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客人 其四
“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梓阳吧？小夕？”钟臣打量着竹篮里的小狐狸，他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吴夕的脸色比之前阴沉了不少。钟叔为什么会对一只狐狸这么感兴趣？联系他的职业，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推论。
“那个小家伙，可能是你们在追捕的妖兽，对吗？”
当时楚遥在医院里提出要把小狐狸带回家，吴夕也考虑过它是妖兽的可能。是曦和让他否定了这个想法，在一番检查之后，曦和并没有在狐狸身上发现灵力的痕迹。
钟臣点了点头，他一直都很看好吴夕这小子，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脑子转得很快。“没错，但也只是可能而已。幻狐，一种精通幻术的妖兽，几十年前在华夏绝迹……”钟臣欲言又止，将目光从竹篮里狐狸身上移开，看了一眼吴夕。“你现在也是龙组的一员了，这些东西，他们应该跟你说过吧？”
“那倒没有。”吴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能因为我是摇光组员吧，而且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这些事并没有让我知道的必要，反正追捕妖兽之类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还是该让你知情的，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我刚刚说到哪了？早在几十年前，幻狐就跟许多妖兽一样，从华夏各地销声匿迹。它们的体液能制成一种成瘾性极强的药物，胜过你在禁毒宣传栏里看到过的任何一种毒。”
小狐狸被钟臣从篮子里抱了起来，仔细观察了大概半分钟左右，从始至终，它都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就那么乖乖地被钟臣举在手中。除了还有呼吸以外，它在钟臣手里跟一个裹着绷带的毛绒玩具没什么区别。
“检查完毕。”钟臣将狐狸放回了竹篮里，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疑罪从无，它身上没有半点儿灵力波动，应该不是妖兽。只是条跑到人类家里偷东西吃，却好巧不巧碰上火灾的小倒霉虫而已。”
听到这话，吴夕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竹篮里的胡璃也是如此，看来体内一点儿灵力都没剩下，也不全是坏事。
“不过……它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普通火焰留下的伤口，不可能现在还会发烫吧？”
这人怎么这么难对付啊？胡璃在心底喊道。怎么办？他这种级别的灵修者，绝对能看出那些伤口的端倪。要逃跑吗？可是她现在这状态，跑得掉吗？她都快忘记怎么四肢着地奔跑了，更别提身上还缠满了包扎手法极其蹩脚的绷带。而且一旦开跑的话，以钟臣这种人的猜忌心，多半会认为是自己听懂了他们的交谈，从而确定自己妖兽的身份。
“你应该不会介意我把绷带拆开看一看吧？小夕？你现在也清楚那只妖兽的危险性，这种事情，还是反复确认为好。”
吴夕还在犹豫，但钟臣已经再次朝竹篮里的小狐狸伸出了手。
只能逃跑了！这里是城郊，只要能冲出这间屋子，在田野里找个老鼠洞之类的地方躲起来，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等一下！”
楚遥的声音将一人一狐同时打断，她推开卧室门走了出来。钟臣之前跟吴夕谈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两人说了些什么，楚遥都听在耳朵里。
“发烫的不是狐狸身上的伤口，而是涂在伤口的药。‘寒酥’会吸收热量然后排出，所以你才会觉得伤口在发烫。”
钟臣扭头看向楚遥，他知道“寒酥”是什么，女孩所说的也确实是这种药治疗烧伤的原理。一丝猜忌从他眼中闪过，但转瞬即逝。
“你是说……这小狐狸身上涂的药是‘寒酥’？普通的烧伤也用不着这么名贵的药吧？”他用有些不解的语气的说道。
“是咱自己做的简易版‘寒酥’，很多药材现在都没有了嘛，所以效果也不怎么明显。看到师兄手上的药贴了吗？也是涂的咱弄出来的药。他身上的烧伤没那么严重，换成正品‘寒酥’的话，应该早好了才对。”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钟臣将手收了回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应该检查过它身上的伤口吧？那是普通火焰留下的烧伤，还是……”
“普通火焰留下的烧伤！”没等钟臣说出第二个选项，楚遥就给出了答案。“狐狸都是很机灵的动物，师兄是从大火里把它给救出来的，要是伤的不严重的话，用得着人类去救吗？”
钟臣看了看楚遥，又看了看竹篮里的小狐狸。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后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说罢，钟臣起身朝窗台走去，看样子是打算离开。“对了，那桌上的药材是我准备给吴夕的，都是些有助于烧伤恢复的东西。小夕不需要的话，就用在那只狐狸身上吧，我好像把它吓坏了。”
钟臣再次闪身消失，很快，庭院里就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御灵协会找我！”等吴夕来到窗台旁边时，钟臣的车子已经穿过碎石路面，到了公路上。看到吴夕站在窗台上朝他挥手，钟臣放下车窗喊了一声，也挥挥手道别，然后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终于走了。竹篮里的胡璃如释重负，看钟臣的表现，显然已经打消了对自己的疑虑。至少在恢复人形之前，她应该不用再担心这个瘟神找上门来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呆在吴夕家。钟臣都能找上门来，驰风哥哥没理由找不到自己。再不济的话，她也能找机会给他打个电话。
浑身上下都不曾有过的轻松，胡璃躺在竹篮里，突然觉得下半身传来一股暖意。
