平城军校。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他被禁止以司家少爷的身份示人,只得以代号516在军校打拼。
部队里,没人知道他的本名,没人知道他是京城司家嫡系的独子,事实上,部队里没人把司家放在眼里,他真正意义上靠着自己。
他在入伍当年,也曾受过老兵的欺负,也曾看过教官的脸色,但是能力天赋原本就出众的人,不会被一直埋没。
军校学习的第二年,他便考入了平城的特种部队,第三年,他就通过调任回到京城,届时他已经是经过摸爬滚打层层选拔成了部队中尉,无数次受伤流血,无数次立功,换来的调任,荣返京城。
以至于二十岁那年被迫退伍的时候,他已经成陆军少校,他原本也以为自己就这么从军过一辈子,为国家效忠也挺好,死得其所,还留有一世英名。
他返回京城,进入京城部队时,他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司家,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不愿意和司家扯上关系,那时的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独立自强,他不屑于又回到那种大少爷的生活。
可是事情并没有向他想象的方向发展,他的父亲司良独断专制,自作主张,托前首长安正军找人直接替他转了业,几乎强行退伍,待他休息结束返回部队时,面对的是自己的转业证书摆在了他的床铺桌面上。
退伍那天,他背着部队的行囊,一个人走从部队走到了城中心,在小时候父亲常带他走过的那个公园,就那么坐在那个长椅上,一动不动,睡了整整一夜。
原本清晰明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滴的前路,一瞬间迷雾重重,他的脑中不断回放着这些年的一幕幕,如同电影一般快速晃过,流血流汗,一切都像极了笑话。
他原本锦衣玉食,一夜之间被丢下神坛,他振作起来靠自己的努力,从平城回到京城,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力出众可以与父亲抗衡。
可是那次的转业让他又一次看清了他那个父亲,他好似有着无限的能力,轻轻一句话就将他的努力抹去,看着来回的人影,犹如困兽,待人解脱。
他无数次回想,母亲离开的那个夜晚,她一次又一次的说,拨云睹日,这四个字成了他坚持的力量,可这次,他的军人梦被捣碎,真的有些喘不过气。
“哥哥,你也是等人过来接你的吗?”
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司禾眯着眼看过去,背着清晨的阳光里走来一个小姑娘,打着伞替他遮住了刺眼的太阳。
司禾一言不发,坐在那里,目光飘渺,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夏日的清晨,实际上有些燥热,路上的行人自然而然的走在了阴影里,人工湖旁坐在太阳下的军人实在是引人注目,路过的人都会回头多看两眼。
太阳早已挂上天空,闷热的空气里司禾整个人透心的冰凉没有因为阳光有所缓解,他一夜没睡,下巴已经冒出胡茬,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对,看上去筋疲力尽。
“哥哥,你在这里坐了很久吗?”
清脆稚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司禾余光扫了一眼,没有转头,目光仍落在面前静如镜面的湖面,眼底犹如一潭死水。
小姑娘有点诧异,她看得出来这个军人已经看到她了,但是他却没有一点点反应,甚至连招呼都不打。
温故想着这个人既然没认出她,那她是不是可以坐在这里,等经纪人姐姐的时候跟他聊一聊,他的身上还穿着军装,应该不会是坏人。
“哥哥,你饿了吗?我这里有面包和牛奶。”她拿出自己的早餐想要分享给司禾,可面前的司禾还是一动不动。
“哥哥?哎呀……你这么大的人还哭啊?”
小姑娘拿出书包里面的纸巾帮司禾擦拭,司禾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可能是自己为之努力的事情,在自己父亲看来,只不过是弹指之间,轻轻一句话就可以让他重头再来。
司禾仍旧一动不动,任凭小姑娘帮他擦眼泪,小姑娘一边擦一边喃喃自语。
“哥哥,你为什么哭,在京城压力很大的,可是没什么过不去的。”小姑娘将沾有眼泪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后又折返。
“我妈妈就经常说,要好好拍戏好好学习。”小姑娘看着脸带着笑意,却说出完全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话。
“哥哥,你都这么大了,我才念初一,只要我妈妈可以一个月来看我一眼,怎么样都可以。”
清晨的光线直射在两人身上,地面的树影随风窸窸窣窣,小姑娘微微低头,齐刘海遮住眼睫,目光微动,失落尽藏眼底。
司禾听到这话,才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姑娘,这小孩,好像过得比他还惨,还这么小就被丢出来独立。
“小故?对不起?姐姐今天来晚了,我们走吧?”
不远处传来温柔轻和的声音,随着高跟鞋的脚步声靠近,一个年轻的女人牵起小女孩的手,带着小女孩离开。
“哥哥,你快点回家吧!”小姑娘临走还转头嘱咐着。
“你认识他?”女人牵着女孩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
“不认识,那个哥哥刚刚在那里哭呢!”
司禾目光没有去看那小姑娘,耳朵却一直追随着那声音,声音越来越远,才看了眼远去的两个身影,他这才注意到女孩穿着蓝白校服,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坐了一整夜的长椅,面前的这片湖,心中也下了决心。
他既然被人把控,那就靠自己爬上顶端,令他人忌惮,他要令他人无话可说,无法控制他,包括他的父亲。
司禾在公司里,铁面无私,冷漠无情,跟他父亲做事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对公,毫不懈怠,眼里容不得沙子。
对私,两人却截然相反,司禾冷情,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比比皆是,但是他从军队回来之后几乎没有去联络过,可以说司氏如今的规模,全靠他一个人打拼出来,不靠任何人的帮助。
…………
“吱————”
一阵急刹车,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很是刺耳,司禾因为车子的晃动从梦中惊醒。
他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小姑娘,这一次的梦境他似乎看清了那个小孩,当年那个女孩,那个女人叫她小故,是她吗?当年那个女孩也说过,她要努力好好拍戏。
司禾的偏头痛又犯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吩咐道:“贺周,找一下温故从小到大的照片和资料,送来我办公室。”
副驾驶的贺周回答了声好的,就立即开始联系,其实他是以为开车的司机会因为急刹车被责问,但是司禾似乎并不在意。
因为一场梦而清晰的小脸,在司禾脑海中一遍一遍加深记忆,司禾担心自己又忘了那孩子的模样,甚至拿起身边的文件,用签字笔在文件的背面画下了小女孩的轮廓,一笔一画,黑色的线条交叠在一起,小女孩的小脸愈发清晰,看的越久他越发确定,这就是那个小他七岁的小未婚妻。
司禾在心中期盼着,他希望那个小女孩就是温故,如果是她就好了。
司禾仰着头靠在座椅上,睡眠不足加上偏头痛让他此刻只想早点回到祖宅。
“贺周,把温故的资料先送到我办公室,我明天回来再看。”
坐在副驾驶的贺周刚松了一口气就又被司禾叫了一声,吓一激灵,连忙答“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又回答道:“好的。”
司机陈轩开着车听着贺周的反应,嘴角抽搐憋着笑,贺周这职业病,重活一次都改不了了。
陈轩坐在驾驶座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司禾抬起头,鹰眼看向了陈轩。
“陈轩,车不能好好开,就换人。”
司禾抬眼一看,驾驶座的陈轩咽了咽口水,“老大,能……能开好。”换人,司禾说的换人,代表他可能明天就去雇佣兵基地了,相比之下,开车这种活真的好干太多。
贺周闻言嘴角绷不住的偷笑,让你嘲笑职业病,你是忘了后面这尊大佛也是退伍军人出身。
回祖宅的路上,司禾一想到一会儿到家他会面临什么样的挖苦就更加头疼的厉害。
快一年没回祖宅,这么多年,他没能在父亲那里得到过一丝成就感,只有无边无际的嫌弃。
从司禾二十岁到现在二十五岁,五年,他一边学习一边上任,从司家底层做到了当家。
他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在集团底层工作了两年,直到二十二岁,他出现在董事会时,整个集团才知道司禾,一直隐藏在他们身边的一个天赋能力极强的小伙子,居然是当家的独生子。
如今的司家,在司禾的管理下已经成了当下帝国的庞然大物,强大到提起司禾的名字都令人心惊胆颤。
而他的父亲,在司禾的手段之下,如今在司家权力基本已经完全架空。
在司禾彻底接管公司的第一年,就宣布退休。
司良的反应是大大出乎了司禾意料的,在接管了公司的这些年,他愈发觉得自己是上当受骗。
司良的心态调整的极快,他从一线退居下来的时候立即让管家制订了足够他游玩两年之久的旅游计划,一走了之,并且在那两年之内司氏无论大小事物有人询问都联系不到人。
现在回到京城,一把年纪追追星,养养猫。
司禾接管公司之后的第三年第一次回家,也是因为司良旅行结束了刚回家,本以为家里应该气氛沉闷,结果并没有,家里活跃的好像他挤走他父亲,正中了司良下怀,司禾感觉自己好像上了当,他父亲倒是自由自在,被捆绑在公司办公室里的人换成了他。
当年自己退伍那个崩溃心态,在他父亲身上一点都看不到,甚至他父亲还乐得自在。
虽说没有得到过肯定,司良的心态也是司禾认可的。
司禾想到这里沉沉叹了口气。
司家庄园位于京城郊区,高速路口下去之后一座占地超过百亩的庄园,隐藏在树林之中的一座中式庄园。
司良正在新盖的花房里浇花,他听说未见过面的未来儿媳最喜欢的就是花。
司禾到家之后,站在庭院的中央,远远看去,司良的背已经不如从前笔挺,但他逗着鹦鹉,跟鹦鹉说话的模样像是乐在其中。
司禾看着他的样子忽然由衷的疲累涌上来,他忽然感受到司良那些年在公司的连轴转原来是这种感觉,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回来了。”
花房里的司良愣了下,抬起头,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交流,只是点了点头,司禾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进了主宅坐在了餐桌上。
十来分钟后,司良也进了主宅,坐在了司禾对面的座位上,长桌的两头,父子俩隔了十万八千里。
当主宅的管家周叔安排好午餐后,父子俩又沉默着用完了午餐,这座房子,一点人气都没有。
司禾吃完午饭就回了房间休息,客厅里时不时传来百寸电视的声音,司禾总觉得他在梦里还能听见温故的声音,他和温故并没有过过多的交流,但是订婚前一晚的印象太过深刻,她的声音好听但是语气有些冰冷。
司禾一直睡到了傍晚,他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竟然在家里的电视上看见了温故,而司良怀里抱着他的橘猫,手抚摸着橘猫圆乎乎毛茸茸的脑袋。
司禾站在楼梯转口,视线固定在了电视上,那不知道是温故什么时候拍的电视剧,看上去很稚嫩,一颦一笑都能吸引住他的注意力,表演中的温故原来是这样的,和那天完全不一样,也和他在平城见到的温故完全不一样,司禾不经好奇,她到底有多少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