“师兄！这孩子尿竹篮里了欸……”
闻到味道的两人面面相觑。
“它可是你领养回来的，你看我干嘛？”
“嘿嘿，咱还得给它准备药效更强的‘寒酥’嘛，就交给你了！带它去洗个澡吧，身上的绷带也可以不用留了，反正待会儿要换药。”
“洗澡？它身上的伤口不碍事吗？”
“放心吧，有寒酥在，不碍事的。不过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那小家伙身上的伤口可不，太，美，观。”
楚遥早已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的卧室，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后，关上了门。只留下吴夕站在原地，对着竹篮里面有些惊慌失措的小狐狸唉声叹气。
养宠物嘛。总得经历这些的。吴夕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提起竹篮，朝卫生间走去。
……
“那个女孩撒谎了吧，钟大叔！”被成默捧在手里的小黑球说道。钟臣的副驾驶本来没人的，他中途也没有停过车，但成默就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那里。
“我都看出来了！她说那狐狸身上的是由普通火焰造成的时候，虽然听上去斩钉截铁，但其实身体都在发抖呢！”
“你不会没发现吧？”看着两人都不理会自己，小黑球的声音变得急躁了起来。
“先生他怎么可能没发现？小梅。”一向不怎么喜欢说话的成默率先开口道，他扭头看向身旁的钟臣。其实他也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
钟臣从手刹旁边原本用来摆放水杯的地方掏出一根棒棒糖，用牙齿咬开包装，送入口中。
“现在收竿的话，大鱼不就没法咬钩了吗？多谢你的担心，我会派人盯着他们的。”
……
吴夕从医院里醒过来时，小狐狸身上就已经缠满了绷带。所以当他一层一层将把绷带解开，看到它身上的伤口时，虽然已经按楚遥的吩咐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若不是淡蓝色的“寒酥”敷在外面的话。那些伤口简直跟煮熟了的烂肉没什么两样，而且表面还坑坑洼洼，布满了不规则的纹路。从纹路间的缝隙里，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鲜红的血肉。
楚遥她对钟叔撒了谎？将绷带扔进垃圾桶里时，吴夕的手都在发抖。这伤口很明显不是那场大火里留下来的，就算当时因为浓烟，自己的记忆有些不太清醒，但小狐狸身上并没有着火，这点他还是记得的。而且看这些伤疤东一块西一块分布于全身各处，真是火烧出来的话，应该是一片一片集中起来的才对。
不过再怎么说，伤疤也不能成为判断这只小狐狸是不是妖兽的依据。钟叔和曦和前辈都说它身上没有灵力波动，那它就根本不具备成为妖兽的条件。
而且这小家伙真的挺听话的，不仅解绷带的时候十分配合，洗起澡来也乐在其中，完全不同于那些一沾水就折腾起来的小猫小狗。吴夕还试着往它身上抹了抹香皂，它也依旧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它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由人类帮着洗澡了吧？这是吴夕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它之前是其他人养的宠物吗？但吴夕托温果问过，起火房屋周围的一大片街区里，没有一个人养过狐狸。
看着小狐狸十分享受洗澡的样子，又注意到它身上的伤疤。吴夕大概能猜到，小家伙以前绝对经历过什么。
吴夕还挺好奇这些伤疤的来历的。听说灵修者可以大致读懂动物的语言，不过他是没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小家伙日后成为妖兽了，或者说……变回妖兽。
“你到底是什么呢？”吴夕一边摸着小狐狸下巴那里湿漉漉的毛，一边自言自语道。它似乎很喜欢被人摸下巴，摸久了的话，还会从喉咙里发出享受的“咕咕”声。
“舒——服——”这就是“咕咕”声的含义，不过胡璃没想过对方能听懂。这地方被人用手指轻轻来回抚摸，就会全身酥软无力，实在是安逸至极。连胡璃也是头一次发现这个。
“欸？怎么停手啦？”胡璃抬起头，嘤嘤嘤地叫了两声。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惬意中，但吴夕已经拿起水笼头，开始给她冲去身上的香皂沫。
用干帕子为她擦去身上的水时，由于考虑到伤疤的存在，吴夕依旧没敢用多大的力。即便隔着一层布，这种轻抚的感觉还是使胡璃如同触电一般，浑身上下都酥酥麻麻的。
上一次被人这么对待，还是在妈妈的怀里呢。胡璃心想道，他们两个都一样温柔呢。
胡璃向来对人类没什么好感，但今天，她的看法出现了一点改观。既然人类中存在像道盟和御灵协会成员那样的令人生厌之徒，与之相对的，也有像吴夕跟楚遥这样能够善待异类的人。
她很清楚，虽然化形后是个还算乖巧可爱的人类女孩。但没有化形的她，就只是一只全身上下长满丑陋伤疤的小狐狸。一般人见了她的原形，都会因为那些伤疤而躲得远远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露出厌恶的表情。嘴上一般还会咒骂几声，诸如“晦气”，“恶心”的词，胡璃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但这两个人却不一样。楚遥可以说是从钟臣手中救了自己一命。虽然尚不清楚原因，但看她的眼神，多半跟自己一样讨厌御灵协会。她为自己全身都进行过上药包扎，肯定是知道那些伤口并不简单的。但她不惜跟自己的长辈撒谎。也不想让自己被钟臣带走。而且为了帮自己治疗伤口，不惜拿出珍藏已久的药材。虽然胡璃并不觉得会有什么用，但她还是打心底里感激这个小女孩。
胡璃事后想过，吴夕当时是被自己的叫声吸引过来的。那种情况下，就算他不来救自己也合情合理，在危险的火场中，一只素不相识的狐狸的生命，怎么可能比得过自己的安危呢？可他还是顶着大火冲了上来。胡璃还记得，吴夕当时抱着自己的手相当用力。但她并不觉得疼痛或者不适，只是觉得在这双有力的大手的包裹下，什么都伤不到她。那种绝境中被人牢牢抓住安全感，不论是父亲，巳蛇先生，亦或是驰风哥哥，都没有给过她。
那是一种胡璃从未有过，说不出名字的感觉。她想每天都见到吴夕，吃他给自己一人准备的饭菜，吃饱了就让他给自己顺毛。尤其是下巴那里，那种感觉永远都不会腻。